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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我的半世牽掛 我的一生追逐 原來都在你眸里 《消逝》  燊覲，無論你是人族還是神族，我只要你活著。 我強忍著自己的淚水，聽著貫眾的一字一詞。 “不，意外發(fā)生的那一刻，燊覲就已經(jīng)死了。” “我不明白……” “我和竊衣帶回的，是我們的兒子——無染。燊覲，是我和竊衣為他在人族生活時起的名字，希望他的生命如火木般旺盛，生生不息。同時，又保有一顆恭敬而謙卑的心。人如其名，他也果真沒有辜負我和竊衣的一番苦心。” “所以，這幾年間，他始終生活在神族？也就是這里？” “對。” “那他……為什么沒有來找我……” “因為從他回到神族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經(jīng)不再是燊覲了。神族作為五界之首，不能和其它種族有所交集，否則便會有失公允。因此，若曾進出神族，所有天神再回到這里時，都必須和過去經(jīng)歷的一切兩清，就連天尊和天后也不例外，無染自然也需要如此。所以，自從無染回到這里的那一瞬起，他便失去了過去二十年在人族的所有記憶，忘記曾遇見的人，忘記所做過的事，與原來的燊覲再無瓜葛。他不再擁有燊覲的身體和記憶，又怎么會是燊覲呢？他是我和竊衣的兒子，也是神族唯一的皇子——無染上神?！?/p> “你是說……他已經(jīng)忘了我？” “無染不只是忘了你。過去的二十多年，都已經(jīng)與他無關(guān)了。他的腦海里，只記得自己是無染上神的身份?！?/p> “他……現(xiàn)在……在哪里……” “月見，我知道你不會輕易死心。此番前來，告訴你前因后果，便是想要給你一個明白。作為無染的父親，我想謝謝你，曾經(jīng)陪伴在他的身邊。在無染最孤單無助的那些年，謝謝你讓他不寂寞。因為你，他過得很幸福。如今，無染已經(jīng)找回了真正的自己。你們之間的緣分已盡，你也該去過自己的生活。要記得，精靈族的命運，掌握在你的手中。此次向死而生，希望你能放下心中無謂的執(zhí)念，重新開始新的生活?！?/p> “天尊，”我跪在了貫眾的面前，“求求你。讓我見他一面?！?/p> “月見，我能明白你的傷心。但是，如果等到你的心真得被撕開了一道傷口，便再也無法愈合了。” “為了他，生死我且能置之度外。多一道傷口，又何足掛齒？” “也罷?！必灡妼⑽曳銎穑肮沤穸嗌侔V兒怨女?！?/p> 貫眾帶著我，從容不迫地走著。隨即，斗轉(zhuǎn)參橫，柳暗花明。我終于走出了這里。 我和燊覲的重逢，竟已經(jīng)隔了幾年的光景。他曾經(jīng)的舉手投足，一顰一笑，猶在眼前。可是，現(xiàn)在的他，還是當初的模樣嗎？我現(xiàn)在走的每一步，期待亦惶恐。 “這里便是無染的寢宮。平常的這個時候，他都會在書房里作畫?！?/p> 此刻，我就站在書房外。我靜靜地佇立在軒窗的一側(cè)。屋內(nèi)的男子正俯身作畫。盡管我還沒有看到他的臉龐，但是憑借他作畫時的專注與姿態(tài)，我可以確定——他是燊覲。而他現(xiàn)在所畫的，是什么呢？ 他終于抬起了頭，微笑著，還是那般溫潤如玉，似乎能融化這世間最嚴寒的霜冰。但是這一次，他的笑卻不是為我而綻放。我順著他目光的方向望去，才發(fā)現(xiàn)在書桌的一旁，有一位出塵脫俗，如花似玉的女子。