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憐屐齒印蒼苔，小扣柴扉久不開。春色滿園關(guān)不住，一枝紅杏出墻來?！彼纬~邵翁的《游園不值》，把代表美麗早春的紅杏寫得生機勃勃，讓她有了生命和靈性。千百年來，她的風姿一直鮮活綻放在人們的心底，亮麗著平凡的生活歲月。

      杏花之于我，有著太多的記憶。家在高寒漫甸的我，沒有見到更多的木本花卉。最是“沾衣欲濕杏花雨，吹面不寒楊柳風”時節(jié)，讓我少年不安分的心靈多了幾許莫名的期盼和綿綿的遐想。

      小時候我家祖居的一個叫東營子的地方，那是記憶中一個時光流得很慢，日頭和月亮都很悠閑的時光。漫長而寒冷的冬季守著火盆聽奶奶講聊齋里神鬼狐妖的故事，心里卻盼望著微雨潤杏花，青草拱嫩芽的四月，那“日邊紅杏倚云裁”的芳菲時節(jié)。

      河的兩岸散落著幾戶人家，北岸就是土墻草苫房的老屋。素湍綠波的小河終日清清爽爽地流著，砸上一個小水壩，河水便聽話地流向園子――河北岸那個方方正正厚泥墻圍成的園圃，那是我家的菜園、果園，當然更是我兒時的樂土。碧綠的菜畦明艷照眼，倭瓜秧枝藤纏繞，郁郁蔥蔥。到了秋天那些憨態(tài)可鞠的瓜們便爬滿墻頭。記憶中那白白胖胖的地環(huán)，不需要每年都種，只要種了一年，你就等著年年秋天收獲吧，有趣的是順著根須能一直挖到土墻里頭，都能找到地環(huán)果實。但菜園里最觸人眼目的還是那些杏樹，那初春香風白玉，醉月染夢的樹樹杏花。

      那兩棵高大的杏樹，常常在你不經(jīng)意的時候悄悄開花啦：枝影橫斜，朱唇半掩，胭脂暈紅，醉染春風，帶給你無限的驚喜，了卻你無邊的相思。那嫣然一笑的韻味，如霓如云的風姿，把那個早春的天空和少年的情懷浸潤得詩一樣迷人。

      如今，那個老屋及那個小小的村落早已無跡可尋，河床兩岸都變成了耕地，那條小河也已經(jīng)干涸。每每回到老家，走到曾經(jīng)是綠草連天野花錦簇的鄉(xiāng)土上，概嘆紅塵滾滾，芳華不再，不免滋生些許落寞和惆悵。然那枝紅杏依然純粹而清晰地溫暖著我少年的記憶。

      杏樹有山杏家杏之分，見到大面積的野山杏林，那是在克什克騰旗新井鄉(xiāng)參加工作后以后。每年的農(nóng)歷4月，步行下鄉(xiāng)到各村里去，路途多是大山，大地仍舊是萬木蕭疏，枝頭無綠，睡了一冬的青草還遲遲不愿醒來。抬眼望去，天空與大地依然是一片灰黃的顏色。在這春寒瑟瑟的時節(jié)，是那美麗多情的山杏們，帶絲絲嫵媚，涂些許妖嬈，最早把春天的消息透露給我們。

      山山嶺嶺，溝溝壑壑，杏花們早已按捺不住濃郁的春意，那管天寒地冷，何懼沙猛風狂，她無怨無悔地如期含苞吐蕊，爭奇斗艷，歲歲年年獻出自己獨有的平民式的芬芳。那白雪鋪陳，彩云亂飛，熾熱喧鬧，眾蕊盈枝的意境，那山山嶺嶺，團團簇簇，浩浩蕩蕩，蓬蓬勃勃的氣勢像一畫色彩艷麗的油畫，成為我青春歲月里難以忘懷的背景。

      看吧，像一群穿著粉紅色嫁衣的新娘，美目流盼，光艷四射，嬉鬧著，歡笑著，“我們開花啦，我們開花啦！”她們?nèi)轮χ窳凝S里無數(shù)個愛笑的嬰寧，摟肩搭背，花枝招展，相互簇擁著，突然從山野里冒出來一樣，在你來不及細賞，來不及品味的時候，這些野性的山杏花們，早已是繁花滿樹，似煙如雪了！

      “不待春風遍，煙林獨早開?！彼未穲虺加行踊ㄔ姟冻跻娦踊ā窐O能道出杏花的品質(zhì)：是杏花領(lǐng)頭兒最早扮靚北國初春的容顏，增添了大地山川濃郁的春色。從此才有春草茵茵，綠樹綻翠，鮮花含苞，蝶舞蜂飛。才有這溪流淙淙，嫩綠新碧，山水生色，日月增輝。

      家杏花開后，那酸甜的杏子成了我們兒時可以解饞的水果，那美好的滋味一生都不能忘記。

      記得小時候，好像是克旗書聲段家營子一戶人家，有甜酸味美的青白杏，每年杏子熟了的時候，那個老頭兒就趕著驢車到漫甸來賣，他車的后頭總跟著我們這一群小伙伴，眼里流露著熱切的神情，嘴里醞釀著酸酸的口水，茫然地跟著人家的驢車，我想一定是希望那杏子能意外地從車上的帆布口袋里掉出來，讓我們撿上幾個解解饞。一顆雞蛋才能換一顆青白杏呢，誰舍得呢？到現(xiàn)在我始終認為那個老頭太摳門啦，屬于居奇貴賣。沒辦法，我以百米沖刺的速度溜回家，趁大人不在，偷出了幾顆雞蛋，用小褂兜著，興沖沖地跑到驢車旁，經(jīng)多次討價還價，終于換回了比雞蛋略多幾顆的杏子，那是多么美好的享受呀。

      杏花是一種大眾的色彩。在故鄉(xiāng)，在林木疊翠、煙嵐明滅的山崗上，在房前屋后、茅舍籬笆溝渠旁，有杏林萬頃，遍野芬芳，亂花搖曳如錦緞鋪展，也有紅杏出墻，一枝驚夢，柔情萬種，如彩霞飄飛。崇山峻嶺里，杏樹同榛柴、駱駝蒿一樣，堅守著腳下貧瘠的泥土，甚至于亂石叢生的巖縫中扎下根須，紫紅色的老干虬枝，鐵骨錚錚，笑傲風沙。生命力之頑強令人欽佩。它結(jié)下的果實杏核，為山區(qū)尋常百姓增加了可觀的經(jīng)濟收入。每當收獲季節(jié)，新井的山山嶺嶺，滿山遍野都是鄉(xiāng)親們采杏的身影，男女老少，肩扛車拉，家家小院堆滿小山似的杏子，打出的杏核能換得嘎嘎響的票子呢。

      家鄉(xiāng)人用杏仁做杏仁乳，采用野生杏仁為原料精制而成，是無污染的綠色食品。它不僅充分保留了杏仁的天然營養(yǎng)，而且色澤乳白、芳香誘人，平時喝時冷熱飲俱佳，是家鄉(xiāng)人喜愛的飲品。

       每年春天，花動香濃，家鄉(xiāng)大面積的杏林擎出一個個與愛相關(guān)的芬芳的故事。

      今日雨雪又紛紛，踐約又恐探花遲。

      不知杏花已經(jīng)開了么？(本文與以前的寫的《杏花開了的時候》部分內(nèi)容有重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