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桂、桂枝
By 玉吅 發(fā)表于 2006-8-14 21:02:29
湯一笑注:此人博客中有大量藥物歷史考證文章,似乎是專業(yè)人士或史學(xué)研究者。真名不詳。
今用肉桂為樟科植物肉桂Cinnamomum cassia Presl的干燥樹皮,桂枝為該植物的干燥嫩枝。肉桂、桂枝主產(chǎn)于廣西桂平、容縣、平南、大瑤山、上思、寧明、貴縣,廣東廣興、德慶、信宜、欽縣、防城等地,福建、臺灣、海南、云南等地亦有分布,絕大多數(shù)為栽培品。國外主產(chǎn)于越南。
本草研究認(rèn)為:古代藥用桂皆是樟科Cinnamomum屬植物,見于本草主要有菌桂、牡桂、桂三種,而醫(yī)方所用,則有肉桂、桂枝、桂心等,因本草名與處方名之間有所交錯,且同一名稱在不同時期、不同文獻(xiàn)中,名實不同,由此造成很多混淆,北宋為了糾正這一問題,由政府出面進(jìn)行了規(guī)范,林億將《傷寒雜病論》等經(jīng)典中的桂類藥物統(tǒng)一為桂枝,而蘇頌則在《本草圖經(jīng)》中將本草三種桂并為一條,其所稱之桂,系以肉桂Cinnamomum cassia和鈍葉桂Cinnamomum bejolghota為主流的多種植物。與后世不同的是,北宋的“桂枝”是上述桂的枝皮,而非嫩枝,至于干皮在當(dāng)時不入藥用。南宋開始,醫(yī)家注意到桂之樹皮(包括干皮、枝皮)與嫩枝功能上的差異,于是宋元時期,其樹皮被稱為“肉桂”,作為補(bǔ)益腎火之品,使用中逐漸以干皮占優(yōu)勢;嫩枝最初稱為“柳桂”,其后漸改稱“桂枝”,用作發(fā)表之劑,這一情況沿襲至今。肉桂產(chǎn)地,傳統(tǒng)認(rèn)為越南出者質(zhì)量最優(yōu),國內(nèi)則以兩廣產(chǎn)者為道地。
【品種考訂】桂在古代用者有三:(1)飲食調(diào)味?!抖Y記·檀弓》云:“喪有疾,食肉飲酒,必有草木之滋焉,以為姜桂之謂也。”鄭注:“增以香味。”《呂氏春秋·本味》云:“和之美者,陽樸之姜,招搖之桂。”桂不僅與姜并稱,也與另一調(diào)味品椒同用,見于《楚辭》有“雜申椒與菌桂兮,豈維紉夫蕙芷”;“蕙肴蒸兮蘭藉,奠桂酒兮椒漿”;“椒桂羅以顛覆兮,有竭信而歸誠”等句,此外,《韓非子》買櫝還珠謂“為木蘭之櫝,薰以桂椒”。(2)入藥治病?!墩f文》云“桂,江南木,百藥之長”,《急就篇·灸刺和藥逐去邪》云“芎藭厚樸桂栝樓”,郭璞《山海經(jīng)贊》云:“桂生南隅,拔萃岑嶺。廣熙葩陵,霜秀津穎。氣王百藥,森然云挺。”不僅《本草經(jīng)》收載,今存漢代醫(yī)方,如馬王堆出土《五十二病方》、《養(yǎng)生方》、《雜療方》,《居延漢簡》、《武威醫(yī)簡》等,用之甚多。(3)神仙服食?!读邢蓚鳌放碜?#8220;常食桂芝,善導(dǎo)引行氣”;范蠡“好服桂飲水”;桂父“常服桂及葵,以龜腦和之”?!侗阕觾?nèi)篇·仙藥》云:“桂可以蔥涕合蒸作水,可以竹瀝合餌之,亦可以先知君腦,或云龜,和服之,七年,能步行水上,長生不死也。”又云:“趙他子服桂二十年,足下生毛,日行五百里,力舉千斤。”王嘉《拾遺記》引仙人韓終采藥詩云:“暗河之桂,實大如棗,得而食之,后天而老。”
另據(jù)《漢語大字典》,“桂”可以指代四種植物:(1)樟科肉桂;(2)木犀科桂花;(3)樟科月桂;(4)竹名,即筀竹。那么,以上文獻(xiàn)提到的食用、藥用、神仙用的各種桂,究竟是哪一種,從現(xiàn)存的各種證據(jù)來看,文獻(xiàn)若單稱“桂”,絕大多數(shù)情況是指樟科Cinnamomum屬植物而言,理由有四:
(1)作為香料調(diào)味的桂,從先秦沿用至今,具體品種或有變異,但其來源應(yīng)該都是樟科Cinnamomum屬植物。
(2)《呂氏春秋》已經(jīng)注意到“桂枝之下無雜木”,(此句見宋人引《呂覽》)又《異物志》云:“桂之灌生,必粹其類”,《廣志》亦曰:“桂出合浦,其生必高山之嶺,冬夏常青。其類自為林,林間無雜樹。”《夢溪筆談》謂:“《楊文公談苑》記江南后主患清暑閣前草生,徐鍇令以桂屑布磚縫中,宿草盡死。”又引《雷公炮炙論》“桂釘木根,其木即死。”《本草綱目》云:“《爾雅》謂之梫者,能梫害他木也。”以上描述的都是植物排他現(xiàn)象,對此繆啟愉先生在《漢魏六朝嶺南植物志錄輯釋》中的解釋十分明確,桂樹(按繆的意思專指Cinnamomum cassia)之樹皮、小枝、葉、花梗、果實均含有桂皮油,其主要成分為桂皮醛,樹皮中含量為70-90%,初結(jié)的果實和花梗更過之。這是一種揮發(fā)性芳香物質(zhì),可以抑制其他樹種的生長,時間一久,因而導(dǎo)致植物群落結(jié)構(gòu)的變化,最后形成純桂樹林,這種現(xiàn)象已為《異物志》等所發(fā)現(xiàn)。故從有關(guān)桂的生態(tài)描述,可以確定其為樟科Cinnamomum屬植物。
