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人辦事最講究火候?;鸷颍捶执?,即度。待人接物需要度,處世為人也需要度。所以,火候之學(xué),是中國烹飪術(shù)的精粹之一。 清代飲食理論家袁枚說:“司廚者能知火候而謹(jǐn)伺之,則幾于道矣?!彼摹峨S園食單》有一篇《火候須知》,里面說:“熟物之法,最重火候。有須武火者,煎炒是也,火弱則物疲矣。有須文火者,煨煮是也,火猛則物枯矣。有先用武火而后用文火者,收湯之物是也;性急則皮焦而里不熟矣。有愈煮愈嫩者,腰子、雞蛋之類是也。有略煮即不嫩者,鮮魚、酣蛤之類是也。肉起遲則紅色變黑,魚起遲則活肉變死。屢開鍋蓋,則多沫而少香。” 就是說,火候掌握好了,就能使食物熟嫩恰當(dāng)、軟硬得宜、香氣濃郁、咀嚼合口,食之是一種極大的享受。這里,什么時候用武火、什么時候用文火,烹飪時間的長短,都起著至關(guān)重要的作用。因為食物的特點不同,有愈煮愈嫩者,如腰子、雞蛋之類;有略煮即不嫩者,如鮮魚、酣蛤之類,就要用不同的火候應(yīng)對之。 段成式的《酉陽雜俎》中引唐代貞元時一位將軍的話:“無物不堪吃,惟在火候?!彼?,火候之學(xué)是一門實踐性很強(qiáng)的學(xué)問。袁枚此談一看這就是精于烹飪的經(jīng)驗之談,就是自己不下廚,最起碼也是對這方面非常了解,對廚藝的要點非常熟的人才寫得出來。 為了印證自己的火候理論,袁枚的《小倉山房詩文集》里專門收有一篇《廚者王小余傳》。他筆下的王小余,是隨園里的一個身份微賤的煮肉差役,但他天生擅長烹飪,也熱愛烹飪。人們聞到他燒菜的香味,都會忍不住腮幫嚼動、歆羨向往。你看他立在灶邊,一只腿支撐,另一只腿抬起,目不轉(zhuǎn)睛,觀察著火候,連別人招呼他都聽不見。只見他瞪著鍋中,一會兒說:“來猛火!”于是灶下燒柴的就把火燒得像太陽一樣紅;一會兒他說:“撤火了!”那燒柴人就迅速抽出柴火,減少火勢;一會兒他又說:“且燒著!”那燒柴人就丟下柴火不再添了;一會兒他說:“羹好了!”旁邊侍者就趕忙遞來餐具。你看他指揮若定,面對灶臺就仿佛是一位面臨敵軍的將軍。 袁枚總結(jié)他的烹飪秘訣,王小余說:“作廚如作醫(yī)。吾以一心診百物之宜,而謹(jǐn)審其水火之齊,則萬口之甘如一口?!蓖跣∮嗟淖龇ǎ驼嬲龑嵺`了袁枚的《火候須知》,是他的現(xiàn)實版而已。 而在當(dāng)代小說家陸文夫的小說《美食家》里,里面的主人公朱自冶則認(rèn)為烹飪的關(guān)鍵之處不是火候,不是選料,不是刀工,而是——放鹽。 朱自冶說,所謂東酸西辣、南甜北咸,人們都覺得蘇州菜都是甜的,這是個大大的誤會;其實蘇州菜除了甜菜是甜的,最講究的是放鹽。鹽能吊百味,如果鹽放不好,什么刀功、選料、火候都白費了。 這個朱自冶講起吃喝經(jīng)確實有一整套,他說:“這放鹽也不是一成不變的,一桌酒席擺開,開頭的幾道菜要偏咸,淡了就要失??;因為人們剛開始吃,嘴巴淡,體內(nèi)缺少鹽。以后一道道菜上來,要逐步淡下去,那最后一道湯基本上不用放鹽,大家一喝,照樣喊鮮!” 這跟《王小余傳》談?wù)撐队X有異曲同工之妙,但他因此強(qiáng)調(diào)放鹽的重要性,則是殺豬殺屁股——各有各的殺法。因為火候還是烹飪的基礎(chǔ),放鹽則是錦上添花。 你以為然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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