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由“安萬現(xiàn)象”聯(lián)想到的 張新印一 前段時間,在抖音、快手等諸多媒體平臺上看到甘肅一民營劇團——甘肅安萬秦腔劇院在會寧農(nóng)村廟會上的演出場景:臺上演員演出完畢謝幕時,觀眾遲遲不肯離開,于是臺上臺下數(shù)萬人齊聲合唱、安萬領唱: “潼關以內(nèi)白旗展, 老娘的尸身掩下面, 慟地捶胸把天怨, 老天爺啊, 你殺我吳漢為哪般,為哪般? 啊,啊,嗯,嗯…… 想老娘,念賢妻,肝腸裂斷; 風卷殘葉遍地寒, 三軍忙把白旗卷, 不由叫人痛肝腸, 轉面來我把幼主怨, 你不該只身上潼關……”。 特別的兩個鏡頭分別是:臺上最后邊的一位演員用情專注,唱出了感天地,泣鬼神的氣勢;唱出了家國情懷、忠孝難兩全;唱出了滿滿的遺憾、無奈與不舍!臺下一位戴藍帽子的老者最投入,自得其樂,如同劇中人一般入戲如我。臺上臺下都共情地唱,沒有嘻嘻哈哈,五味雜陳,不知是喜是悲,吼出來卻輕松自在。 沒有深宅大院,沒有華麗的舞臺,沒有高檔的音響,沒有絢爛的燈光,沒有揮舞的熒光棒,有的是臺上臺下的和聲,有的是老人、小孩樸實的鄉(xiāng)親面孔,有的是蕩氣回腸的唱腔,有的是十里八鄉(xiāng)的百姓,有的是接地氣的場景,有的是氣勢恢宏的演唱效果…… 油潑辣子就黃河水,75度烈酒漫天雪。唯有我大西北幾千年厚重的歷史,才能沉淀下這粗狂、豪放、蕩氣回腸、酣暢淋漓的大秦腔!這一嗓定乾坤,把多少的濁氣、戾氣都吼到九霄云外! 攢勁!過隱!我大西北自己的DNA! 秦腔是中國戲曲的鼻祖,乃中國流傳地域最廣泛的一門藝術,以悲劇表現(xiàn)見長。蒼勁剛烈,綿延凄楚,驚艷天地,泣切鬼神,呼天嗆地,肝膽俱裂。西北人吼著秦腔,養(yǎng)著秦腔,使這門撼天動地、訴說人生的大美藝術根深蒂固,枝繁葉茂,撫慰蒼生,記述歷史。這場面撼山震岳,使人汪然出涕! 秦腔和京劇不一樣,一聲聲秦腔有著大西北人特有的倔強,小時候帶著小板凳口袋里裝點瓜子、麻子,坐在戲臺下看秦腔、聽秦腔?!度锝套印贰跺幟腊浮贰吨苋驶馗返鹊冉?jīng)典曲目,看完了再咥頓油餅涼皮、糯米糕、羊肉泡,或者選擇豆腐腦,肉夾饃之類的,美滴很! 二 安萬在甘肅戲迷中,人氣很旺,安萬創(chuàng)辦的秦劇團更是因同唱經(jīng)典句“潼關以內(nèi)白旗展”而火出圈。 最近(2024年12月份),安萬率團100余人,挺進西安,大明宮萬達廣場獻藝,線上線下若勁風驟起,席卷西北。的確勇氣可嘉,畢竟這里有秦腔最高學府,一般演員還得謹慎再謹慎,可不管怎么說,安萬確實來了。踏實做人,認真唱戲,執(zhí)著精神,獨異風格、真情演繹,感動三秦父老,得秦腔戲迷傾心。 一場戲結束后,臺下觀眾幾乎無一人退場,等待安萬登場謝幕,臺上臺下同唱把氣氛推向高潮!安萬說:戲比天大,觀眾回:安萬, 秦腔王! 以前只在甘肅見過這種場面,沒想到西安也這么火爆,陜甘戲迷對秦腔是真愛! 安萬大明宮萬達廣場《興漢圖》演出,結束后跪謝廣大粉絲與戲迷:“唱了三十七年戲了,小半輩子,陜西西安一直都是我們民營劇團仰望的地方,一輩子到西安能唱一回戲,對我們民營劇團唱戲人來說,就算沒白活。我們都是一幫讀書少、沒有啥文化,我們也沒有任何背景,我們唯一的靠山,就是戲臺下的父老鄉(xiāng)親和所有的廣大戲迷。對你們感激之情無法表達,我謹代表我所有的難兄難弟們,跪謝你們了!” 安萬的這一跪,跪出了安萬作為一個秦腔藝人從藝37載一路走來的心酸、坎坷、無奈和不易;跪出了民營劇團只有他們自己知道的背后的艱辛、艱難,跪出了男兒膝下有黃金。 安萬,一個用生命傳承秦腔的人,這樸實、掏心窩子的幾句話,和那真誠、難忘的這一跪,讓三秦兒女、大江南北、長城內(nèi)外、異國他鄉(xiāng)所有線上線下熱愛秦腔的人們淚流滿面,為之動容!