(3)從桂的字形來看,《說文》云:“從木,圭聲。”《酉陽雜俎》續(xù)集卷9:“大凡木脈皆一脊,唯桂葉三脊。”范成大《桂海虞衡志·志草木》亦云:“凡木葉心皆一縱理,獨(dú)桂有兩文,形如圭,制字者意或出此。葉味辛甘,與皮別無,而加芳,美人喜咀嚼之。”吳其濬也說:蒙自桂樹“綠葉光勁,僅三勒道,面凹背凸,無細(xì)紋,尖方如圭,始知古人桂以圭名之說,的實有據(jù)。”按古“桂”字之右文“圭”是否因象葉形而來,不可確知,但《酉陽雜俎》以降所討論的葉有三脊云云,的確是在描述Cinnamomum屬植物的特征三出葉脈, 如《證類本草》所繪“桂”藥圖,便十分強(qiáng)調(diào)其三出葉脈。(圖1)
(4)馬王堆3號墓出土的醫(yī)書中多處使用桂,而更幸運(yùn)的是,1號墓出土有小片的桂,已除去粗皮(木栓層),經(jīng)鑒定為Cinnamomum屬植物浙樟Cinnamomum chekiangensis Nakai.。
盡管可以認(rèn)為Cinnamomum屬植物是古代藥用、食用桂的主要來源,但關(guān)于桂,尤其是樟科Cinnamomum屬肉桂與木犀科Osmanthus屬桂花之間,箘桂、牡桂之間,藥用桂枝的來源等,尚有若干未明之處,繼續(xù)討論如下。
有關(guān)桂類藥物的文獻(xiàn)空前混亂,其中一項很重要的原因在于桂類藥物的本草名與處方名不統(tǒng)一?!侗静萁?jīng)》收載有“菌桂”與“牡桂”,《別錄》又增加“桂”條,三者究竟是何關(guān)系,歷來已成為聚訟,而漢以后處方所用則主要有:肉桂、桂枝、桂心,和偶然使用到的官桂,頗不與本草藥名相同。不僅本草名與處方名之間有所交錯,同一藥名在不同時期、不同文獻(xiàn)中,其名實也各不相同,至于宋代開始木犀科桂花也混入本草桂的條目,更給桂類藥物增添了混亂。今參用時賢著作,如真柳誠“林億等將張仲景醫(yī)書的桂類藥名改為桂枝”,宋立人“桂的考證”等,試為解紛之論。
1、本草中的菌桂、牡桂與桂
(1)菌桂
菌桂在《離騷》中兩見:“雜申椒與菌桂兮,豈維紉夫蕙茞”,“矯菌桂以紉蕙兮,索胡繩之纚纚。”句中“菌桂”,“菌”與“桂”是一是二,歷代說者紛紜,不繁錄,馬王堆《五十二病方》、《養(yǎng)生方》均用到此物,寫作“囷桂”,此不僅可以證明“菌桂”是專名,而且對闡明菌桂的來歷大有幫助。
菌桂亦可寫作“箘桂”,如《新修本草》仁和寺寫本、《醫(yī)心方》、《本草和名》,箘桂條蘇敬說:“箘?wù)咧衩欧接猛补鹫呤恰?#8221;《本草拾遺》乃進(jìn)一步懷疑《本草經(jīng)》“箘桂”是“筒桂”之訛,有云:“古方有筒桂,字似箘字,后人誤而書之,習(xí)而成俗,至于書傳,亦復(fù)因循。”森立之注意到《千金要方》卷2治妊娠胎死腹中,用“筒桂四寸”,認(rèn)為此“是蘇敬所云古方之遺”。今證以馬王堆文獻(xiàn)作“囷桂”,則知蘇敬、陳藏器、森立之的推測沒有道理,至于《千金》之“筒桂”,實系“菌桂”之訛,而非相反。
無論寫作“菌桂”還是“箘桂”,其本字都是“囷桂”,對此王念孫《廣雅疏證·釋草》中的解釋最有見地:“箘之言圓也,《說文》云:圓謂之囷,方謂之京。是囷、圓聲近義同。箭竹小而圓,故謂之箘也。竹圓謂之箘,故桂之圓如竹者,亦謂之箘?!睹t(yī)別錄》云:菌桂正圓如竹是也。”據(jù)《別錄》云菌桂“生交趾、桂林山谷巖崖間,無骨,正圓如竹。立秋采。”《山海經(jīng)》“南海之內(nèi)有衡山、有菌山、有桂山。”郭璞注桂山云:“有菌桂,桂員似竹,見本草。”由此知王念孫對“箘桂”的解釋并非望文生義者,但在植物學(xué)的立場,Cinnamomum屬植物的確沒有符合“正圓如竹”的標(biāo)準(zhǔn)者,故陶弘景說:“《蜀都賦》云菌桂臨巖,俗中不見正圓如竹者,惟嫩枝破卷成圓,猶依桂用,非真菌桂也?!断山?jīng)》有用菌桂,云三重者良,則明非今桂矣,必當(dāng)別是一物,應(yīng)更研訪。”
也正是從《集注》開始,對“菌桂”的植物來源有了各種各樣的解釋:
《新修》云:“箘桂葉似柿葉,中有縱文三道,表里無毛而光澤。”又云:“今按桂有二種,桂皮稍不同,若菌桂老皮堅板無肉,全不堪用。其小枝薄卷及二三重者,或名菌桂,或名筒桂。”又云:“箘?wù)咧衩?,古方用筒桂者是,故云三重者良。其筒桂亦有二三重卷者,葉似柿葉,中三道文,肌理緊薄如竹。大枝小枝皮俱是菌,然大枝皮不能重卷,味極淡薄,不入藥用。今惟出韶州。”
