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獨影闌珊 “開談不說紅樓夢,讀盡詩書也枉然”,作為四大名著里面藝術成就最高的一部, 《紅樓夢》更是達到了古代小說藝術的巔峰,它被譽為中國社會的百科全書,幾乎所有在生活中發(fā)生的事都能在其中找到影子。既然是一部社會縮影,那它不僅歌頌了如寶黛愛情的純美,也諷刺了如寧國府花天酒地的封建貴族奢靡生活的丑惡。整體來說,長于寫實的紅樓夢是古代小說中極少的以女性為主的現(xiàn)實主義作品,因而,這是一曲女性的頌歌,又是一部女性的悲劇。不管你看沒看過《紅樓夢》,從今天起,讓筆者也帶著你,到那昌明隆盛之邦,詩禮簪纓之族,花柳繁華地,富貴溫柔鄉(xiāng)去走一遭,感受一番那悲金悼玉的紅樓夢。正是說來雖近荒唐,細玩頗有趣味,滾滾紅塵,一切的一切,都要從那塊石頭,說起。 筆者以為,石頭記的名字要比紅樓夢好,紅樓夢這個名字多少讓人感覺費解,不如石頭記那般來得直接,自然樸素又信手拈來,至于那些《情僧錄》《風月寶鑒》《金陵十二釵》等等就更加俗之又俗了。何為石頭記,顧名思義這是一段寫在石頭上的故事,中國文人自古以來都有石頭情結(jié)和奇石崇拜,《紅樓夢》以石頭開頭,《西游記》和《水滸傳》也是以石頭開頭,所以“開篇不解石頭緣,辛酸淚盡也枉然”。 這塊石頭,是全書的主線,是主人公賈寶玉的前世今生,石頭是靈物,所以它是賈寶玉的物格化,而賈寶玉則是其人格化,兩者合二為一,賈寶玉性格頑固乖張,所以書中對那塊“寶玉”多以“頑石”稱之。那么石頭何來呢,開篇清楚地交代是女媧補天遺留下來的一塊,多余的一塊,這很妙,有著中國特色的古代神話方法論,從天玄地黃說起,天漏,地補,又從發(fā)生學入手,因為多余,余一,所以注定了無緣補天的命運,但經(jīng)自己鍛煉之后又通靈性,有才卻無處施展,所以自怨自愧,日夜悲哀,這種懷才不遇的痛,或許正是曹公對中國文人內(nèi)心的真實寫照,以石頭暗喻,具有中國文人骨子里頭那股堅毅不屈(頑石之頑),學富五車才高八斗(已通靈性),有著治國安邦的遠大政治抱負(意欲補天),卻是英雄無用武之地(無緣補天),向來自視清高,自負但失意,形成強烈的失落感,這也正是中國自古以來文人的悲劇心理??! 石頭原是仙界靈物,生長于自然,被一僧一道(茫茫大士渺渺真人,渺渺茫茫,透著一種迷茫未知的悲涼,如夢如幻)攜入凡塵之中,按儒家思想來講這是它“入世”的開始,經(jīng)歷了一番人間的悲歡離合后又回到了大荒山無稽崖青埂峰下(作者取名深有用意,荒為荒唐,無稽作無稽之談,青埂峰是情根峰),又回到了“出世”的狀態(tài),這是一個循環(huán),一個輪回,一個規(guī)律的必然,倒有點佛家思想的味道,符合了中國哲學中對于圓的崇拜,周而復始的觀念。 回到仙界的這塊靈石上面字跡分明編述歷歷,講的便是它在人間的故事,這里空空道人看了之后對全書有一個批評,非常有意思,“第一件,無朝代年紀可考”,用現(xiàn)在的話說就是時代性不強,一部文學作品必然取材于生活來源于現(xiàn)實,受影響于當時的政治,經(jīng)濟,社會的環(huán)境等客觀因素,并包含了作者本身大量的感情色彩主觀意識,一個時代產(chǎn)生一個時代的文學,無論作者想如何擺脫政治體制的束縛脫離現(xiàn)實社會而獨鑄空中樓閣那都是癡人說夢罷了,那么朝代年紀真的是無可考嗎?