因為真實、真摯、真誠,有情有義有高度! 情在戲里、人在曲中,一生風雨、一世沉淀。寸寸入骨、淋漓盡致,臺上一個贊,臺下十年功。 安萬秦腔劇院的演出在西安受到了熱烈歡迎,萬人空巷,絕無僅有,此說一點都不過分。盡管首場演出因為觀眾人數(shù)過多、場地有限而被迫中止,但這反而顯示了安萬秦腔劇院在西安的巨大影響力。觀眾的熱情和劇院的受歡迎程度表明,安萬秦腔劇院的演出能夠引發(fā)強烈的共鳴,臺上臺下齊聲高唱,形成了獨特的藝術氛圍。 安萬秦腔劇院的成功反映了傳統(tǒng)文化的傳承與創(chuàng)新。安萬秦腔劇院通過“秦腔大合唱”的方式,引導觀眾學習和欣賞秦腔,這種互動模式不僅拓寬了秦腔的傳播渠道,還傳遞了秦腔的豪邁與震撼。此外,安萬劇團還通過社交媒體和在線直播等新媒體技術,創(chuàng)新了傳統(tǒng)文化的傳播方式,使得秦腔這一傳統(tǒng)戲曲形式在現(xiàn)代社會中煥發(fā)新的青春活力。 安萬秦腔劇院的演出對秦腔藝術的傳承和發(fā)展具有重要意義。安萬秦腔劇院不僅在甘肅本地有著廣泛的影響力,還在全國范圍內(nèi)獲得了認可。他們的演出不僅讓觀眾重新認識和喜愛秦腔,還通過與現(xiàn)代媒體的結合,使得這一傳統(tǒng)藝術形式得以傳承和發(fā)展。 三 曾經(jīng),我看過余秋雨先生著的《舞臺哲理》中《昆曲探幽》一文中談到:昆曲從十六世紀后期到十八世紀末曾在中國制造過長達兩百余年的社會性癡迷。……最后在一片寧靜中由一位水平最高的演唱者登場,“聲出如絲,裂石穿云,串度抑揚,一字一刻,聽者尋入針芥,心血為枯,不敢擊節(jié),惟有點頭”。(張岱《陶庵夢憶》卷五:虎丘中秋夜)清代李漁也用詩句記述過這種曲會,說賽曲過程中萬眾極其投入,聲聲喝彩把演唱者的情緒激揚得無以復加:“一贊一回好,一字一聲血,幾令善歌人,唱殺虎丘月?!?/span>(李漁《虎丘千人石上聽曲》)在這種曲會中也演戲,但主要是唱曲。所唱的曲子多為昆曲劇目中的段落,可見當時吳地全民對于昆曲劇目的熟悉程度。所謂全民,按張岱的記載包括“土著流寓、士夫眷屬、女樂聲伎、曲中名伎戲婆、民間少婦好女、崽子孌童,及游冶惡少、清客幫閑、侯僮走空之輩”他們不僅是昆曲演唱的欣賞者,而且也是昆曲演唱的投入者,這種普及到社會每個角落的全民性活動又是當時昆曲藝術的最高評判場所,一切沒有在虎丘山曲會上亮過相的演員是很難在昆曲界取得足夠地位的。這樣,鋪天蓋地般的全民性癡迷成了昆曲藝術生存的濃烈須圍,使人聯(lián)想到古希臘大圓劇場中萬眾向悲劇演員聲聲歡呼的場面。除此之外,世界戲劇史上很難再找到虎丘山曲會這樣規(guī)模宏大而又歷時久遠的劇藝活動了,中國戲曲史上更沒有另一種戲曲唱腔范型具有過如此深廣的社會滲透力。 據(jù)張岱《陶庵夢憶》記載,杭州余蘊叔戲班的一次演出曾出現(xiàn)過“萬余人齊聲吶喊”的壯觀景象,而蘇州楓橋楊神廟一次職業(yè)戲班的演出竟然達到“四方來觀者數(shù)十萬人”。陸文衡在《薔庵隨筆》也說蘇州一帶看戲到了“通國惹狂”的地步。 社會性癡迷是一種很值得玩味的文化現(xiàn)象。一切藝術都在尋找著自己的接受者,而一切接受者都在尋找著接受對象,當一種藝術與一個群落終于對位并產(chǎn)生如膠似漆的互吸力的時候,當它們交融一體而幾乎物我兩忘的時候,便產(chǎn)生了社會的癡迷。 戲曲是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每一種戲曲的發(fā)展,都有自己的高光時刻,否則,它不可能被繼承發(fā)展。傳承了千年的秦腔,不僅僅是陜西人的秦腔,還是甘肅人的秦腔,更是融匯在西北五省區(qū)廣大人民群眾的文化血脈之中。 