《本草拾遺》則認(rèn)為:“菌桂、牡桂、桂心,已上三色,并同是一物。”
《蜀本草·圖經(jīng)》云:“菌桂,葉似柿葉而尖狹光凈,花白蕊黃,四月開,五月結(jié)實,樹皮青黃,薄卷若筒,亦名筒桂。其厚硬味薄者,名板桂,不入藥用。”
《本草圖經(jīng)》云:“今嶺表所出,則有筒桂、肉桂、桂心、官桂、板桂之名,而醫(yī)家用之罕有分別者。舊說菌桂正圓如竹,有二、三重者,則今所謂筒桂也。筒、菌字近,或傳寫之誤耳,或云即肉桂也。”又云:“參考舊注,謂菌桂,葉似柿葉,中有三道文,肌理緊,薄如竹,大枝、小枝皮俱是筒,與今賓州所出者相類。”
《埤雅》卷14云:“桂,藥之長也。凡木葉皆一脊,惟桂三脊。桂之輩三:一曰菌桂,葉似柿葉而尖滑鮮凈,《蜀都賦》所謂菌桂臨崖者,即此桂也。二曰牡桂,葉似枇杷而大,《爾雅》所謂梫木桂者,即此桂也。菌桂無骨,正圓如竹,故此云木桂也。三曰桂,舊云葉如柏葉者,即此桂也。皆生南海山谷間,冬夏常青,故桂林、桂嶺,皆以桂為名也。”
《爾雅翼》卷12云:“本草桂有三種:菌桂生交趾、桂林,正圓如竹,有二三重者,葉似柿,花白蘂黃,四月開,五月結(jié)實,《離騷》雜申椒與菌桂,矯菌桂以紉蕙是也。今有筒桂,筒、菌字近,或傳寫之誤,或云即肉桂也。牡桂生南海,葉似枇杷,皮薄色黃,少脂肉,氣如木蘭,削去皮名桂心,所謂官桂也。桂生桂陽,是半卷多脂者,所謂板桂也。”
迄于宋代,關(guān)于菌桂來源的問題已經(jīng)變得混亂不堪,文獻(xiàn)家、本草家皆難明究竟,至李時珍更將木犀科桂花竄入菌桂條,尤添謬誤,故不再臚列明代以后關(guān)于菌桂的注說。
陶弘景以前的“菌桂”,其來源于樟科Cinnamomum屬應(yīng)該沒有問題,馬王堆醫(yī)書中同時出現(xiàn)“菌桂”、“美桂”與“桂”,則表明在當(dāng)時人概念里三桂各是一物,至于出土的實物Cinnamomum chekiangensis,藥材為板片狀,與“囷”的本義和后世所談“筒桂”皆不吻合,似不應(yīng)該視為“菌桂”。又從菌桂與牡桂的關(guān)系來看,牡桂或說為“木桂”,或說為“大桂”,或說為“壯桂”,或即《五十二病方》之“美桂”,(以上木桂等名的來歷詳后文)則菌桂是否可以認(rèn)為是“牝桂”、“竹桂”、“小桂”、“弱桂”,故我們推測菌桂應(yīng)該是一種外觀形性或內(nèi)在質(zhì)量(如辛香氣味)都弱于牡桂的藥物,但這種菌桂究竟是指一種特定的Cinnamomum屬植物,還是一類Cinnamomum屬植物的特殊加工品,不得而知。
陶弘景時代菌桂已屬罕用之品,據(jù)陶說當(dāng)時充菌桂者有二,一者以桂“嫩枝破卷成圓”充之,這比較符合前述菌桂弱而小的特征,但陶弘景卻說“非真菌桂也”。陶所推崇的是第二種,即《仙經(jīng)》說“三重者良”,但此句的意義陶弘景也不甚分明,遂言“應(yīng)更研訪”,而后世乃依此為線索,以筒卷為多重者為菌桂,即《新修本草》云“葉似柿葉”而“小枝薄卷及二三重者”,真柳誠據(jù)此將唐代所稱的菌桂確定為陰香Cinnamomum burmanni (Nees) Blume,大致不差。至于宋代以后,菌桂、牡桂的內(nèi)容其實都合并在“桂”項下,已沒有單獨(dú)的菌桂或牡桂使用,本草家、文獻(xiàn)家關(guān)于各種桂的爭論,多數(shù)只停留在字面上了。
(2)牡桂
既明菌桂的沿革,再討論牡桂則比較容易,真柳誠已注意到《本草經(jīng)》菌桂、牡桂條文上的細(xì)微不同,菌桂云:“主百病,養(yǎng)精神,和顏色,為諸藥先聘通使。久服輕身不老,面生光華,媚好常如童子。”牡桂云:“主上氣咳逆,結(jié)氣,喉痹,吐吸,利關(guān)節(jié),補(bǔ)中益氣。久服通神,輕身不老。”真柳氏的看法“菌桂不是用來治療的,而是作為增進(jìn)健康的食品或香料被使用。”的確,從《本草經(jīng)》的記載來看,牡桂的生物活性似乎應(yīng)該強(qiáng)于菌桂,換言之,牡桂應(yīng)該是一種揮發(fā)油含量更高的Cinnamomum屬植物。
不妨先看牡桂的名稱,或說“牡桂”是“壯桂”之訛,《五十二病方》稱“美桂”,(《病方》有菌桂、美桂、桂,與《本草經(jīng)》等的著錄情況對照,則推測美桂即是牡桂。)《新修》則名“大桂”,按牡、壯、美、大皆可形容濃厚芳烈,視“牡桂”為滋味更濃厚的桂,應(yīng)無不妥。再研究陶以前人描述牡桂的形態(tài),《南方草木狀》云:“其葉似枇杷葉者為牡桂。”郭璞注《爾雅》木桂云:“今江東呼桂厚皮者為木桂。桂樹葉似枇杷而大,白華,華而不著子,叢生巖嶺,枝葉冬夏長青,間無雜木。”邢疏云:“本草謂之牡桂是也。”從郭說來看,此種最接近于今之肉桂Cinnamomum cassia,至于說“華而不著子”,《新華本草綱要》認(rèn)為或是因該種花后幼果被果托包圍而產(chǎn)生的誤會。
