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段承甫

“帝子遠辭丹鳳闕，天書遙借翠微宮。隔窗云霧生衣上，卷幔山泉入鏡中。林下水聲喧語笑，巖間樹色隱房櫳。仙家未必能勝此，何事吹笙向碧空?！蓖蹙S詩中勝似仙境的翠微宮即唐九成宮，位于陜西省寶雞市麟游縣城內(nèi)。千余年前猶如一顆璀璨明珠鑲嵌在麟游的群山之間，見證了時代的滄桑：魏徵上書、長樂公主下嫁、薛仁貴救駕……這些史料文獻記載的歷史事件均發(fā)生在此地。

九成宮景區(qū)西海苑一角

時光荏苒，斗轉(zhuǎn)星移。千余年的歷史云煙已然消逝，如今的唐九成宮已成遺址，那座被譽為“人間第一帖，天下無雙銘”的九成宮醴泉銘碑，仍靜靜豎于九成宮遺址的碑亭中，跨越歷史長河，向世人傳遞著文化的力量、思想的深度。

離宮之冠 絲路明珠

九成宮是隋唐兩朝的一處皇帝避暑行宮。隋開皇十三年（公元593年），隋文帝楊堅選中了“萬疊青山但一川”的麟游縣修建避暑離宮，初名“仁壽宮”。唐貞觀五年（公元631年），唐太宗李世民在選擇避暑離宮時，為愛惜民力，下詔修葺仁壽宮，改名為“九成宮”。唐永徽二年（公元651年），唐高宗李治下令維修九成宮，并更名為“萬年宮”，意指頤和萬壽，唐乾封二年（公元667年）又恢復“九成宮”原名，一直沿用至今。唐末，九成宮毀于山洪。

九成宮是我國建筑歷史上的劃時代杰作和里程碑式建筑，由隋代著名建筑大師宇文愷負責設計建造，代表著隋代建筑的最高水平，被世人譽為“離宮之冠”。唐代賢相魏徵在《九成宮醴泉銘》中如此描述九成宮：“冠山抗殿，絕壑為池，跨水架楹，分巖聳闕，高閣周建，長廊四起，棟宇膠葛，臺榭參差。仰視則迢遞百尋，下臨則崢嶸千仞，珠壁交映，金碧相暉，照灼云霞，蔽虧日月。”唐代畫家李思訓的《九成宮紈扇圖》與魏徵的碑文相互映襯，向后人展示著九成宮的美輪美奐。

九成宮的建制借鑒了南北朝建筑的特點，整座宮殿因山隨勢，構思奇巧，獨具匠心。除皇帝、后妃、太子居住的內(nèi)宮外，還建有繚城、禁苑，置有官署、武庫、寺觀、馬牧監(jiān)等，既利用了高坡地，也擴大了宮城范圍和進深。宮城繚墻環(huán)繞周圍山頭而建，相當于外郭城，主宮殿中軸線呈北斗七星狀分布。隋大興城、唐長安城皇城大內(nèi)的許多建筑都借鑒了九成宮的建筑式樣。九成宮集中展現(xiàn)了當時中國建筑的高超水平與精湛技藝，東鄰的日本當時在宮殿建筑方面也深受九成宮影響。

航拍九成宮景區(qū)

隋唐兩朝，九成宮以精美絕倫的建筑風格、獨樹一幟的山水勝景、涼爽宜人的氣候環(huán)境，吸引了隋文帝、隋煬帝、唐太宗、唐高宗等多位皇帝在九成宮“每歲避暑，春往冬還”，使九成宮一度成為當時的政治、軍事、文化、宗教和外交中心。

隋文帝楊堅在此地頒布《開皇律》，建立了影響深遠的科舉制度；隋煬帝楊廣在此即位；魏徵、房玄齡等人曾在這里輔佐唐太宗李世民開門納諫、任用賢能，開創(chuàng)了史稱“貞觀之治”的大唐盛世，書寫了大唐歷史上厚重的一頁；唐高宗李治先后8次來到九成宮避暑消夏，寫下了著名的《萬年宮銘》；隋唐幾位皇帝在此先后接見了數(shù)十個國家和地區(qū)的使節(jié)，其中唐永徽五年，唐高宗李治在此就接見了來自中亞曹國、東亞新羅、東南亞林邑以及吐蕃等7個朝覲的使團，展現(xiàn)出唐朝對外交往的繁榮盛況。

九成宮內(nèi)的金筆石攬

“三絕”古碑 流芳百世

九成宮內(nèi)最為著名的莫過于世人稱道的九成宮醴泉銘碑。因魏徵的文辭簡潔深刻、立意高遠，歐陽詢的書法剛勁險峻、結(jié)構嚴謹，加之唐太宗杖導甘泉、朝野歡騰的故事，此碑被譽為“三絕碑”。

唐貞觀六年（公元632年），唐太宗李世民首次率文武百官到九成宮避暑。由于陪駕官員人數(shù)眾多，且天旱不雨，離宮中的飲水出現(xiàn)短缺，這讓唐太宗“圣心懷之不忘”。那年四月，他和文武百官信步來到九成宮西，發(fā)現(xiàn)地上一處土壤比其他地方濕潤，于是他以龍杖疏導，竟噴涌出一股清泉。泉水清若鏡，甘如醴，故名“醴泉”。宮廷中出現(xiàn)醴泉，被認為是祥瑞之兆。唐太宗遂命魏徵撰文，歐陽詢書丹，銘碑立石，以記其事。

