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永明

書山有路勤為徑，學(xué)海無涯苦作舟。這是勸勉人們讀書的著名聯(lián)語，是說讀書貴在勤奮，為學(xué)貴在吃苦。其實，這幅聯(lián)語的適應(yīng)對象并不是真正喜歡讀書的人。因為真正喜歡讀書的人，一定非常勤奮，但并不會以之為苦，他們的勤出于一種自覺，他們在讀書時感受到的不是苦，而是一種精神的愉悅。相反的是，他們?nèi)绻蛔x書，哪怕是一天不讀書，都覺得很不是滋味，是一種難以言說的苦楚。

何以證之，試看古人的說法和做法。宋代有一個十分著名的文學(xué)家黃山谷，說：“人不讀書，則塵俗生其間，照鏡則面目可憎，對人則語言無味?！?/span> 在和他的朋友蘇東坡一起談讀書時，仍把這個意思再簡練化，說：“三日不讀，便覺語言無味，面目可憎?！焙髞砣藗儼阉囊馑荚偌雍喕伞叭詹蛔x書，便覺面目可憎”。這顯然是從讀書的反面來說讀書的，黃山谷如果幾天不讀書，便會覺得自己面目可憎，心里感到十分不舒服。反過來想，他是以讀書為樂，是通過讀書來提升自己的境界，避免塵俗，讓自己的語言有味，言談瀟灑，風(fēng)度宜人?？梢韵胂螅?dāng)他在讀書時，是怎樣一種愉快的心情。

如果說黃山谷只是從道理上，說不讀書會讓他覺得苦不堪言的話，那么宋太宗讀書的故事，便是從行動上來體現(xiàn)不能一日不讀書的。據(jù)說，宋太宗曾經(jīng)給自己定下讀書任務(wù)，每天要讀《太平御覽》等書二卷，如果哪一天太忙，沒有完成任務(wù)，后一天一定要追補回來。并且說：“開卷有益，朕不以為勞也?！边@也是“開卷有益”這個成語的由來。他不以讀書為勞的原因，是因為認為只要讀書，就會有好處。所以，他讀書時，和黃山谷一樣，是非?？旎畹?，反倒是一天不讀書，便覺得遺撼，心里不舒服，只有把所定的任務(wù)完成之后，才能覺得心安理得，神清氣爽。

也就是說，真正喜歡讀書的人，讀書已經(jīng)不是一種勞作，而是一種生活的必須?；蛘哒f，讀書已經(jīng)融入了他們的生活，至少是他們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而不喜歡讀書的人，往往會以各種理由為自己不讀書開脫，有一首詩就形象的描述了這一部分人：

春天不是讀書天，夏日炎炎正好眠。

等到秋來冬又至，不如等待到來年。

這樣的人，他們每天都為自己不讀書尋找理由，于是，只能日復(fù)一日、年復(fù)一年在尋找理由中不讀書。其實是他們根本就不想讀書，按照黃山谷的看法，他們必然是面目可憎的人，不可能語言有味，也不可能喜歡讀書。不是說春天不能讀書，夏日炎炎只能睡覺，秋來冬至沒有時間，而是他們認為讀書是一種苦差使。溫暖的春天，他們想的是沐浴春風(fēng)，炎熱的夏天，自然最好睡眠，秋天也許嫌涼，冬天更是愿意圍爐取暖。而讀書，在他們看來實在太辛苦了，至少是認為讀書不是一種令他們愉悅的事情。究其原因，是讀書并沒有融入他們的生活，至少讀書不能成為他們生活中的一部分。

一個真正喜歡讀書的人，他們無論在什么季節(jié)，什么時間，什么情境下，都能認真讀書。宋代文壇盟主，八大家之一的歐陽文忠公，他說自己的許多好文章都來自枕上、馬上、廁上。我們知道，寫作是讀書的延伸，是一種把所讀，用在表達上的一種方式，換一種說法，是讀書的一種特殊形式。因為在他構(gòu)思文章之時，無論是在枕頭上、馬背上、廁所里，一定會想起很多讀過的書，這是一種喚醒式、回憶式讀書?！叭稀敝f，可以看到讀書已經(jīng)完全融入他的生活，每時每刻都想著讀書，即使手上沒有書，也不放棄讀書。

不惟古人如此，就是今天，凡那些能取得大成就，做大學(xué)問的人，他們讀書都十分勤奮，詞學(xué)大家夏承燾能背誦《十三經(jīng)》，國學(xué)大師季羨林在70多歲時，每天準(zhǔn)時出入北京大學(xué)圖書館，被譽為中國文化昆侖的錢鍾書，一生都在讀書。提起他們的生活，便不能不涉及到讀書，說起他們的讀書，便一定會聯(lián)系到他們的生活。他們所以能在讀書中取得輝煌的成就，就是因為他們把讀書視為一種生活，一種生存方式。例如 錢鍾書先生并不把讀書看作是一件多么了不起的事情，他說讀書做學(xué)問，就是幾個素心人的傾心交談，換句話說，就是一種不可替代的生活。

讀書成為一種生活，著名女詞人李清照在她的《金石錄后敘》中說得最為令人會心而笑。她回憶和丈夫趙誠明一起讀書時說，她平時記憶比較好，每天吃完飯后，和丈夫坐在家里，指著堆積在書桌上的書，說某件事在某本書中某卷第幾行，兩人比賽，如果誰說中了，誰先飲茶。當(dāng)說中了時，就舉杯大笑，以至于由于開懷而笑，把茶倒在懷里，反不能飲而急忙起身。

今天，我們讀到李清照的讀書樂事，仍覺得十分有趣。當(dāng)然，更能想象到她和丈夫一起讀書，實際已經(jīng)成了一種生活。

如果我們不想讓自己面目可憎，語言無味，便讓讀書成為一種生活的樂事，當(dāng)讀書成為一種生活時，你一定就會發(fā)現(xiàn)讀書是一件非?？旎畹氖虑椤?/fo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