如弄不清菌桂的來源一樣,陶弘景對牡桂的名實也很迷惑,桂條陶說:“今東山有桂皮,氣粗相類,而葉乖異,亦能凌冬,恐或是牡桂,詩人多呼丹桂,正謂皮赤爾。北方今重此,每食輒須之。蓋《禮》所云姜桂以為芬芳。”牡桂條云:“今俗用牡桂,狀似桂而扁廣,殊薄,皮色黃,脂肉甚少,氣如木蘭,味亦類桂,不知當(dāng)是別樹,為復(fù)猶是桂生,有老宿者爾,亦所未究。”陶弘景所說的牡桂固然是Cinnamomum屬植物,但顯然不是Cinnamomum cassia,這究竟是陶弘景不識牡桂,還是齊梁時牡桂來源本有混亂,不得而知。
唐代的牡桂主要以肉桂Cinnamomum cassia及鈍葉桂Cinnamomum bejolghota (Buch.Ham) Sweet為主流,日本奈良時代的東大寺獻(xiàn)物帳中提到有“桂心”,其實物尚存正倉院,經(jīng)鑒定為肉桂Cinnamomum cassia或鈍葉桂Cinnamomum bejolghota一類,這是實物證據(jù)。在文獻(xiàn)方面,《新修本草》的意見與前引郭璞的《爾雅》注解接近,并且提到“肉桂”與“桂枝”之名,蘇敬云:“《爾雅》云梫,木桂。古方亦用木桂,或云牡桂,即今木桂,及單名桂者是也。此桂花、子與菌桂同,惟葉倍長,大小枝皮俱名牡桂。然大枝皮肉理粗虛如木,肉少味薄,不及小枝皮肉多,半卷,中必皺起,味辛美。一名肉桂、一名桂枝、一名桂心。”蘇說的植物近于Cinnamomum cassia,又說:“其牡桂嫩枝皮名為肉桂,亦名桂枝,其老者名木桂,亦名大桂。”按蘇敬的意思,牡桂是植物名,肉桂與桂枝、桂心為一物,皆系牡桂嫩枝之皮,而其老枝皮則名木桂或大桂。蘇敬對肉桂、桂枝的看法與后世不一致,具體情況詳后文討論。同樣的,《酉陽雜俎》續(xù)集卷9云:“牡桂葉大如苦竹葉,葉中一脈如筆跡,花蒂葉三瓣,瓣端分為兩岐。其表色淺黃,近岐淺紅色,花六瓣,色白,心凸起如荔枝,其色紫。出婺州山中。”語義不是很清楚,從所形容的葉形來看大約是鈍葉桂。
五代《蜀本草》沿用《新修》之說,其圖經(jīng)云:牡桂“葉狹長于菌桂葉一二倍,其嫩枝皮半卷多紫,肉中皺起,肌理虛軟,謂之桂枝,又名肉桂。削去上皮,名曰桂心。其厚皮者名曰木桂。”宋代菌桂、牡桂已含混不能詳辨,《本草圖經(jīng)》云:“牡桂,皮薄色黃,少脂肉,氣如木蘭,味亦相類,削去皮,名桂心,今所謂官桂,疑是此也。”蘇頌專門提到宜州、韶州之桂,有云:“牡桂,葉狹于菌桂,而長數(shù)倍,其嫩枝皮半卷多紫,與今宜州、韶州者相類。彼土人謂其皮為木蘭皮,肉為桂心。此又有黃、紫兩色,益可驗也。”據(jù)《證類》所繪“宜州桂”藥圖,專門以夸張的筆法描摹此桂葉片鈍形和先端的裂缺,(圖2)復(fù)結(jié)合蘇說“葉狹于菌桂而長數(shù)倍”,頗疑其原植物即是鈍葉桂Cinnamomum bejolghota。
其實宋以后菌桂、牡桂皆已合并入“桂”條,本草家欲有所辨析,往往是越描越黑,以《本草綱目》為例,李時珍將桂與牡桂合為一條,本無大錯,但李云:“牡桂葉長如枇杷葉,堅硬有毛及鋸齒,其花白色,其皮多脂”,則不解所謂,至于所繪桂、牡桂藥圖,均為羽狀葉脈,而非樟科的三出葉脈,(圖3)此未必意味著明代藥用桂非樟科植物,但李時珍不辨桂的名實,則是毫無疑問者。
(3)桂
前面已經(jīng)提到,馬王堆醫(yī)書共使用了三種桂,即菌桂、美桂和桂,而實物出土只有浙樟Cinnamomum chekiangensis一種,我們猜測這三種桂的情況如下:菌(囷)桂從字義來看,藥材筒卷如竹,或許如真柳誠說為陰香Cinnamomum burmanni;美(牡)桂為佳桂,當(dāng)與后世藥用肉桂接近,原植物為肉桂Cinnamomum cassia或鈍葉桂Cinnamomum bejolghota;而桂則可能是出土的浙樟Cinnamomum chekiangensis。事實是否如此,不得而知,但當(dāng)時三種桂的劃分似乎顯得繁瑣而不必要,不僅東漢的兩部醫(yī)方《武威醫(yī)簡》《傷寒雜病論》用桂不分菌、牡,此后的醫(yī)書也極少提到菌桂、牡桂之名,因此,漢以后藥用菌桂、牡桂的爭論,幾乎都是本草家的事,而臨床醫(yī)生毫不關(guān)心。
