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密個園:個園與街南書屋 刊于:《揚州晚報》2006年11月25日 蔡貴華 看點:小玲瓏山館、街南書屋、個園三者是什么關(guān)系? 疑問一 個園就是街南書屋嗎 馬氏街南書屋于乾隆五十年(1785)前后售于汪雪礓(名大 )。乾隆六十年(1795)行世的《揚州畫舫錄》雖然說皇帝的賜品尚由馬氏后人“皆裝成冊,供奉其家”(卷四),然該書始作于乾隆二十九年(1764),而袁枚《隨園詩話》已謂汪舸之子雪礓“家世大昌,買馬氏玲瓏山館”。《隨園詩話》付梓于乾隆五十五年(1790),全書連補遺計二十六卷,此則詩話在卷八,位置較前,故馬氏售街南書屋給汪氏當(dāng)在乾隆五十年左右,至遲也該在乾隆五十四年之前。此后街南書屋又歸蔣氏,繼則為黃氏(至筠)所有。黃至筠購街南書屋當(dāng)在他于揚州出任商總后至購壽芝園之前的一段時間。根據(jù)乾隆五十年至嘉慶二十二年(1817)這32年中,街南書屋遞屬二主的情況估計,蔣氏購?fù)羰系慕帜蠒菁s在嘉慶十二年(1807)前后,黃氏購買時間當(dāng)在嘉慶十五年至嘉慶二十二年(1810--1817)之間。梅伯言(曾亮)《黃個園家傳》云:“蓋君之為商總者四十余年?!奔磸募螒c初年至道光十年(1830)前。由此來看,黃至筠購街南書屋及筑個園時正是他財力極為雄厚之時。街南書屋歸蔣氏后,他便對該園做了擴充,并修葺一新,“朱欄碧落,爛漫極矣,而轉(zhuǎn)失其本色,且將馬氏舊額悉易新名?!保ā独僳E叢談》卷二)園后歸黃氏,黃氏對蔣氏的做法并不贊成,所以街南書屋到了黃氏手中漸復(fù)馬氏舊觀。馬氏的影響極大,以致嘉慶十五年(1810)的《重修揚州府志》、嘉慶十三年(1808)阮元的《馬半槎園林行樂肖像圖》均未提及街南書屋轉(zhuǎn)屬他姓之事,黃氏對馬氏當(dāng)年盛況的追求是自然的。黃氏將此園恢復(fù)馬氏舊觀之舉,一直延續(xù)到道光二十二年(1842),梁章鉅在《浪跡叢談》中稱其“今歸黃氏,漸復(fù)其舊”,即指此事。 有人說:“《揚州覽勝錄》所列舉的街南書屋十二景,如今在個園大都可以找到,如叢書樓、覓句廊、紅藥階、澆藥井等,而抱山樓、‘透風(fēng)漏月’即原看山樓、透風(fēng)透月兩明軒,只是名字略變而已?!备腥藢⒔帜蠒莸娜烤坝^都說在今個園內(nèi)——今天的叢書樓、覓句廊、紅藥階、澆藥井、清響閣、石屋等就是當(dāng)年馬氏的街南書屋的舊景。又說黃氏將街北園林命名為個園的原因之一是“黃氏的個園不但包括馬氏的小玲瓏山館,還包括小玲瓏山館東面的安氏園,不宜統(tǒng)稱‘小玲瓏山館’”。其實,這些看法均誤。因為:其一,街南書屋明明在街南,何以到了街北?且抱山樓竟至離東關(guān)街如此大的一段距離。其二,如果抱山樓即看山樓,劉鳳誥《個園記》為何不稱:“個園者,本街南書屋舊址,主人辟而新之?”其三,個園建于嘉慶二十三年,而道光間梁章鉅的《浪跡叢談》為什么仍說黃氏“漸復(fù)其舊”?其四,為何任何典籍未曾提及街南書屋有黃石山?