縱觀整部紅樓夢,書中多處出現(xiàn)歷史人名,如蘇軾(宋),唐伯虎(明),歐陽修(宋),再者,更出現(xiàn)許多文學,戲曲作品,如寶釵生日點了一出《醉打山門》出自水滸傳(明 但此戲曲是清初產(chǎn)生的)賈母講的笑話中有孫悟空出自西游記(明),寶黛共讀西廂記(元),還有書中出現(xiàn)的生活用品,如眼鏡,爆竹,算盤等,從這些林林總總可推測時代背景至少是唐宋以后的明清時期,書中出現(xiàn)的狀元,榜眼,探花是明朝科舉考試一二三名的稱呼,更有錦衣衛(wèi)是明朝特有的機構,八股文也是明清時期的,但是從歷來流傳下來的插圖上看,書中的人物發(fā)型服飾又與清代不符,各種官銜更是一片混亂,各朝各代都有,甚至有虛構官職,上演一出歷史舞臺大融合,令人費解,或許這正是作者有意為之,使得朝代年紀無從可考,特意模糊了歷史背景,那么,作者為何要在開篇就特意交代這一點呢?首先,避開朝代,此書寫于清代,正是文字獄大興之時,排除政治這一敏感的因素,有利于保護作品,又打破時空上的限制,為作品留下廣闊的創(chuàng)作余地,進退自如。 而空空道人批評的第二點是“并無大賢大忠理朝廷治風俗的善政,其中只不過幾個異樣女子,或情或癡,或小才微善”,什么意思,簡單來說就是題材不夠重大,缺乏分量,與政治治國這些大話題無關,因而缺少了教化意義,只不過是幾個異樣女子的兒女情長的小事罷了,帶有蔑視的語氣,感覺門檻和檔次不夠,上不了臺面,不足以傳世??湛盏廊说倪@段批評不得不說倒也在情理之中,與另外幾部明代奇書比較,《三國演義》揭示了帝王將相,忠孝節(jié)義,政治權術的文化,《水滸傳》揭示了農(nóng)民起義的造反文化,《西游記》揭示了宗教斗爭,神魔較量的神話文化,相比之下,《紅樓夢》的題材確實顯得不夠份量,甚至有點婆婆媽媽,講的都是些家長里短的瑣事,我想,對于讀者來說,這也是為什么紅樓夢較其他三部更難讓人讀得下去的原因吧。 對于空空道人的批評,石頭作了一番爭辯,雖然沒有直面這兩個問題,但也從反面進行對比諷刺,來表明自己的態(tài)度。其一,不借漢唐名色,只按自己的事體情理反倒新鮮別致,歷來小說野史的公式化已經(jīng)是千部一腔千人一面,即千篇一律,落俗套了,缺乏創(chuàng)造性(筆者尋思這是否也在諷刺八股文的公式化寫作對文人思想創(chuàng)新的扼殺),而我偏偏不落入俗套,就只按照自己獨創(chuàng)的邏輯來敘述,與眾不同,反倒顯得新鮮獨特。 其二,流行小說不過是“訕謗君相,貶人妻女,奸淫兇惡,淫穢污臭”,多情色,誤人子弟,可厭!曹雪芹在這里通過石頭之口對傳統(tǒng)的通俗文化進行嚴厲的批判,并表明自己正人君子的態(tài)度,有依有據(jù)有生活來源的真實寫作,獨特的創(chuàng)作手法,對自己的作品,有著相當?shù)淖孕拧?/p> 這段空空道人與石頭的對話,我看更像是曹公的自問自答,是對本書的一個定義,說明,對題材的自我辯護(其實書的深度已突破題材本身的局限了),表明一個創(chuàng)作的基本立場,一方面不傷時干政一方面無淫穢之病,不過是供人茶余飯后作笑談的閑書罷了,先自嘲式的自我貶低,又隱去朝代年紀后,為作品提供了極強的靈活性,留下了發(fā)揮的空間,當然話說在前,“我?guī)熀伪靥V!”不必太過執(zhí)著于考究,我只是將真事隱去而已,并不失其真,又用假語村言來敘述,你也不可當真,雖然書中的時代背景模糊不清,但不等于作品本身不具有時代特點,能不能解得其中味,就看個人的造化了。 滿紙荒唐言,一把辛酸淚!都云作者癡,誰解其中味?于是,這意味深長的二十字自嘆后,這個寫在石頭上的故事,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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