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招提寺天平時代木質(zhì)寺額,高148厘米,寬116厘米 目 錄 顧 城 一代人 墓床 弧線 白夜 舒 婷 神女峰 往事二三 贈 江 河 追日 客人 母親和我 楊 煉 菩薩 無人稱的雪 梁小斌 中國,我的鑰匙丟了 雪白的墻 林 莽 湖上燈火 田曉青 命運 王小妮 愛情 我愛看香煙排列的形狀 王家新 挽歌 卡夫卡 呂貴品 馬蜂 顧城 《一代人》 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 我卻用它尋找光明。 編選人語:在詩人的圈子里,多少有因顧城一貫的稚童口吻而低估其成就的傾向。但我們必須承認,作為中國性靈詩歌的代表,這樣的詩人不是多了而是少了。 《墓床》 我知道永逝降臨,并不悲傷 松林中安放著我的愿望 下邊有海,遠看像水池 一點點跟著我的是下午的陽光 人時已盡,人世很長 我在中間應當休息 走過的人說樹枝低了 走過的人說樹枝在長 編選人語:如果說顧城早期的詩像童話,那么晚期詩則如囈語。《墓床》是他夜夜夢囈中的一次醒來,是他在去國后的創(chuàng)作中少有的把話說清楚的一次,這一次靈光再現(xiàn)卻成了他生命與藝術的“回光返照”,嗚呼! 《弧線》 鳥兒在疾風中 迅速轉向 少年去撿拾 一枚分幣 葡萄藤因幻想 而延伸的觸絲 海浪因退縮 而聳起的背脊 編選人語:顧城當年名詩多多,在經(jīng)過時間之水的沖刷后,這道《弧線》竟更加清晰地劃過我大腦的天空。對顧城這樣的奇才,我更愿意多想:他與眾不同誰也無法取代的地方究竟在哪兒,耐人尋味的是他貪大求全的詩到今天似乎已沒有提及的必要。顧城,是以?。ㄇ桑┤俚脑娙?。 《白夜》 在愛斯基摩人的雪屋里 燃燒著一盞 鯨魚燈 它濃濃地燃燒著 晃動著濃濃的影子 晃動著困倦的槳和自制的神 愛斯基摩人 他很年青,太陽從沒有 越過他的頭頂 為他祝福,為他棕色的胡須 他只能嚴肅地躺在 白熊皮上,聽著冰 怎樣在遠處爆裂 晶亮的碎塊,在風暴中滑行 他在想人生 他的妻子 佩戴著心愛的玻璃珠串 從高處,把一垛垛 剛交換來的衣服 拋到他身上 埋住了他強大而遲緩的疑問 他只有她 自己,和微微晃動的北冰洋 一盞鯨魚燈 編選人語:今天回頭來看,顧城的好詩反而不是當年讀時才氣四溢的那些作品,這是一個道理,即才子式的詩人必須懂得對自己才氣的有效控制。當顧城深沉一點的時候,他的作品反而更靠得住。 舒婷 《神女峰》 在向你揮舞的各色花帕中 是誰的手突然收回 緊緊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當人們四散離去,誰 還站在船尾 衣裙漫飛,如翻涌不息的云 江濤 高一聲 低一聲 美麗的夢留下美麗的憂傷 人間天上,代代相傳 但是,心 真能變成石頭嗎 為眺望遠天的杳鶴 而錯過無數(shù)次春江月明 沿著江岸 金光菊和女貞子的洪流 正煽動新的背叛 與其在懸崖上展覽千年 不如在愛人肩頭痛哭一晚 編選人語:我在大學教書,每每講到舒婷,學生們都說他們知道,因為現(xiàn)在的中學課本中選有舒婷的詩。我斷定會是《祖國呵,我親愛的祖國》,他們說不是——是《致像樹》。我說這不是在鼓動你們早戀嗎?他們笑了。這首《神女峰》也是關于愛的,愿你喜歡。 