其五,為何“七峰草亭”這一街南書屋舊物又在民國年間出現(xiàn)于街南(事見《蕪城懷舊錄》卷二)?其六,如果說今個園內(nèi)的叢書樓即當(dāng)年馬氏的叢書樓,其樓前(南方)的小玲瓏山館當(dāng)在何處?其七,街南書屋十二景中“透風(fēng)透月兩明軒”實為二軒,一曰透風(fēng),二曰透月,《小玲瓏山館圖記》載之甚明,而今個園此景僅為懸一“透風(fēng)漏月”匾額之廳,何以便是街南書屋的“透風(fēng)透月兩明軒”?這倒給我們一個很大的啟示:個園的前身不是街南書屋,這些類似街南書屋的景名、匾額、楹聯(lián)乃是模仿街南或是從街南移進個園來的。我們切莫因一兩塊匾額、一兩副楹聯(lián)與街南書屋相同,即認(rèn)定個園前身是街南書屋。同樣,我們不能因為那尊著名的玲瓏石解放后在個園中出現(xiàn)了,我們就認(rèn)為個園的前身即街南書屋。 至于小玲瓏山館與街南書屋的關(guān)系實是部分與整體的關(guān)系。由于小玲瓏山館在街南書屋中是名氣最大的一景,馬氏在這里會客、舉行詩文酒會,影響極大,人們便用部分作為整體的代稱,而稱街南書屋為小玲瓏山館了。 疑問二 街南書屋景名何時移入個園? 今天個園中有些景觀名稱即街南書屋景觀名稱,如叢書樓、覓句廊等,有些名稱則與之相近,如抱山樓與看山樓,透風(fēng)漏月與透風(fēng)透月。街南書屋還有數(shù)件實物存于個園:玲瓏石(后來遷入史公門內(nèi))、鄭板橋與袁枚的對聯(lián)(設(shè)二者均非贗品)。至于古藤、芍藥,必非街南書屋舊物。既然個園前身不是街南書屋,為何它們出現(xiàn)在個園之中或名稱何其相似乃爾?這還得從街南書屋的沿革說起。 嘉慶年間,街南書屋已為黃至筠購得,后又于嘉慶二十三年購得街北的壽芝園建筑個園。至此,街南、街北均為黃至筠所有。黃至筠有子四:黃錫慶(紹原)、黃奭(右原)、黃錫麒(也園)、黃錫禧(子鴻)。道光十八年(1838)黃至筠卒,由四子繼承南北二園。街南書屋由長子黃錫慶主管。余三子均居街北個園:長居鐵庵,次居求是居,幼居棲云山館。黃至筠辭世時黃奭30歲,漢學(xué)堂為黃奭刊書之所,在此他輯刊了《漢學(xué)堂叢書》。黃至筠卒后八年,黃氏請梅伯言作《黃個園家傳》,時在道光三十年(1850)。從黃氏購得此二園至此時,揚州未有太大的政治風(fēng)云變革。三年后,即咸豐三年正月(1853年2月),太平軍攻打揚州城,進城后又被清軍圍困半載,此戰(zhàn)役的炮火使揚州眾多的園林風(fēng)景建筑遭受破壞。估計東關(guān)街南的街南書屋當(dāng)在此時被戰(zhàn)火夷為廢墟。這年二月(公歷4月)黃奭卒,個園由黃錫禧主管。劫后幸存的街南書屋遺物似在此時移入個園之中。叢書樓額、覓句廊額、袁枚及鄭板橋所書楹聯(lián)均分別懸掛于類似的適當(dāng)?shù)胤?,而這些地方?jīng)Q非街南書屋的原景。舉例來說:叢書樓原有前后二樓(見前文引《揚州畫舫錄》),而今之個園叢書樓僅一小樓,根本不如街南書屋藏書富甲大江南北的叢書樓之規(guī)模,連現(xiàn)存的揚州測海樓也比不上!