陶弘景應(yīng)該是有關(guān)桂的爭論的始作俑者,他所編訂的《本草經(jīng)集注》載入《名醫(yī)別錄》桂條,從該條的內(nèi)容來看,《別錄》桂的功效涵蓋了《本草經(jīng)》的菌桂與牡桂,而陶則認(rèn)為桂與菌桂、牡桂并列為三,《集注》云:“按本經(jīng)惟有菌、牡二桂,而桂用體大同小異,今俗用便有三種,以半卷多脂者單名桂,入藥最多,所說悉與前說相應(yīng)。《仙經(jīng)》乃并有三桂,常服食,以蔥涕合和云母,蒸化為水者,正是此種爾。今出廣州者好,湘州、始興、桂陽縣即是小桂,亦有而不如廣州者。交州,桂州者形段小,多脂肉,亦好。經(jīng)云:桂,葉如柏葉澤黑,皮黃心赤。齊武帝時,湘州送樹以植芳林苑中。”
《集注》三種桂的看法似本于《南方草木狀》卷中:“桂有三種,葉如柏葉,皮赤者為丹桂;葉似柿葉者為菌桂;其葉似枇杷葉者為牡桂。”按照嵇含和陶弘景的說法,這種被稱為“桂”的植物,葉形特征與菌桂、牡桂大異,而接近柏科鱗形的葉,這決不可能是樟科植物,故蘇敬批評說:“陶引經(jīng)云葉似柏葉,驗之,殊不相類,不知此言從何所出”,此語暗指陶弘景不識桂。雖然《蜀本草》為陶辯護(hù)說:“陶隱居雖是梁武帝時人,實生自宋孝武建元三年,歷齊為諸王侍讀,故得見此樹而言也。蘇敬但只知有二種,亦不能細(xì)尋事跡,而云陶為深誤,何臆斷之甚也。”其實,即使陶弘景果真見過齊武帝芳林苑中葉如柏葉的“桂”,也只說明此所謂“桂”非樟科之桂而已,更何況陶在菌桂條說到“(菌桂)必當(dāng)別是一物,應(yīng)更研訪”,牡桂條承認(rèn)“亦所未究”,則或許陶弘景并不能準(zhǔn)確識別桂類,正因為此,很難討論《集注》桂條的植物來源。
唐宋時期本草家其實已經(jīng)意識到桂類藥物的本草記載與臨床實際使用情況不相一致,故從蘇敬以降,都盡可能地加以調(diào)和,雖然各家的觀點(diǎn)不同,但都傾向于將三種桂合之為一。
蘇敬將“桂”視為菌桂、牡桂的總名,蘇同意菌桂、牡桂各是一種植物,但不認(rèn)為有獨(dú)立的植物“桂”存在?!缎滦蕖分^“今按桂有二種,惟皮稍不同”,區(qū)別菌桂、牡桂后,蘇敬說:“剩出單桂條,陶為深誤也。”
陳藏器則以三桂為一物,因藥材老嫩加以區(qū)別,老者為牡桂,嫩者菌桂,《本草拾遺》云:“菌桂、牡桂、桂心,已上三色并同是一物。按桂林、桂嶺,因桂為名,今之所生,不離此郡。從嶺以南際海,盡有桂樹,惟柳、象州最多。味既辛烈,皮又厚堅,土人所采,厚者必嫩,薄者必老。以老薄者為一色,以厚嫩者為一色。嫩既辛香,兼又筒卷,老必味淡,自然板薄。板薄者,即牡桂也,以老大而名焉。筒卷者,即菌桂也,以嫩而易卷。”宋代陳承同意陳藏器之說,《重廣補(bǔ)注神農(nóng)本草并圖經(jīng)》有云:“諸家所說,幾不可考。今廣、交商人所販,及醫(yī)家見用,惟陳藏器一說最近之。”
寇宗奭則從臨床治療學(xué)的角度論述桂為藥用正品,而菌、牡皆不堪用?!侗静菅芰x》云:“桂大熱,《素問》云辛甘發(fā)散為陽,故漢張仲景桂枝湯,治傷寒表虛,皆須此藥,是專用辛甘之意也。本草第一又云,療寒以熱藥,故知三種之桂,不取菌桂、牡桂者,蓋此二種,性止溫而已,不可以治風(fēng)寒之病。獨(dú)有一字桂。本經(jīng)言甘辛,大熱,此正合《素問》辛甘發(fā)散為陽之說,尤知菌、牡二桂不及也。”
真正對桂類藥物名實起決定作用的是蘇頌,在《本草圖經(jīng)》中,蘇頌將三種桂并在一條討論,開宗明義即說“今嶺表所出,則有筒桂、肉桂、桂心、官桂、板桂之名,而醫(yī)家用之罕有分別者”,盡管蘇頌在文中也提到菌桂、牡桂,但作為結(jié)論性意見,蘇頌說:“今觀賓、宜、韶,欽諸州所圖上者,種類亦各不同,然皆題曰桂,無復(fù)別名。”這應(yīng)該代表宋代官方對藥用桂的意見,即藥用“桂”是包括前代菌桂、牡桂在內(nèi)的多種樟科Cinnamomum屬植物的總名,而不專指一種植物,但其主要來源并未超出前面提到的肉桂Cinnamomum cassia、鈍葉桂Cinnamomum bejolghota和某些食用桂的范圍。由此一來,便從藥材來源上徹底消滅了菌桂與牡桂,前引寇宗奭的意見,其實也是與官方的立場相呼應(yīng)的。至于此后本草家對桂的討論,幾乎都是紙上談兵。
2、醫(yī)方中的桂枝、肉桂、桂心與官桂
今本《傷寒雜病論》涉及桂類藥物以桂枝最多,但據(jù)真柳誠考證這些桂枝皆是宋代林億等校正醫(yī)書時所改,原來所使用者是桂、桂肉或桂心,其說甚為精審。宋代之所以興師動眾地作這樣大規(guī)模的修改,必與漢唐以來桂類藥物處方名與本草名不統(tǒng)一有關(guān),這也與蘇頌在《本草圖經(jīng)》中將混亂的桂類藥物統(tǒng)一為“桂”的行動遙相呼應(yīng)。嚴(yán)格說來,宋以前醫(yī)方所用之桂心、桂枝、肉桂,其原植物究竟云何,因本草記載的含混已渺不可知,而宋代開始,因林億、蘇頌對桂類藥材的清整,尚有線索可循,故上一標(biāo)題“本草中的菌桂、牡桂與桂”,內(nèi)容止于蘇頌將諸桂統(tǒng)一,而本標(biāo)題“醫(yī)方中的桂枝、肉桂、桂心與官桂”,則主要討論宋代及其以后的桂類藥材。