《往事二三》 一只打翻的酒盅 石路在月光下浮動 青草壓倒的地方 遺落一枝映山紅 桉樹林旋轉起來 繁星拼成了萬花筒 生銹的鐵錨上 眼睛倒映出暈眩的天空 以豎起的書本擋住燭光 手指輕輕銜在口中 在脆薄的寂靜里 做半明半昧的夢 編選人語:舒婷創(chuàng)作的高度不是在《致像樹》《祖國呵,我親愛的祖國》這些名滿天下的詩篇中,《神女峰》《往事二三》等才是她的實力體現(xiàn),所以,流行對一位詩人來說真是身外的事情。 《贈》 我為你扼腕可惜 在那些月光流蕩的舷邊 在那些細雨霏霏的路上 你拱著肩,袖著手 怕冷似的 深藏著你的思想 你沒有覺察到 我在你身邊的步子 放得多么慢 如果你是火 我愿是炭 想這樣安慰你 然而我不敢 我為你舉手加額 為你窗扉上閃熠的午夜燈光 為你在書柜前彎身的形象 當你向我袒露你的覺醒 說春洪重又漫過了 你的河岸 你沒有問問 走過你的窗下時 每夜我怎么想 如果你是樹 我就是土壤 想這樣提醒你 然而我不敢 編選人語:舒婷為別人(一代人)“代言”的詩太多了——那似乎又是這代詩人不愿放棄的責任和無法消除的印痕。我看重的是舒婷往“小”里寫的,越“小”越好。 江河 《追日》 上路的那天,他已經(jīng)老了 否則他不去追太陽 青春本身就是太陽 上路的那天他作過祭祀 他在血中重見光輝,他聽見 土里血里天上都是鼓聲 他默念地站著扭著,一個人 一左 一右 跳了很久 儀式以外無非長年獻技 他把蛇盤了掛在耳朵上 把蛇拉直拿在手上 瘋瘋癲癲地戲耍 太陽不喜歡寂寞 蛇信子尖尖的火苗使他想到童年 漫延地流竄到心里 傳說他渴得喝干了渭水黃河 其實他把自己斟滿了遞給太陽 其實他和太陽彼此早有醉意 他把自己在陽光中洗過又曬干 他把自己坎坎坷坷地鋪在地上 有道路有皺紋有干枯的湖 太陽安頓在他心里的時候 他發(fā)覺太陽很軟,軟得發(fā)疼 可以摸一下了,他老了 手指抖得和陽光一樣 可以離開了,隨意把手杖扔向天邊 有人在春天的草上拾到一根柴禾 抬起頭來 漫山遍野滾動著桃子 編選人語:《追日》是江河著名組詩《太陽和他的反光》中最閃光的一首。在中國內(nèi)陸,80年代初期,江河無疑是開風氣之先的人物。至于那路詩是如何通過楊煉,又如何通過宋渠、宋煒、石光華、島子們淪為現(xiàn)代漢大賦,江河沒有責任。我在《追月》中讀出了江河的語感與詩意構成方式,我堅持認為江河的成就完全是個人的。 《客人》 他經(jīng)常不認識自己而接待自己 他對生人從來報以會心的微笑 招待得簡樸 使人不感到驚慌 他喜歡聽聽外邊的事 讓那張臉熟識起來安頓下來 慢慢會有心里話吞吐地傳來 他不插話 他懂得收起槳來聽水 等云散開 遠山變得又小又清楚 他們好坐在山頭休息 他送走過好多客人 有的常來 有的寫信 有的沒有下落 暮年的屋子漸漸暗了 黃昏迷人倒也清靜 心里留宿的客人 又把一叢叢蠟燭點燃 他看見那么多眼睛等待天明 編選人語:和北島相比,江河也在其創(chuàng)作的巔峰期留下了幾首與其主體風格(以《紀念碑》和《太陽和它的反光》為代表)迥異的作品,如這首《客人》,像北島寫下《觸電》和《一個青年詩人的自畫像》——這一現(xiàn)象耐人尋味…… 《母親和我》 近來母親常坐在窗前 一天要把玻璃擦上幾次 外面的海棠綠了櫻桃紅了 她的孩子們都走了 她說她懷我的時候 一天要把隆起的衣裳撫平幾次 織成的小衣服疊得平平整整 想著我就要來了 她看不見我想我蜷著身子睡得好嗎 現(xiàn)在窗前的那叢樹 把她的心思織進搖動的葉子里 她常把玻璃擦得亮得發(fā)綠 想我快撩過樹枝來了 愿我來前睡得安穩(wěn) 她為我做過那么多衣服洗過那么多 今天仍把毛線團藏在心里等著 她總想著我卻看不見 把我想得美好想得擔心 使我擔心這個世界美好得 能不能再讓我手舞足蹈地哭上一場 編選人語:不要一提江河就條件反射地想到《紀念碑》與《太陽和它的反光》,江河后期的詩已趨向個人化和表達的樸素,再往后就突然中斷了,我發(fā)現(xiàn)所謂“代表作”有時候代表不了一個詩人。 