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方老師在直播間哭了

文/蔡朝陽

新東方最新的人氣王，被稱為方老師的董宇輝，大概在昨晚10點左右的時候，哭了。

觀眾說，別哭了，我買還不行嗎？

但我知道，董宇輝為什么會哭。于是默默加了東方甄選粉絲，送了一個燈牌。我所能做也就僅此而已，這已經(jīng)是我以近50歲的年齡對新東方最大的善意了。為什么不買書？因為他們推薦的書，實在太水了，我在任何一個家長群里，都這么說：可以買米，稻花香，但別買書。我們家長群里的平均閱讀水準，可比這個東方甄選的直播間高明多了。

但董宇輝的哭，我還是懂的。過去的一年，他們經(jīng)歷了太多。他們這個詞，也可以換成“我們”。這是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的時刻。董宇輝講了那么久蘇東坡，講了蘇東坡的《水調(diào)歌頭》如何懷念弟弟。他怎么就沒想到《念奴嬌·赤壁懷古》。嗯，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就是這個感覺。一頭巨獸趴下，一個行業(yè)崩塌。而以此為生的人，從此天人兩隔。

本來，作為教研組的組長，董宇輝其實在新東方已經(jīng)頗有地位。直至去年此時，這還是名利雙收的工作。一則，待遇殊為不低，當時新東方名師的收入高到會讓你兩個眼睛瞪得像蝦米。為了避免拉仇恨，還是不說了。一則，還能收獲到教育這種人與人的相遇中的溫情和成就感。

董宇輝講的那個父母雙亡的孩子的奶奶手帕裹著鋁制飯盒，飯盒里裝著親手包的餃子，在雪地里等他的故事，充滿了濃濃的《知音》風格，但仍是可信的。以及，質(zhì)樸，和情懷這種東西，未必就不存在，我信董宇輝。因為我有同感，我做教育這么多年，一直沒掙到什么錢，但為什么一直做教育，從私心出發(fā)，這是我除了寫作之外，唯一可以get自身存在價值的事業(yè)。

董宇輝在直播間，面向著近60w觀眾，哽咽不止的那一刻，我想，我真的很懂他。

當時，他可能是欲哭無淚。在暗夜里，在陌生的大城市，因為前途渺茫，而無所依歸?，F(xiàn)如今，他再一次出現(xiàn)在大眾面前，已經(jīng)不是一個老師，而是一個帶助農(nóng)產(chǎn)品的主播，他仍是用自己當老師的那種底色，以及質(zhì)樸和可見的才華，呈現(xiàn)在大眾面前，也贏得了人們的喜歡。

來句雞湯吧：不曾在深夜痛哭的人，不足以語人生。沒有被暴擊過的人生，恐怕也沒有那么多的感悟。是以方老師只有29歲，有時候說出來的話居然那么深切。但我寧愿每個人都簡簡單單，不要受到生活的暴擊，也不需要那么多的人生感悟。但愿望能不能實現(xiàn)，那就是另一個話題了。

hard work pays off。董宇輝解釋了這一句英語。他說自己是陜西農(nóng)村出來的，只知道刻苦努力，并且相信自己的努力一定會有回報。這大概跟我時常講的“功不唐捐”這個詞，也是差不多意思吧。這也是我信條。所以，我還是很歡迎他們的華麗轉(zhuǎn)身，給我們一個時代的神話。也許是現(xiàn)實太貧乏，我們才更需要這種勵志的神話。

以及，還有一個感悟。就是，你的刻苦努力應該表現(xiàn)在哪里。對于任何一份工作，都是需要有內(nèi)在的精神世界去支撐的。多讀點書，總歸有用。就是我說的“讀書抵抗通脹”。任何一個時代，有專業(yè)知識和沒專業(yè)知識，在就業(yè)的競爭力上，在獲得有尊嚴的生活的可能性上，還真是不一樣的。

不但是董宇輝，別的幾個主播，也都是一時之選，放在教師群體里，每一個都可以算是優(yōu)秀的老師，高出同儕無數(shù)。但另一方面，這也是時代的貧乏所致。用我的朋友狄老師的話說，就董宇輝那樣，都已經(jīng)驚為天人，真不知道孩子們在學校里都遇到了些什么。

而對之前的新東方，我一直都是心有不屑的。老俞到處扮演人生贏家，以導師的身份販賣成功學的雞湯。我在機場書店撇見過無數(shù)次。但這次，還是要服氣，就像老羅，摔倒了，別人都直接死翹翹，他還要爬起來，以倔強的身姿，宣告海明威的名言：你可以將之毀滅，但你不能把他打敗。

我對新東方的批評，也只是教育理念的區(qū)別而已。在很多地方，見過很多新東方的員工，或者是各地分校的校長，基本上三個特點：庸俗成功學導向的價值觀，自帶傳銷性質(zhì)的結(jié)構(gòu)，以及精密培訓的營銷話術。這是一種頗為成功的商業(yè)模式，但你說這里究竟有幾多教育的含量，就見仁見智了。在我看來，教育不僅僅是這樣的。而我對教育的理解，以前講過很多次，茲不贅述。

當然，在大家都很艱難的時候，也避免落井下石。一年來，我也沒說過他們的不是。比如新東方進軍K12，以制造焦慮的方式消費家長的焦慮。當然這不是新東方的錯，別的培訓機構(gòu)無一例外，甚而變本加厲。但我們知道根源不在于這些公司。但做教育不是要以剝奪和壓榨孩子的方式進行的呀。

所以，那些個默默堅守在體制內(nèi)的，守護住一個教育者的良知的，卻并不為人所知的老師，才那么珍貴。所以，在做教育創(chuàng)新，一個小項目一個小項目推進的，把孩子最真實的需求放在第一位的教育實踐者，才那么值得我們尊敬。

我在說這兩句話的時候，眼前會閃過很多朋友的臉孔。他們并沒有像方老師這樣，暴得大名，但我很尊敬他們。方老師有方老師的可貴，我也很喜歡他。但這些我知道而你未必知道的普通教育人，尤其難能可貴。

昨晚，東方甄選點贊超過1個億，貨架基本都賣空，12點之后實時在線仍超過50w。這是一個銷售奇跡。但教育的根本價值，卻在于，某一個孩子，被真實地看見了，他的一點靈明，因為這些教育者而點亮——可能在一個不為人知的，壓根兒沒幾個粉絲的，直播的時候觀眾經(jīng)常是個位數(shù)的小機構(gò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