余秋雨先生的《舞臺哲理》中《昆曲探幽》一文中談到昆曲的高光時刻,安萬劇團演藝的秦腔似乎有過之而無不及。 安萬劇團在甘肅、在陜西的秦腔演出場面,達到甚至超越了余秋雨先生在《昆曲探幽》一文中張岱《陶庵夢憶》記載的“萬余人齊聲吶喊”,“四方來觀者數(shù)十萬人”的壯觀景象。陸文衡在《薔庵隨筆》也說看戲到了“通國惹狂”的地步。 現(xiàn)在看來,余秋雨先生文中“除此之外,世界戲劇史上很難再找到虎丘山曲會這樣規(guī)模宏大而又歷時久遠的劇藝活動了,中國戲曲史上更沒有另一種戲曲唱腔范型具有過如此深廣的社會滲透力?!?/span>這段文字似乎有些過于武斷了。安萬秦腔藝術劇院演出的社會性效應,也應該算作秦腔的“社會性癡迷”吧。 安萬秦腔藝術劇院在甘肅、陜西系列活動助興演出中大放異彩,線上直播間每場演出觀看人數(shù)平均在10萬人次左右,現(xiàn)場更是數(shù)萬人的人山人海。如潮的好評和高漲的熱情,不斷激勵鼓舞著安萬帶領他的團隊,以“做好人 唱好戲”為宗旨,以“傳承 傳播 發(fā)展”秦腔藝術保護精神為已任,積極適應時代變化、排演一批觀眾喜聞樂見的劇目,讓線下演出與線上云劇場演播同時綻放光芒,讓秦腔藝術在新時代發(fā)揚光大。 四 安萬,姓安名萬,業(yè)屆小眾,當?shù)厝藨蚍Q“社火”。自幼生來面部殘疾,一次偶然的村中社火表演,改變了他的人生軌跡。社火面部化妝的藝術呈現(xiàn),暫時遮掩了他內(nèi)心深處的酸楚,油彩的芳香抵消了他對自身前途的迷茫,然后疾身闖入戲曲行列,吹拉彈唱,三十七載奔波的演藝生涯,是他歷盡坎坷、愈挫愈勇的寶貴財富,以驚人的頑強毅力從嚴重的自卑漸漸找回了從未有過的自信,他的人生就是重拾“自信”,將不可能變?yōu)榭赡艿脑忈尅?/span> 有些戲迷追尋安萬為什么能這么火?掙扎和折騰是安萬的人生主題,他對秦腔的執(zhí)著是樸素的,更是感人的。安萬劇團尤如襁褓中的嬰兒,特別的“社火”身份引起了眾人稀奇的圍觀,獵奇、悲情又勵志。由嗤之以鼻到肅然起敬,這是團隊精神的撼動,潛心干事,緊抓民心,這是現(xiàn)實社會大眾急需的再現(xiàn),低調(diào)行事,務實基層,也是安萬劇團的立足之本,在秦腔演藝中,這才是得民心者得“天下”! 還有戲迷說,安萬和大團有可比性嗎?大團好似一瓶陳年酒,安萬就是一桶水,水和酒不可相論,但別忘記了水是生命之源!沒酒百姓可以生存,無水生命將處于危難,濃濃的美酒是由“水”組成的,它的醇香美味,絕不是普通大眾的司空見慣!美酒的釀制是氫、氧元素和五谷雜糧中所含元素的物理化學反應,況水和酒不能去比,若兩相比較,那絕對是偽命題一個。 對專業(yè)演員來說,觀眾和臺上合唱本是大忌。 安萬只是個探索者,也許更是未來秦腔戲劇生態(tài)的開拓者,可能是他的天賦性格中透露著西北黃土地的文化底蘊,在他身上有一種大膽創(chuàng)新的倔強。強大的陣容,配合默契的文武場面,講得相當“原生態(tài)”的秦腔劇情,這些已沖破高墻深院的局囿而直接與千百萬民眾融合在一起了。利用唱到百姓心里去的戲曲,引起觀眾共鳴,唱出了五十歲左右這一輩人一直壓在心底的悲傷和心酸,從童年的包產(chǎn)到戶,到結婚后的外出打工討生活、還房貸……苦了一生。終于有機會在戲臺前互動吼秦腔,吼出了自由,吼出了過去的不容易,吼出了難忘的心酸,回到家流著熱淚十遍八遍地看視頻,慢慢品,細回味。安萬大膽探索這種臺上臺下的互動,營造出戲劇界絕無僅有的萬眾齊吼大秦腔的盛況,安萬這個劇團做到了。因此,人們對安萬這樣的民間職業(yè)戲班的癡迷是最有研究價值的一種癡迷。 秦腔作為一種在陜、甘甚至西北五省這片熱土廣闊范圍內(nèi)引起了社會性癡迷的藝術門類曾經(jīng)繁榮了數(shù)百年,其在中國文化史上的地位也是不可或缺的。 