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琴的左手技法豐富,可稱 “以韻補聲”樂器之最,除基本的吟猱綽注、上下進復(fù)等技法之外,還有“撞”、“逗”、“喚”等靈活多變的技法,或裝飾音頭,或潤色音中,或豐富音尾,力盡裝飾之能事,通過諸多指法把演奏者的情感表現(xiàn)的淋漓盡致。然對于初學(xué)者來講,除豐富的吟猱難辨之外,“撞”、“逗”、“喚”等三種指法,亦較為相似,易于混淆,且各家對個別指法多存岐義,現(xiàn)淺談一下筆者對三種指法的一孔之見,以饗初習(xí)琴者。 一、“撞” “撞”為“逗”、“喚”兩個指法的基本,如能熟練掌握“撞”這一指法,稍加變化便可完成另外兩個指法。“撞”歷代琴學(xué)解釋得較為統(tǒng)一,少有分岐。即得音后左手迅速向上一動,后急歸本位,旨在一觸即下,其速如電,切勿遲緩,如緩上緩下則成“進復(fù)”,舊譜喻之“鐘杵之撞”,宜實上虛下。 如改變“撞”的方向及數(shù)目,便可構(gòu)成“反撞”、“雙撞”等指法,“反撞”是左手得音后,迅速向龍齦方向(即向下)一動,其勢如“撞”同;雙撞是連續(xù)兩“撞”,其余均同。《桐心閣指法析微》甚至將“撞”又分為“大撞”、“小撞”、“短撞”、“軟撞”、“虛撞”等,此類指法大同小異,根據(jù)前面的定語,靈活變動即可。 關(guān)于撞有兩個問題或有爭議,可能會令初學(xué)者不解:一是“撞”的時機,二是“撞”的幅度。筆者認為兩者均無定法,應(yīng)隨曲而變。撞的時機,可根據(jù)曲子節(jié)奏的要求而變,可以居音中,也可以居音尾(但不可在音頭,如“撞”在音頭,易與“逗”混淆),一般所“撞”的音多為四分音符,古琴曲又多為4/4或サ/4節(jié)奏,故要在一拍內(nèi)完成該“撞”,所以“撞”的機時,也并無多大選擇,往往是得音后便撞,常奏成前后帶有附點節(jié)奏的音型。而撞的幅度(即得音后上位的分數(shù)),也并非簡單的音階性進展,即一個大二度或一個小三度,此向上撞的幅度也應(yīng)隨曲子的風(fēng)格而變,但現(xiàn)在記簡譜或線譜時多記為上一個大二度或一個小三度,如1的撞,記譜記為:1 21,3的撞記為:3 53。 《普庵咒》一曲中便使用了大量的“撞”,本曲中既有“撞”,又有“雙撞”、“反撞”等技法,初學(xué)者可節(jié)選其中的一些段落加以練習(xí)“撞”,同時該曲也是練習(xí)“撮”這一指法不錯的古琴曲。 二、“逗” “逗”為音頭的撞,即右手撥弦的瞬間左手迅速向上抖動,在音頭形成一個小裝飾音,此指法需靈活生動,一氣呵成。如何在得音的瞬間完成這一指法,那便需要左右手很好的配合。古譜解釋“逗”有引逗之意,故稱“逗”,恩師李慶中先生在解釋何為“逗”時,曾形象地比喻,彈此指法時為兩手相“斗”,同步相行,故稱之為“逗”, “斗”“逗”兩字古代通用,故此解也可??梢娨獜椇么酥阜?,左右手的配合至關(guān)重要,如左右相乖,便失之生動,左手慢,便成“撞”;左手快,“逗”之無聲。彭祉卿先生《桐心閣指法析微》一文中,在“逗”指法下條,又專設(shè)一指法——“斗”,但兩種指法大同小異,演奏時可計二為一,況今譜多不用,此舉 略有添足之嫌。 關(guān)于“逗”向上的幅度,更不可拘泥于大小,記譜可記為音頭大二度或小三度的小倚音,但實際演奏應(yīng)以靈活生動為主,不拘長短,任情發(fā)揮。 三、“喚” “喚”這一指法,相對于“撞”及“逗”來講,爭議頗多。主要有兩種奏法,本文暫把兩種不同的奏法稱作“古派”和“今派”。