九成宮醴泉銘碑

魏徵撰寫的《九成宮醴泉銘》敘述了九成宮的來歷及其園林建筑的精美壯觀，歌頌了唐太宗的文治武功和節(jié)儉精神，介紹了宮城內(nèi)發(fā)現(xiàn)醴泉的經(jīng)過，并刊引典籍說明醴泉的出現(xiàn)是由于“天子令德”所致。魏徵又以仁壽宮、九成宮同是一座離宮，卻產(chǎn)生了隋亡唐興的兩種截然不同局面的歷史教訓，尖刻地告誡唐太宗“黃屋非貴，天下為憂”，最后提出“居高思墜，持滿戒溢”的諫諍之言。雖然碑銘最初的目的是借清泉噴涌的祥瑞之兆歌頌唐太宗的英明仁德，但碑文卻不落歌功頌德、阿諛奉承之窠臼，飽含居高思墜、持滿戒溢的治國理念，使這篇宏文最終成為一絕。

九成宮醴泉銘碑由楷書四大家之一歐陽詢書丹，書寫此文時他已76歲高齡，歷練老成的閱歷加上爐火純青的書法技藝，造就了這方流芳百世的千古名碑。此碑楷法精妙，骨氣勁峭，法度嚴謹，筆力險峻，充分體現(xiàn)了歐陽詢的書法結(jié)構嚴謹、圓潤中見秀勁的特點，通篇有行有列、排疊精巧，氣韻流轉(zhuǎn)、一氣貫成，被后世譽為“天下第一楷書”，成為中國書法藝術史上的里程碑。楷書四大家之一的元代趙孟頫評價道：“清和秀健，古今一人?！泵鞔鷷嫾谊惱^儒評論：“此帖如深山至人，瘦硬清寒，而神氣充腴，能令王者屈膝，非他刻可方駕也?！?/p>

歷史遺存 價值獨特

“今古市朝已變，隋唐樓殿成空?！睔v史的煙云湮沒了九成宮昔日的輝煌，但遭遇水毀的九成宮由于泥沙淤積覆蓋，許多宮殿及臺榭的基礎被完整地保存了下來。如今，九成宮遺址除了具有顯著的文化價值，還有著重要的考古學價值和科學價值。

從1978年開始，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對九成宮遺址展開全面的考古發(fā)掘，發(fā)現(xiàn)其繚城城垣、內(nèi)皇城城垣、諸多宮殿、亭臺樓榭、寺廟、道觀及生活設施等眾多遺存，包括國寶級文物九成宮醴泉銘碑、國家一級文物萬年宮銘碑等。其中，37號大殿遺址的發(fā)掘填補了中國建筑史上隋代建筑的空白，入選1994年全國十大考古新發(fā)現(xiàn)和“八五”時期全國十大考古新發(fā)現(xiàn)。

九成宮

2019年4月至2020年8月，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對4號殿遺址進行了科學發(fā)掘，發(fā)現(xiàn)了我國現(xiàn)存面積最大的隋唐石構殿堂基址，并出土各類遺物標本500余件。4號殿遺址被評為陜西2020年六大考古新發(fā)現(xiàn)之一。據(jù)九成宮4號殿遺址考古發(fā)掘領隊李春林介紹，新發(fā)掘的4號殿遺址中隋代石構之高大、厚重，保存之完好，所雕刻忍冬紋之典雅、華美，都為以往古代殿堂建筑考古所罕見，反映了南北朝至隋唐時期的石作制度流變，為研究同時期建筑藝術提供了實物資料。同時，遺址內(nèi)出土的石香爐、銀簪子、鎏金乳釘?shù)纫彩茄芯烤懦蓪m的歷史內(nèi)涵和宮廷生活等方面的珍貴資料。

在這次發(fā)掘中，研究人員發(fā)現(xiàn)唐代殿基外倒塌堆積中有大量散落的白灰墻皮殘塊，南側(cè)基臺所砌陡板石上黏有3至4層白灰皮，表明唐代殿基陡板石面都是白灰裝飾的。這正與《九成宮醴泉銘》所記載唐太宗為矯正隋室奢華弊政，在建筑上“雜丹墀以沙礫，間粉壁以涂泥”相吻合。

這次考古發(fā)掘意義重大，不僅為研究隋唐時期建筑藝術提供了實物資料，也對了解認識九成宮的形制布局、歷史沿革和廢棄變遷等提供了確切的信息。在4號殿發(fā)掘出的“粉壁涂泥”，成為唐太宗以史為鑒、以身作則、厲行節(jié)儉、力戒貪奢的歷史見證。

近年來，麟游縣積極開展文化遺產(chǎn)保護工作，持續(xù)加大投入，推進遺址考古發(fā)掘、文物修繕維護工作，實施九成宮遺址保護和九成宮歷史博物院陳列布展項目，九成宮景區(qū)成功創(chuàng)建為國家4A級旅游景區(qū)，成為世界了解隋唐燦爛文化的重要窗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