安萬秦腔藝術“在尋找著自己的接受者,而一切接受者都在尋找著接受對象,當一種藝術與一個群落終于對位并產(chǎn)生如膠似漆的互吸力的時候,當它們交融一體而幾乎物我兩忘的時候,便產(chǎn)生了社會的癡迷。” 秦腔普及大演唱,觀眾一邊欣賞一邊參與吼唱,聲勢讓人震撼! 這一幕幕體現(xiàn)了秦腔是西北人心中的最愛,是忘憂的良藥,是快樂源泉! 任何一種文化只要植耕在大眾心中那么它就永不退色。 陜甘是一家,都是老秦人的后代,吼出的是老秦人的魂!唱出的是大唐的韻!來現(xiàn)場吼上兩聲,讓愛發(fā)出聲,讓感感動的淚水流出來! 五 安萬率團演出,民營行為,本與一院(陜西省戲曲研究院)兩社(易俗社、三意社)并無瓜葛。說有瓜葛,同行而已。人不親,行親。 但是網(wǎng)上與現(xiàn)實中,有些“粉絲”硬是生拉硬扯胡亂噴。 有些“粉絲”是非常不理性的,最近秦腔圈只要出現(xiàn)與他自己不同的聲音,就會被這些“粉絲”群起而攻之,語言之粗鄙到了令人發(fā)指的地步,陸續(xù)已經(jīng)有多位圈內(nèi)人士被網(wǎng)暴。另外一部分圈內(nèi)人也是手足無措、噤若寒蟬。 其實,不管是戲迷也罷,粉絲也罷,人們在現(xiàn)實當中對待民營劇團和國有院團的標準、要求、情感是各不不同的。 實話實說,安萬劇團,對戲劇(戲曲)表演有很大的熱情,來自于基層,力爭保持強烈的原汁原味,具有一定的“原生態(tài)”。如果就藝術論,還差得不是一星半點。演出中間不乏一些低俗的表演手段,所謂的“搞笑”,大家就覺得熱鬧……但是通過抖音,快手及自媒體直播發(fā)展,可謂是獨辟蹊徑,好的一面是讓更多人認識了秦腔、普及了秦腔。 當然,要說安萬團隊挺進西安,觸動了體制內(nèi)團體的神經(jīng),這只是其行動的副作用,但也不可將其過分夸大。體制內(nèi)的專業(yè)團體擔負其專注于藝術創(chuàng)作與傳承的使命,除此之外,體制內(nèi)團體和民營院團各有各的受眾、各有各的市場,沒有多少可以類比的價值。 在戲?。☉蚯┑陌l(fā)展史上,城市中的市民口味曾對戲劇藝術的成熟作了關鍵性的催發(fā),那么,戲劇以后發(fā)展的主體航道,也還是在城市中。最重要的戲劇現(xiàn)象,最杰出的戲劇作品,都無法離開熱鬧街市中各色人等的聚合;即便是在鄉(xiāng)間阡陌間孕育的曲調(diào)和故事,即便是在遠村貧舍中寫出的劇本和唱詞,也需要在人頭攢動的城市顯身,才有可能成為一種有影響的社會存在,留之于歷史。但是,另一方面,我們又應正視散布在廣闊原野間的戲劇品類的存在,它們在某種意義上一直在與城市演出競爭。流浪戲班并不拒絕向風靡都市的一代名劇學習,又以自己獨特的辦法維系著廣大的農(nóng)村觀眾,到一定的時候,它們的作品,就向城市進發(fā)了。原先占據(jù)著都市舞臺的戲劇品類,未必永遠具有抵擋它們的力量。 城市演出大多出現(xiàn)在中上層社會的宴會上或具有一定收入的票友當中,更多地服從戲劇品類的權威和時尚,鄉(xiāng)村演出大多出現(xiàn)在節(jié)日性的廟臺上,更多地服從于普通百姓或地方性的審美傳統(tǒng)和習慣。 大家要理性看待,不要搞地域對立,陜甘兩省山水相連,人文相親!不管民營的、國有的,他們在秦腔的傳播、普及、傳承、發(fā)展上,二者缺一不可。 “一枝獨秀不是春,百花齊放春滿園?!?/span> 張新印2024年12月31日于辦公室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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