伯特·海靈格說:“幸福的家庭,都有一個共同點,家里沒有控制欲很強的人?!?/p> 他的意思無非就是,一個家庭里,如果一個人的控制欲太強,會讓這個家庭不幸福。其實吧,大劉跟妻子他們倆人雖然誰都沒有特別突出的控制欲,相反倒還是彼此非常謙讓,可就是思想老不在一個層面上。所以嘛,談不上痛苦,談不上不幸福,但是不總是不如別人家那樣融洽,有點別扭不自在。像鐵軌的兩條軌道,并行著卻永遠不會挨到一塊兒。他們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不要以為有小打小鬧的家庭就不幸福,其實一點兒沒有吵鬧的家庭,家里一直是死寂般的安寧,其實才最叫人感覺不好了。那就像個冰窖,才可怕了。 家是個什么地方呢?是個想吃就吃(哪怕發(fā)出很響的“吧唧吧唧”的拌嘴聲音)想喝就喝(哪怕如牛飲似的那么“咕嘟咕嘟”),想光膀子就光膀子想大短褲就大短褲,想斜躺就斜躺想順臥就順臥,能橫一丈順八尺的地方。這里要的就是隨隨便便輕輕松松自自在在,如果在家里還要客客氣氣,就像在單位里跟同事相處一樣,那該是一件叫人感到多么別扭多么可怕的事情???那就像兩個大學同班同學,后來在同一個單位里成了上下級關系一樣,處著總是有點不大得勁兒。那樣的平靜和諧的下面一定隱藏著很多叫人忍受不了的東西:比如壓抑,比如無所適從。對于孩子,那就是一種很嚴重的傷害,孩子的感覺就像被關進小黑屋。 有人說:一家人過日子這事情,有些人能把石塊兒吃成糖塊兒,有些人能把糖塊兒吃成石塊兒。他們倆人就有點兒沒把糖塊兒吃出糖的甜味兒,倒是石塊兒有點咯的感覺。不是他們倆人有誰不好,他們都很好:他的研究成績卓著,她的教學成績優(yōu)異。兩個在工作上叫人羨慕在單位里表現(xiàn)出色的人,回到了一個家里反而不是那么幸福。這就像一個優(yōu)秀的鋼琴家,在舞臺上可以為觀眾彈奏美妙的交響樂,在自己心愛的人面前卻搞得一塌糊涂。他們倆人都沒有錯,但是就是沒有什么話題來交流。難得有點兒自己的時間的時候,妻子就看看電視追追劇,情到深處還要流點兒眼淚。大劉不看電視,他看書,每天晚上看到十點左右關燈睡覺。他的作息時間規(guī)律得就像尺子上的刻度一樣。一個家庭,兩個節(jié)奏,兩個天地。他們互相也都意識到了:思想上,感情上,出了隔閡了。 他們都不知道他們倆人之間的分歧是從什么開始怎么形成的,也許是家庭的瑣碎,也許是繁雜的工作。反正,等他們現(xiàn)在意識到的時候,它已經(jīng)像個瘤子一樣長在了那里。摸上去不疼,但就是叫他們彼此都不舒服。這就像小時候一群孩子一塊兒上路出去玩耍摘山果,走著走著就互相走到了不同的路上。但是,都摘到了紅得透亮甜滋滋的山果。所以說,嚴格意義上,他們這不叫分歧,也不叫隔閡,怎么說呢,就是像兩塊兒冰,湊不到一個整塊兒。 羅素說,“愛,不是尋找一個完美的人,而是學會用完美的眼光欣賞那個并不完美的人。”這道理,他們倆人都懂,而且還經(jīng)常向人家講??墒牵?span style="background-color: transparent;caret-color: var(--weui-BRAND);letter-spacing: 0.034em;">很多事情上往往就是這樣的:很多道理,在給別人講的時候一路兒一路兒的,擱在自己身上就道理只僅僅是個道理,用不上了忘記了?;蛘哒f,他們用的過火了:為對方考慮的太多。 