楊煉 《菩薩》 完美的裸體 被成千上萬不信神的目光 強奸 心中之佛 像一筆所有人都在爭奪的遺產(chǎn) 早已殘缺不全 手合十 任塵封的夕陽寫出 一個受難的典故 然而,你還是你 歌留給嘴唇,舞蹈留給風 荒野的清涼,總一樣新 編選人語:部分懂行的讀者來信質(zhì)問我:為什么不選楊煉?兩年來這簡直成了個難以解決的技術問題,不是說他的詩不好,而是說他的好詩都太長,像《諾日郎》。《菩薩》是其《敦煌》組詩之四《雕塑》中的一首,請大家欣賞。 《無人稱的雪》 一場雪干燥 急促 模仿一個人的激情 獸性的昏暗白晝 雪用細小的爪子在樹梢上行走 細小的骨骼 一場大火提煉的玻璃的骨骼 雪 總是停住 它依然刺耳的時候 關于死 死者又能回憶起什么 一具軀體中秘密灑滿了銀子 一千個孕婦在天上分娩 未經(jīng)允許的寒冷孤兒 肉的淡紅色梯子 通向小小的閣樓 存放尸首的 白色夜晚的閣樓 你不存在 因而你終年積雪 編選人語:楊煉還保持著朦朧詩人“拚句子”的寫作習氣,他在整體上可以讓人把握的東西依然不多。也許40行以內(nèi)的詩選對楊煉這樣的史詩寫作者是不公正的,也許。 梁小斌 《中國,我的鑰匙丟了》 中國,我的鑰匙丟了。 那是十多年前, 我沿著紅色大街瘋狂地奔跑, 我跑到了郊外的荒野上歡叫, 后來, 我的鑰匙丟了。 心靈,苦難的心靈, 不愿再流浪了, 我想回家, 打開抽屜、翻一翻我兒童時代的畫片, 還看一看那夾在書頁里的 翠綠的三葉草。 而且, 我還想打開書櫥, 取出一本《海涅歌謠》, 我要去約會, 我向她舉起這本書, 作為我向藍天發(fā)出的 愛情的信號。 這一切, 這美好的一切都無法辦到, 中國,我的鑰匙丟了。 天,又開始下雨, 我的鑰匙啊, 你躺在哪里? 我想風雨腐蝕了你, 你已經(jīng)銹跡斑斑了; 不,我不那樣認為, 我要頑強地尋找, 希望能把你重新找到。 太陽啊, 你看見了我的鑰匙了嗎 愿你的光芒, 為它熱烈地照耀。 我在這廣大的田野上行走, 我沿著心靈的足跡尋找, 那一切丟失了的, 我都在認真思考。 編選人語:梁小斌不屬于典型的朦朧詩人,所以他也是那代人中被忽略至深的人之一。詩評家徐敬亞曾為其辯護,其中的真意在我中國又有幾人能夠理解?在70年代末,以中國的名義,有多少舉輕若重的詩篇被炮制出來,今天看來,碩果僅存的也只能是這首《中國,我的鑰匙丟了》——丟了,我找到了嗎? 《雪白的墻》 媽媽, 我看見了雪白的墻。 早晨, 我上街去買蠟筆, 看見一位工人 費了很大的力氣, 在為長長的圍墻粉刷。 他回頭向我微笑, 他叫我 去告訴所有的小朋友: 以后不要在這墻上亂畫。 媽媽, 我看見了雪白的墻。 這上面曾經(jīng)那么骯臟, 寫有很多粗暴的字。 媽媽,你也哭過, 就為那些辱罵的緣故, 爸爸不在了, 永遠地不在了。 比我喝的牛奶還要潔白、 還要潔白的墻, 一直閃現(xiàn)在我的夢中, 它還站在地平線上, 在白天里閃爍著迷人的光芒, 我愛潔白的墻。 永遠地不會在這墻上亂畫, 不會的, 像媽媽一樣溫和的晴空啊, 你聽到了嗎 媽媽, 我看見了雪白的墻。 