桂枝
桂枝的名稱見于《新修本草》,謂系牡桂的嫩枝皮,蘇敬言:“其牡桂嫩枝皮,名為肉桂,亦名桂枝。”而按蘇頌的意見“今嶺表所出,則有筒桂、肉桂、桂心、官桂、板桂之名,而醫(yī)家用之罕有分別者。”盡管蘇頌托言醫(yī)家所用,其實代表官方的主張,其意見是處方中包括肉桂、桂心在內(nèi)的各種桂皆統(tǒng)稱為“桂枝”,而不加分別。
林億、蘇頌所欲標(biāo)舉的桂枝來源于以肉桂Cinnamomum cassia、鈍葉桂Cinnamomum bejolghota為代表的Cinnamomum屬植物,此固然無可疑問,但既名“桂枝”,則所用者必是枝皮,證以《本草圖經(jīng)》云:“牡桂,葉狹於菌桂而長數(shù)倍,其嫩枝皮半卷多紫,與今宜州韶州者相類。”《本草衍義》也說:“仲景又言桂枝者,蓋亦取其枝上皮。”由此知北宋時代藥用桂枝是枝皮而非枝條。
林億、蘇頌精心選擇的“桂枝”這一名稱,從唐代以來便指桂的枝皮,這并無不妥,但隨著桂枝藥名的大量使用,依然產(chǎn)生了誤會,桂的枝皮被理解為桂的枝條,北宋陳承《重廣補(bǔ)注神農(nóng)本草并圖經(jīng)》提到:“仲景《傷寒論》發(fā)汗用桂枝,桂枝者枝條,非身干也,取其輕薄而能發(fā)散。今又有一種柳桂,乃桂之嫩小枝條也,尤宜入治上焦藥用也。”陳承的這句話依然肯定桂枝用枝,但沒有特別說明是單用皮還是枝的全體,而后一句關(guān)于“柳桂”的描述,則顯然是今用桂枝的張本。
南宋藥用桂至少分為肉桂與桂枝兩大類,許叔微《傷寒發(fā)微論》卷下論桂枝肉桂條云: “仲景桂枝湯用桂枝者,蓋取桂之枝梢細(xì)薄者爾,非若肉桂之肉厚也。蓋肉桂厚實,治五臟用之者,取其鎮(zhèn)重也。桂枝輕揚(yáng),治傷寒用之,取其發(fā)散也。今人例用之,是以見功寡。”這種分類法已與北宋不一樣,而以“桂之枝梢細(xì)薄者”為桂枝,應(yīng)該就是今之桂枝。此外,《寶慶本草折衷》桂條在引用陳承“輕薄者,宜入治頭目發(fā)散藥”句后,陳衍有注釋說:“與桂枝功差近。”這頗似今用桂枝的功效。而其續(xù)說則桂與桂枝對舉,有云:“(菌桂、牡桂)寇氏皆汰之矣。惟半卷而多脂者,單名桂,陶隱居謂其入藥最多,方書所用,當(dāng)是此等,正一字桂也。仲景又用桂枝者,蓋取枝之散張囗揚(yáng),由干氣之所舒,故能透達(dá)腠理。”從文字內(nèi)容來看,似乎也有以皮為“桂”,而以枝條為“桂枝”的意思。
元代的桂枝也與今用者同,《品匯精要》引《湯液本草》云:“桂枝,發(fā)表及表虛自汗輕薄者,宜入治眼目發(fā)散藥。肉桂治沉寒痼冷,秋冬下部腹痛,并療奔豚。”這是從功效上桂枝與肉桂對舉?!侗静菥V目》引作:“桂枝入足太陽經(jīng),桂心入手少陰經(jīng)血分,肉桂入足少陰、太陰經(jīng)血分。細(xì)薄者為枝為嫩,厚脂者為肉為老,去其皮與里,當(dāng)其中者為桂心。”顯然,這種桂枝應(yīng)該是“為枝為嫩”,且不去除皮與里的嫩枝。桂枝以桂的嫩枝入藥,明清本草皆遵而用之,再沒有其他說法。
肉桂與桂心
林億、蘇頌主張包括肉桂、桂心在內(nèi)的諸桂統(tǒng)一為桂枝,所用系桂的枝皮,那干皮又如何處理呢?對此蘇頌未提及,而寇宗奭則說到:“其木身粗厚處,亦不中用。”陳承也說:“桂枝者枝條,非身干也。”由此看來,北宋確實不使用干皮。
前引《傷寒發(fā)微論》證明南宋藥用桂至少分為肉桂與桂枝兩大類,《嶺外代答》卷8花木門關(guān)于桂的記載十分重要:“桂之用于藥尚矣,枝能發(fā)散,肉能補(bǔ)益,二用不同。桂性酷烈,易以發(fā)生,古圣人其知之矣。桂枝者,發(fā)達(dá)之氣也,質(zhì)薄而味稍輕,故傷寒湯飲必用桂枝發(fā)散。救里最良肉桂者,溫厚之氣也,質(zhì)厚而味沉芳,故補(bǔ)益圓散多用肉桂。今醫(yī)家謂桂年深則皮愈薄,必以薄桂為良,是大不然。桂木年深愈厚耳,未見其薄也,以醫(yī)家薄桂之謬,考于古方桂枝、肉桂之分,斯大異矣。又有桂心者,峻補(bǔ)藥所用也,始剝厚桂,以利竹卷曲刮取貼木多液之處,狀如經(jīng)帶,味最沉烈,于補(bǔ)益尤有功。”又云:“種桂五年乃可剝,春二月、秋八月木液多,剝之時也。”