原街南書屋的覓句廊為“四隅相通處繞之以長廊,暇時小步其間,搜索詩腸”的地方,而今之個園覓句廊又豈能與之相比?那塊玲瓏剔透的太湖石又何能冷落在街南的廢墟之上?也當(dāng)在此時移入個園之中。黃紹原(錫慶)對馬氏街南書屋的眷戀,致使他在嘉慶、道光間主街南書屋時“漸復(fù)其舊”,這種心態(tài)也必然驅(qū)使他將街南書屋的劫后余生之物遷入個園,因為這些全是馬氏時代赫赫有名的珍寶,黃氏兄弟決不會輕易拋棄的。 疑問三 個園前身是街南書屋主人居所嗎? 清人劉鳳誥在其《個園記》中先泛論揚州園林,繼述及個園曰:“個園者,本壽芝園舊址,主人辟而新之。”說明個園乃黃至筠當(dāng)年購舊園重建而成。至于壽芝園購于何人?他的主人姓甚名誰?未及一字。《揚州畫舫錄》卷四述及馬曰琯(1688-1755)、馬曰璐(1701-1761)二兄弟時有這樣一段重要的話: 佩兮(按:馬曰璐字)于所居對門筑別墅曰“街南書屋”,又曰“小玲瓏山館”,有看山樓、紅藥階、透風(fēng)透月兩明軒、七峰草堂(按:“堂”當(dāng)作“亭”)、清響閣、藤花書屋、叢書樓、覓句廊、澆藥井、梅寮諸勝。玲瓏山館后叢書前后二樓,藏書百櫥。 通過這段描繪,我們可以清楚地解決兩個問題:其一,馬氏原住街南書屋的對面,如果說這里的“對面”就指北對面的話,那么街北的壽芝園就可推斷為馬氏所居。而馬氏兄弟乃揚州首屈一指的大鹽商,家資豪富。馬曰琯曾以個人的財力在梅花嶺建梅花書院,這樣一個大家族必定居住在一所園林大宅之中,決非普通房屋能夠住得下的。王振世《揚州覽勝錄》卷六已證街南書屋故址在東關(guān)街薛家巷西,即今個園對面、東關(guān)街南。而個園前身為壽芝園,據(jù)此,街南書屋對面的壽芝園無疑為馬氏所居家園。李斗(1750-1816)所處的時代距馬氏兄弟不遠(yuǎn),李斗的《揚州畫舫錄》首次付梓前十年,乾隆皇帝給馬氏的御賜尚供奉在馬氏家中。那時壽芝園與街南書屋均屬馬氏所有。其二,馬氏自馬曰琯祖父馬承運便來揚州定居,揚州東關(guān)街東近運河,西鄰市商業(yè)區(qū),是鹽商擇居的最佳之地,馬氏、黃氏、安氏(麓村)、華氏(友梅)都系業(yè)鹽鹺而居于東關(guān)街者。馬承運開始居住揚州東關(guān)街在康熙二十七年(1688)前后,而石濤首次到揚州在康熙二十六年(1687),康熙三十一年冬又至揚州,此后便在揚州定居。馬承運與石濤二人的所處時代相同,清代鹽商不僅家資豪富,而且內(nèi)中不乏對文學(xué)、藝術(shù)的熱衷追求者??梢赃@樣估計:如果壽芝園與石濤有關(guān),那么馬承運請石濤為壽芝園里謀建黃石山完全在情理之中,也只有像馬承運這樣的鹽商才具有此等財力掇山建園。就壽芝園的范圍來看,它要比后來的街南書屋小得多了,而且壽芝園僅是鹽商的私宅園林,它不像街南書屋為馬氏接納騷人墨客、舉行詩文酒會之所,文人雅士的活動及其對街南書屋諸景的吟詠,或載于各家文集,或?qū)iT刻成詩集,這使得街南書屋蜚聲四海、聲名大振,很快就掩蓋了壽芝園的聲名。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