編選人語:在“朦朧詩群”當中,梁小斌是惟一一位在建立詩的說話功能這一趨勢上進行努力的詩人(其他皆為意象經(jīng)營者),所以他的貢獻就一定是十分獨特的,但除了徐敬亞和我沒有任何人注意到這一點,中國的詩歌批評家們實在是太缺乏在詩歌內(nèi)部有所發(fā)現(xiàn)的能力。 林莽 《湖上燈火》 坐在湖岸上,我的愛人依偎著我 夜已經(jīng)深了 整座城市在我們背后沉沉入夢 燈火映入湖心 她說:這湖上的燈火有多美 ?。熌窃鞘裁磿r候 夜也是這么靜 一盞盞燈火漂散在湖上 人們,站在湖岸上守望 冷風從湖面上吹來 清涼地滑過去 潛入一片幽遠的嗚咽 在我的家鄉(xiāng),有一個美好的傳說 七月里,那個召喚亡靈的日子 ?。熀嫔掀瘽M閃爍的燈火 我也曾長久地站在那兒 默默祝愿著 燈火盡快地熄滅 湖水像一片沒有播種過的土地 幽暗的、平靜的土地 那些戰(zhàn)死沙場的人們 那些在民族的嘆息中 無辜喪生的人們 那些在生活的河流里 被淹沒的人們 生命在流逝的時間里緩緩浮起 燈火一盞盞熄滅 那許許多多的受難者 不必再那樣長久地,在大地上游蕩 ?。熞挂呀?jīng)深了 人們悄悄走回家去 把古老的傳說在寄托中陳述 任燈火整夜地 在湖面上漂 夜多么寂靜 我的愛人呵 你可知道 這湖上的燈火有多美 編選人語:詩人徐江向我推薦這首《湖上燈火》,我讀罷小吃一驚。我當然知道林莽,但并未讀過這首佳作。我知道還有許多好詩在我看不見的地方,愿意為讀者和歷史負責的詩人們請指點我。 田曉青 《命運》 你在命運嘴角抽動的剎那間茫然 你猜測那是笑—— 繃緊的表情中一道迷人的裂縫 這笑容如此荒涼 有如愛情版圖上 最邊遠的地域 就是這笑容 曾誘惑那些最貞潔者 自愿放逐 編選人語:黃燎原提醒我注意田曉青——事實上田曉青也是《今天》派詩人群中容易被忽略和漠視的一位。也是在前兩天,徐江言及《今天》詩人的一股正氣,我在這首短短的《命運》中已感覺到了。 王小妮 《愛情》 那個冷秋天啊 你的手 不能浸在冷水里 你的外衣 要夜夜由我來熨 我織也織不成的 白又厚的毛衣 奇跡般地趕出來 到了非它不穿的時刻 那個冷秋天啊 你要衣冠楚楚地做人 談笑 使好人和壞人 同時不知所措 談笑 我拖著你的手 插進每一個 有人的縫隙 我本是該生巨翅的鳥 此刻 卻必須收攏肩膀 變一只巢 讓那些不肯抬頭的人 都看見 讓他們看見 天空的沉重 讓他們經(jīng)歷 心靈的萎縮 那冷得動人的秋天啊 那堅毅又嚴酷的 我與你之愛情 編選人語:王小妮保持著當代詩人中最好的寫作狀態(tài),我不是指她衣食無憂閑居在家的外在形式,而是在詩歌寫作中始終擁有的一顆平常心,這太重要了!輕松擺臂、抬腿……這是長跑的要領,王小妮正是一位后勁十足的長跑者,前面的每一路段她都不是最搶眼的,但跑到后來,跑到現(xiàn)在,在人數(shù)不多的第一集團中卻有她一號,依舊放松地跑著。 《我愛看香煙排列的形狀》 坐在你我的朋友之中 我們神聊。 并且一盒一盒打開煙。 我愛看香煙排列的形狀。 還總想 由我的手拆散它們。 男人們遲疑的時候 我那么輕盈。 天空和大地 攙扶著搖蕩。 在煙蒂間垂下頭。 只有他們才能深垂到 紫紅色洶涌的地芯。 現(xiàn)在我站起來。 太陽說它發(fā)現(xiàn)了光。 用手溫暖 比甲殼蟲更小的甲殼蟲。 娓娓走動 煙霧下面許許多多孩子。 我討厭脆弱。 可是淚水有時候變成紅沙子。 特別在我黯淡的日子 我要縱容和嬌慣男人。 