那一天家人一塊兒吃完飯的時候,大劉忽然注意到,妻子的手粗糙了許多,皮膚也粗糙了許多。那些細密的皺紋就像橫七豎八的絲線把妻子的面頰額頭劃拉得花花拉拉的,在他眼里看著那么刺眼。他一陣陣心疼。 他時常提醒妻子周末有時間了可以去練個瑜伽練練舞蹈啦啦,或者跟她們那幫姐妹出去爬爬山吃個飯啦,放松一下子。妻子立馬氣鼓鼓地滿腹怨氣地說:“你說的輕巧的,我也想去啊,可哪里來的時間呢?現(xiàn)在的學校,閑雜事情都跟教學和班管一樣多了?!彼o別人的感覺,那么多紛亂得像夾仁核桃的事情,都是他給安排的一樣。 大劉思慮好久,打算帶著妻子去跟她們校長再坐坐,讓把妻子的班主任工作給卸了。 說到班主任這個事情,他們剛剛參加工作的時候,想當班主任,校長還不放心他們這些剛剛畢業(yè)才走上工作崗位的生手生腳的嫩瓜蛋子呢。大劉就記得自己當時是校長讓跟著一個有二十多年工作經(jīng)驗的老教師后面,以副班主任的身份跟崗學習了整整一個學年,經(jīng)過學??荚u合格,他第二年才當上了班主任的。 人都說班主任是世界上最小的主任。但是那個時候的他不這么認為。他把班級看作了自己的“王國”,——在這里,他把自己多學的,所想的,都會像播撒種子一樣撒下去,然后就在學生們的心田里扎根發(fā)芽開花結果。 那個時候,學生好崇拜自己的班主任哦,他感覺自己就像坐在百家講壇上一樣,被孩子們仰慕的目光纏繞著,侃侃而談?!敯嘀魅?,是一種榮耀,是一種責任!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班主任成了人見人怕的差使,關鍵還是個風險性比較大的差使。每學期都是硬性分派的,那么稍微有點關系的,都躲得遠遠兒的。有些人是為了弄職稱,不得不硬著頭皮挑起這個擔子。 妻子工作這么多年,當班主任已經(jīng)十五六年了,就像老黃牛,自打套上繩子后就沒卸下來過。他還跟妻子打趣:“你要是動筆寫的話,你這當班主任的故事怕都得有三五十萬字了吧?” 妻子不知道當時在琢磨什么事情,聽了他的打趣,居然一下子發(fā)起了愣怔。他猛然意識到,自己可能說失嘴了:妻子在大學的時候,筆頭子也麻利的很呢,寫的很多詩歌在同學之中流傳著。他們倆之間能拉扯上,跟都喜歡寫作有很大關系呢。參加工作后這么多年,家庭事務和學校工作把她的特長給磨滅了。他的話,是不是勾起了她的回憶,讓她傷感了還是讓她失落了呢?他心里惴惴不安,有點吃勁兒。 對于班主任的事情,校長擺出了一副很為難的樣子,說了很多客觀上的困難;又給妻子戴了許多頂高帽子。大劉留意了一下,妻子居然有點不知所措了。大劉怕妻子抹不開面子,一松口就麻煩了;于是,趕忙跟校長告辭,拉著妻子就走。 第二天吃罷晚飯,他讓妻子提點兒禮品再去一下校長家。妻子給緊張的,不知道是膽怯,還是羞怯,反正那個意思就是她一個人不敢去,“我不知道跟人家說啥,咋說嘛!——你跟我一塊兒去吧?” 大劉給逗的,心想著校長又不是個老虎,咋把她還給嚇成這個樣子了?!澳阋粋€人去,啥都不說,光把這些禮品往客廳地上一放就走人?!?/span> 為了讓她放松放松,他還把錢鐘書說的一句話抖落出來,“我發(fā)現(xiàn)拍馬屁跟談戀愛一樣,不容許有第三者冷眼旁觀?!?nbsp; “你給你校長送禮,又何嘗不是這樣的呢?”他把妻子推進門洞,自己撤身退了出來。 ![]() |
|
來自: 新用戶3134eDv6 > 《待分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