這段文字除提到桂枝、肉桂外,還專門說到桂心,看來南宋時期這三種藥材都有使用。而更重要者,此記載證明當(dāng)時桂枝、肉桂、桂心來源于同一植物,不僅如此,作者強(qiáng)調(diào)肉桂以皮厚為佳,桂心提到用“厚桂”作原料加工,這應(yīng)該主要取材于干皮而非枝皮。
此后有關(guān)肉桂的文獻(xiàn)少有專門討論干皮、枝皮者,不過多數(shù)都要求肉厚,恐怕還是以干皮為主,如《本草蒙筌》將肉桂、木桂視為一類,有云:“肉桂、木桂性熱,堪療下焦寒冷,并秋冬腹疼,泄奔豚,利水道,溫筋暖臟,破血通經(jīng)。”據(jù)其解釋:“木桂,皮極厚而肉理粗虛。肉桂,指至厚脂肉。”按如所說的確應(yīng)該是干皮。
官桂
官桂之名初見于宋代,但奇怪的是,宋人對此桂的來歷就不太清楚,如寇宗奭所言:“今又謂之官桂,不知緣何而立名,慮后世為別物,故書之。”
第一個提出官桂之名的《本草圖經(jīng)》用推測的語氣說:“牡桂,皮薄色黃少脂肉,氣如木蘭,味亦相類,削去皮名桂心,今所謂官桂,疑是此也。”這是以桂心為官桂。
《婦人大全良方•辨識修治藥物法度》云:“官桂愈嫩則愈厚,愈老則愈薄。仍用紫色緊卷者,去皮至有油處,別為末用。”此則認(rèn)為官桂皮材與他桂不同,但其說已為前引周去非《嶺外代答》所批評。
《湯液本草》說:“《衍義》言,不知緣何而得官之名,考諸本草有出觀、賓諸州者佳,世人以筆畫多而懶書之,故只作官也。”王好古的意思是說,官桂是觀州所出桂的訛寫。
《本草蒙筌》云:“官桂,品極高而堪充進(jìn)貢,卻出觀、賓。”
《本草綱目》批評王好古之說云:“此誤,《圖經(jīng)》今觀乃今視之意,嶺南無觀州。曰官桂者,乃上等供官之桂也。”
陳嘉謨、李時珍之說差近情理,但如果宋代確將進(jìn)貢的桂呼為“官桂”,奉敕修本草的蘇頌,以及身為藥材辨驗官的寇宗奭不會不知,因此宋代的官桂名實尚需存疑。
明清時期大致以官桂、肉桂為一物,如張景岳《本草正》以官桂立條,在此項下討論肉桂、桂枝的功效。此外,關(guān)于官桂,比較有趣的說法主要有二:
明杜文燮《藥鑒》桂皮條云:“大都有四等:其在下最厚者曰肉桂;去其粗皮而留其近木之味厚而最精者云桂心(下略);在中次厚者曰官桂(下略);其在嫩枝最薄者曰桂枝。”
明末張志聰《本草崇原》桂條云:“今以枝為桂枝;干為桂皮,為官桂,即《本經(jīng)》之牡桂也;根為肉桂;去粗皮為桂心,即《本經(jīng)》之菌桂也。”
以上兩家說法雖然不同,但都傾向于官桂、肉桂是同一植物的不同部分,晚近藥材學(xué)乃將肉桂Cinnamomum cassia藥材規(guī)格之一的“桂通”稱為“官桂”,或許是受其影響。
按桂通系肉桂藥材規(guī)格之一,為剝?nèi)≡耘?-6年的幼樹干皮和粗枝皮,不經(jīng)壓制,自然卷曲成筒狀,長約30㎝,直徑2-3㎝??脊鹜ǖ膩須v,或許與菌桂、官桂的演變有關(guān)。前面提到,唐宋本草家將《本草經(jīng)》菌桂視為筒桂之訛,桂通很可能是迎合筒桂的說法而專門制作者。另據(jù)清張璐《本經(jīng)逢源》筒桂條云:“俗名官桂”,則這種充作筒桂的桂通也就順理成章地成了官桂。
除了以肉桂為官桂外,也有將Cinnamomum屬其他植物作為官桂者?!对鲇唫嗡帡l辨》提到:“又有官桂一種,桂枝即其枝也,出羅定,形如安桂,味淡性薄,卷作二三層者,皆次。”現(xiàn)今四川等省將銀葉桂Cinnamomum mairei Levl.等植物稱為官桂,正與曹炳章的記載相合。
木犀科Osmanthus屬桂花的來歷
宋以前桂花的情況一無所知,這一點(diǎn)宋張邦基在《墨莊漫錄》中已有所注意,卷8云:“木犀花,江浙多有之。……江東曰巖桂,浙人曰木犀,以木紋理如犀也。然古人殊無題詠,不知舊何名。”正因為如此,宋代開始被詩人吟詠的桂花,在本草中的位置變得十分奇怪。
《本草圖經(jīng)》桂條沒有文字涉及桂花,但《證類》卻畫有藥圖,(圖4)從圖例并不能肯定這就是木犀科植物,但據(jù)《全芳備祖》前集卷13巖桂花條所錄的詩文,居然錯雜樟科Laurus屬月桂、Cinnamomum屬肉桂,以及木犀科Osmanthus屬桂花,更荒謬的是,在碎錄項還篡改《爾雅》文字,有云:“梫,木桂樹也。一名木樨,花淡白,其淡紅者謂之丹桂,黃花者能子。叢生巖嶺間。”由此看來,宋代人確實是將木犀科桂花與樟科桂混為一談。
受了這些記載的影響,《本草綱目》也未深考,徑直將巖桂附在菌桂條后,李時珍云:“今人所栽巖桂,亦是菌桂之類而稍異,其葉不似柿葉,亦有鋸齒如枇杷葉而粗澀者,有無鋸齒如卮子葉而光潔者,叢生巖嶺間,謂之巖桂,俗呼為木犀。其花有白者名銀桂,黃者名金桂,紅者名丹桂。有秋花者,春花者,四季花者,逐月花者。其皮薄而不辣,不堪入藥。惟花可收茗、浸酒、鹽漬、及作香搽、發(fā)澤之類耳。”其所言明顯是木犀科Osmanthus fragrans Lour。