古派:古譜一般對“喚”的解釋為:得音后,先下二分,后復(fù)本位,再上二分,最后再回本位,或方向相反,先上后下,實際效果為“反撞”加“撞”,或“逗”加“反撞”,此指法頗類似于二胡中的回轉(zhuǎn)滑音,如6音名“喚”,可演奏為65616,或61656。古人對于“喚”的解釋多持這一觀點。如下列琴譜: “乘上音而上,又接上音而疾下,若反撞急進退之意,取其聲如電速,分明為妙。”(此為先上后下) ——祝桐君《與古齋》 “注下少許略作猱” (此為先下后上,猱有上下之意)。 ——蔣克謙《琴書大全》 “乘下音而上,又按上音而急下。”(此為先上后上) ——蘇璟、 戴源、曹尚炯合著《春草堂琴譜》 “乘右彈時,綽上二分,逗者音下過本位二分,速上至本位,音凡兩折,如鳴鳩喚雨之聲,運指上下均實,歸本位則虛。”(此為先上后下) ——彭祉卿《桐心閣指法析微》 “喚是很像逗的音加上反撞的音,它的彈法是按彈的指趁右彈的時候,從得音的音位向上二位逗得彈出的音引過本位二分,趕快回到本位,往上往下都重,回本位時候輕,形容它姿勢比喻作鳴鳩喚雨”(此為先上后下) ——沈草農(nóng)《古琴自學(xué)方法》 “按彈后,略下少許乘下音急上過本位,以接上音疾上歸本位,如鳴鳩喚雨的聲音,以輕松靈活為主”, ——顧梅羹《琴學(xué)備要》 今派:今天大多琴人,對“喚”這一指法多作簡化,得音后只向上進一位(或退一位),然后退回本位(或進回本位),或演奏為一個小進復(fù)(或小退復(fù)),或干脆視作一小幅度的“吟”或“猱”。如下列諸譜: “古譜中有多種解釋,揣摩其意似為非音階的小‘進復(fù)’,單一‘往來’的揉弦也可” ( 龔版稱“喚”為美輪美奐之“奐”,也“奐”也應(yīng)為“喚”之減體)。 ——龔一《古琴演奏法》
“左手按弦,右手撥弦后,左手作一次小幅度急速的退復(fù)。也好似作一個猱的動作,將一個音分成兩個音符。有時譜中寫成‘活’” ——李祥霆《古琴實用教程》 當(dāng)然,古今兩派的提法也只是取大數(shù)分類而已,古派中也有解釋“喚”為緩撞或僅上下者,如《五知齋琴譜》注解“喚”:“喚音也,如撞放緩,連上連下,音隨指走,輕松連活則佳焉”。同樣,今天的琴人仍有彈“喚”時謹遵古法,先上后下或先下后下者。 初習(xí)《良宵引》一曲時,便遇到“喚”這一指法,恩師的解釋為:緩撞,同《五知齋琴譜》相似,即把“撞”放緩,恩師強調(diào),“喚”貴圓潤,“撞”尚急硬,喚下之時更應(yīng)緩緩注下,如遠人召喚之態(tài),這樣又比小進復(fù)更豐富一些。多年來自己在演奏實踐中也一直持此觀點,凡在曲子中出現(xiàn)“喚”時,均用緩撞應(yīng)之,只是對古人為何不直接記作“進復(fù)”或上后再注下這些指法,而又獨創(chuàng)造一個“喚”?對此常心存芥蒂。直到學(xué)習(xí)《欸乃》一曲時,才對“喚”又有了進上步認識?!稓G乃》一曲中出現(xiàn)了大量的“喚”,如僅僅把“喚”用一個簡單的小進復(fù)來代替,那么其中的韻味并不十分突出,如采用古人先下后上再注下的演奏方法,情感又會濃郁一些。 曾就“喚”的演奏方法請教過多位琴友,有挺古派,也有挺今派,或古今兼容派,各存仁智之見。后來又專門就此指法就向恩師李慶中先生請益,恩師對“喚”的觀點還是“緩撞”,但后面的一句話讓我茅塞頓開。恩師說,“其實怎么合適怎么來,先下后上也可以,只要聽著順耳就好”,對呀,古今的兩者兼容,演奏時的隨心所欲,需古則古,需今則今,不是更好嗎?何必非要分出個此對彼錯呢? 恩師的胸懷又給我上了一課:其它有些指法并無嚴格的定義,也無絕對的對錯,只要掌握該指法精神,與曲子要表現(xiàn)的情感恰到好處、水乳交融即可,古派也好,今派也罷,一個“喚”古今兩種奏法,不是更為豐富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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