這世界能有我活著 該多么幸運。 伸出柔弱的手 我深愛 那些沉重不支的痛苦。 編選人語:安居深圳的王小妮看似隨意地寫著,她的作品越來越讓評論家說不出什么。說不出什么就對了,真正的好詩只可意會不可言傳。 王家新 《挽歌》 不是在一個時代開始,而是當它結束時 總會有人向你走來 而這個人可能正是你多年不見的情人。 編選人語:王家新是一位“跨代”的詩人。從朦朧詩的末班車,到80年代中期的后新詩潮,直到90年代后的“流亡者歸來”,他始終在場,而且愈加重要。如果在說出一個時代的多種方式中有一種是“哭訴”,那么王家新的作品便是最適用于這種方式的聲帶與嗓音,他也正是用這種方式為自己的創(chuàng)作找到了家。對于有人稱其為“當代杜甫”的過譽之詞,我是從詩人沉郁氣質(zhì)的相似之處來理解的。在中國現(xiàn)代詩發(fā)展近二十年的錄影帶上,記錄著王家新奮力前沖的姿勢,他始終是自覺的。不是一步到位的天才,他是不斷進行自我教育的結果。 《卡夫卡》 我建筑了一個城堡 從一個滾石的夢中;我經(jīng)歷著審判 并被無端地判給了生活 我的鄉(xiāng)村之夜踟躇不前;我的布拉格 自一個死者的記憶開始 而為什么我的父親一咳嗽 天氣就變壞,我不能問 我一問在我的日記中就出現(xiàn)烏云 徒勞的反抗使我虛弱下來 于是有時我就想到了中國的長城。 現(xiàn)在,饑餓仍是我的命運 我能做的,只是荒誕到最后一刻。 因此世界本身并不荒誕 尤其當一位美麗的女性照耀著你時 為什么你我就不能達到贊美 我將離去,僅僅由于我的呼吸 我的變黑的肺;我比醫(yī)生更知道于此 這是我自己的秘密,但這是否 我一生的罪——我已無力再問 我已不能從我的失敗中再次開始 我的寫作摧毀了我 我知道它的用心,而生活正摹仿它 更多的人在讀到它時會變成甲蟲 在親人的注視下痛苦移動—— 我寫出了流放地,有人就永無歸宿 因此,最后的日子已經(jīng)到來 朋友,請?zhí)嫖覠粑业倪@些書—— 看在“上帝”的份上 記住,這是我 一生中最不輕易喊出的一個詞 而這卻是一個最后的時刻 編選人語:王家新在詩中虛構了他的流亡生涯,這非關道德,他成全了他的詩。我以為他需要警惕的是:把典故變成修辭的寫作方式。 呂貴品 《馬蜂》 公牛離開一張犁時發(fā)現(xiàn) 太陽還是昨天的太陽 一天夜里所有的樹都長出紅翅 突然飛去 有一個男孩做了父親 從此蟬聲越來越薄 公牛低頭走路從來沒用過角 走吧 公牛決定到西班牙去 去也匆匆 在一片草原上 有一片巨群馬峰騰空而起 又慢慢覆蓋下來 隱隱雷聲悠然滾過 蜂群籠罩了公牛 全部牛毛頃刻脫落 一聲裂山長吼 牛角兇猛地抵碎了一塊巨石 馬蜂仍然密麻麻地在牛身上蠕動 公牛永遠寧靜了 所有的皮肉滴滴答答 流成一泓清水 只剩下白骨帶著血絲在大地上佇立 公牛在走向西班牙的途中死去 巨群馬蜂又一次扶搖而上 老太陽底下又有一個男孩 用牛鞭指向天空 告訴他的父親 有一朵黃云落下又飛起 編選人語:“走吧 公牛決定到西班牙去”在一次飯局上,小說家楊爭光(亦是前詩人)隨口吟誦了呂貴品的這個絕句,令我大為震驚,原來我自信地以為我掌握所有用漢語寫就的好詩。沿著這個絕句的方向,我找到了詩人的佳作《馬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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