道地沿革
肉桂是南方植物,早期文獻(xiàn)如《山海經(jīng)》《楚辭》多有涉及,不煩例舉,秦統(tǒng)一中國,置桂林郡,當(dāng)以產(chǎn)桂得名,其地跨今廣西的桂林、柳州、河池、貴港、梧州和廣東的茂名、陽江、肇慶,基本包括了桂的產(chǎn)區(qū)?!侗静萁?jīng)》《別錄》謂牡桂“生南海山谷”,菌桂“生交趾、桂林山谷巖崖間”,桂“生桂陽”,也在這一區(qū)域內(nèi)。《南方草木狀》專門提到“交趾置桂園”,交趾在今越南北部,乃知當(dāng)時彼方已有種植。
唐代《新修本草》以出融州、桂州、交州者為良,《本草拾遺》云:“按桂林、桂嶺,因桂為名,今之所生,不離此郡。從嶺以南際海盡有桂樹,唯柳、象州最多。”宋代《本草圖經(jīng)》提到賓、宜、韶、欽諸州,此外,《嶺外代答》云:“南方號桂海,秦取百粵,號曰桂林,桂之所產(chǎn),古以名地。今桂產(chǎn)于欽、賓二州,于賓者,行商陸運(yùn),致之北方,于欽者,舶商海運(yùn),致之東方。”按其地域均不離兩廣,后世變化不大。
清代之桂有進(jìn)口和國產(chǎn)兩類,吳其浚《植物名實圖考》云:“桂之產(chǎn)曰安邊,曰清化,皆交趾境,其產(chǎn)中華者,獨(dú)蒙自桂耳,亦產(chǎn)逢春里土司地。”諸產(chǎn)地中,尤其以越南清化野生之桂最優(yōu),有清化玉桂之譽(yù),趙翼《檐曝雜記》卷3云:“肉桂以安南出者為上,安南又以清化鎮(zhèn)出者為上?;浳鳚≈葜?,皆民間所種,非山中自生長者,故不及也。然清化桂今已不可得。聞其國有禁,欲入山采桂者,必先納銀五百兩,然后給票聽入。既入,唯恐不得償所費(fèi),遇桂雖如指大者,亦砍伐不遺,故無復(fù)遺種矣。安南入貢之年,內(nèi)陸人多向買。安南人先向潯州買歸,炙而曲之,使作交桂狀,不知者輒為所愚。其實潯桂亦自可用,但須年久而大合抱者,視其附皮之肉若有沙便佳。然而新砍者乃潤而有油,枯則無用也。”
《增訂偽藥條辨》記民國桂的產(chǎn)出情況云:“肉桂為樟科樟屬植物,常綠喬木,種類甚多。產(chǎn)越南、廣西熱帶。當(dāng)分?jǐn)?shù)種,曰清化,曰猛羅,曰安邊(產(chǎn)鎮(zhèn)安關(guān)外),曰窯桂(產(chǎn)窯川),曰欽靈,曰潯桂。此總名也。又有猛山桂(即大油桂),曰大石山,曰黃摩山,曰社山,曰桂平(即玉桂),產(chǎn)云南曰蒙自桂,產(chǎn)廣東曰羅定桂,曰信宜桂,曰六安桂。最盛產(chǎn)外國者,為錫蘭加西耶,皆名洋桂。”《藥物出產(chǎn)辨》云:“產(chǎn)廣東肇慶之屬羅定等處。”
其實藥用之桂,在我國的生長范圍很狹小,主要分布在現(xiàn)今的廣西東南。廣東西部,各云南東南亦有少量。我的家鄉(xiāng)——廣西防城港市就是桂的主產(chǎn)區(qū)。就算在防城港,也就是分布在山區(qū)的幾個鄉(xiāng)鎮(zhèn),近海及與欽州交界的鄉(xiāng)鎮(zhèn)就沒有生長,可見其生長對土質(zhì)的要求非常嚴(yán)格。
桂,在當(dāng)?shù)?,客家人把還生長著的桂叫木桂,講白話則叫桂樹。剝完皮的木叫桂木。剝下的皮統(tǒng)稱桂皮,經(jīng)過不同的加工,則可以加工為桂通、板桂、桂青、桂心、煙仔桂、桂碎等。桂通,即前人所說的筒桂。就是在剝桂時,在樹莖比較小的桂樹上,從頭開始,每隔40公分左右作環(huán)狀割切,再縱向分為二塊,曬干,即由其自然卷成筒狀。如果樹莖大,則皮就寬,曬干后就會卷二三重,反之則卷的重數(shù)少,可見前人說的:“卷二三重者良”為誤。板桂,為選取樹干比較大者,按一定的長度,剝下來后,在專用的桂夾上夾好,再曬干。因為有夾固定,所以不能卷成筒,而是成整齊的板狀。桂心和桂通一樣,只是要去其甲錯之老皮。桂青,即是用桂的枝杈所剝下的皮,因其嫩時,皮色為青色所名。桂枝,則是采其嫩小細(xì)枝,切成斜形薄片,曬干而成??傊?,種種稱呼只因加工所形成的狀態(tài)不同而異,在藥用方面是不能因此分出好劣的。在藥用的好劣,主要是按其的含油的質(zhì)和量來分。首先,分為黃油和黑油,以黑油為優(yōu)。其次是看其含油量的多寡,在曬干后,用刀在其切口上切割,潤膩而黑(或黃)占皮的厚度起多起好。含油起多,其味起烈,辛辣而微甘。可見,陳藏器所說的“厚者必嫩,薄者必老”,正好是非顛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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