她正安靜地研著磨，玉指纖纖，白璧無瑕。她也抬起頭，回望著燊覲的眼睛。 他們四目相對的那一刻，我終于明白了貫眾方才所說的話。若一顆心真得被撕開了一道傷口，便再也無法愈合了。而如今，我的心千瘡百孔，痛得已經(jīng)忘記了流淚。 “她是誰？”我問貫眾。 “這……”貫眾猶豫著，遲遲沒有回答。 “她是半夏上仙?！?/p> “竊衣?！必灡娹D(zhuǎn)身，“你怎么來了？” 竊衣忽然出現(xiàn)，仍是一臉淡漠。她沒有理會貫眾，而是徑直走到了我的身旁。 “半夏上仙是戰(zhàn)神首領(lǐng)霆哮之女?！?/p> “她為什么會在這里？” “月見，你是真的不知道，還是不愿意相信自己所看到的呢？” “權(quán)當……是我看不見吧……” “無染回到神族之后，這兩年來，半夏一直陪在他的身旁。天尊與我已經(jīng)為他們定下親事。只要再過些時日，無染和半夏便會完婚。” “竊衣……” 貫眾喚著她，她卻再一次置若罔聞。我猜想，貫眾是不忍竊衣如此毫無保留地表明真相，害怕我會因此而遍體鱗傷。 只是，我的燊覲，怎么會娶別人呢？ “我不相信。” “月見，事已至此，你為什么還要騙自己？” “我不相信?！?/p> “那你要如何才能相信？” “我想，問燊覲幾句話。我要他親口告訴我。問完了，我才可以徹底放下?！?/p> “不可。天尊帶你來見無染已是破了天戒。你又怎能得寸進尺呢？” “竊衣?！必灡姷恼Z氣帶著幾分嚴厲，制止了竊衣的阻撓，“月見，最后的機會，我可以給你。但是，你也需要答應我，只要你確定了眼前之人是無染，而不是燊覲，你就必須心甘情愿回到塵世，斬斷前緣，保全精靈族的延續(xù)，好好活著?！?/p> “如果，他真的不是燊覲，我會即刻離開這里。至于其它，我便不作許諾了。有一事，還望天尊天后許可?！?/p> “是什么？” “我不想侵擾半夏上仙。望天尊天后可以帶她先行離開。我想與燊覲獨處片刻。” “那是自然。” 于是，貫眾和竊衣借由支開了半夏，然后便留我一人在此處。燊覲仍然不動聲色地伏案作畫，悠然的思緒似乎并沒有受到影響。我和燊覲之間的距離，僅有幾步之遙。頃刻之后，我到底是能夠擁抱到他，還是徹底地失去他？我以為自己已經(jīng)鼓足了勇氣。可是，還沒等我邁出第一步，我就已經(jīng)流下了眼淚。 終于，燊覲看見了在門外的我。他放下了畫筆，目不轉(zhuǎn)睛地望著我。我走到了他的面前，而他的目光仍然滿是疑惑。 “燊覲?！?/p> 我試著叫喚他的名字。 “姑娘是在找人？” 他沒有回應，語氣中帶著不解，卻依舊恭敬。 “對，我是在找人?！?/p> 我找的人叫燊覲。其實，我已經(jīng)找到他了。而他，現(xiàn)在就站在我的面前。 “他叫燊覲嗎？” 他念著自己的名字，沒有一絲波瀾。他果真忘記了我，也忘記了自己。 “你，是無染上神嗎？” 難道無染才是你真正的名字嗎？這是我第一次這么叫你，感覺好陌生，同時又好遙遠。 “我是無染。姑娘叫什么名字？” 燊覲，你還記得嗎？我們初次遇見的時候，你也問我叫什么名字。這是你對我說的第一句話，然后便是我們多年的相知相惜。 “我叫月見?！?/p> 燊覲，我曾告訴過你我的名字。如今，我再說一遍。一切能夠重新開始嗎？ “月見？” 我的名字，你曾喚過千千萬萬遍。此刻，你覺得熟悉嗎？ “你記得我嗎？” 燊覲，我是月見啊。 “月見姑娘認識我嗎？我們可曾在神族見過？” 燊覲，你說過，只有我們的愛是永恒的。我們都還活著。為什么你卻忘了我們的愛？我在此處只可停留片刻。我們曾擁有的時光，你真得想不起一點一滴嗎？ “燊覲，你真得不記得了嗎？” “燊覲？你是在叫我嗎？” “燊覲，我是月見。你真得忘記了嗎？” “姑娘，我想你是認錯人了。我不是燊覲。在此處，我也從未聽說過燊覲這個名字?！?/p> “不。你是燊覲，你也曾像現(xiàn)在這樣畫著桃花，然后對我說，此月只應天上有，人間能得幾回聞。燊覲，我是月見……” “桃花？” 我看著桌上的宣紙，才猛然發(fā)現(xiàn)這并不是潑墨桃花，而是一株含苞待放的半夏，鮮綠的葉，包裹著嫩黃的芽。 是我錯了。這不是桃花，而是半夏。他也不是燊覲，而是無染。正如貫眾所說，他已沒有了燊覲的身體和記憶，他又怎么會是燊覲呢？而真正的燊覲，早在兩年前，就已經(jīng)離開我了。我流著淚，而我的心卻在滴血。 “月見姑娘，你怎么了？” 無染還是如燊覲般溫柔，只是他對我有了舉手投足間的分寸感，置我于千里之外。無染沒有做錯，因為我已經(jīng)不是他的誰了。在他的心上，也不會再有我的位置。 “我沒事。”我擦干了眼淚，“我想，我的確是認錯人了?！?/p> “你不要擔心。若你要找人，天尊和天后必定知曉。我可以帶你去見他們?！?/p> “多謝無染上神。我想，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知道燊覲在哪里了?！?/p> “那便好。望月見姑娘得償所愿?！?/p> 燊覲，你真的知道我的愿望是什么嗎？我的牽掛，我的追逐，都是為了你。你是我全部的夢想。而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徹底明白——這個夢，此生再無法實現(xiàn)。何況，夢已經(jīng)碎了，我也本沒有什么來生。我的心還是好痛，痛得無法呼吸，快要支撐不住身體。可是，我卻要強忍著淚水，望著你的眸，然后笑著對你說： “多謝無染上神。” 我又恍惚了。眼前之人，一直都是無染，不是燊覲。我要走了。而無染，此生也不會再相見了。從今往后，他會偶爾懷念我嗎？或許，他再也不會記起這段偶遇，與一個叫做月見的陌生女子?？墒?，望著無染的臉，這張與燊覲一模一樣的臉，我似乎又要淪陷在自己的彷徨里。 離開前，我卻還想對他說一句話。燊覲，我對你說過我愛你嗎？如果我現(xiàn)在對你說，我愛你。你能不能回到我的身邊？只是，現(xiàn)在再說我愛你，你也不會聽了。你也聽不到了?；蛟S，你更聽不懂。我最終沒有說出口。因為即將開口的那一瞬間，我又再次清醒地意識到，無染并不是你。 “無染，祝愿你幸福?！?/p> 這是我能說出的最后一句話。一時間，無染不知所從。還未等他反應過來，我便離開了。不再回頭，不再留戀。當我走出門的那一刻，隨即斗轉(zhuǎn)星移。我又回到了那片花田，貫眾和竊衣也在那里。 “我問完了我要問的話，也得到了答案。我已經(jīng)沒有遺憾了?！?/p> “月見，無論是燊覲還是無染，希望你就此放下，開始全新的生活。我和竊衣都會祝福你的?！?/p> “謝過天尊?！?/p> “天尊還有要務在身，不必于此耽擱。送別月見之前，我還有幾句話要對月見說?！?/p> “那好，一切就交給竊衣你了?！必灡娬f道，又回頭看著我，“月見，珍重?！?/p> 我點頭示意，然后看著他消失在門外?，F(xiàn)在，只剩下了我和竊衣在這片花田。她轉(zhuǎn)身，輕輕轉(zhuǎn)動手腕，我竟跟著她走出了花田。前方的路似乎頃刻間豁然開朗。而我也才發(fā)現(xiàn)，原來小屋子的一側(cè)便是懸崖峭壁。我往外一看，竟有無數(shù)的火星冒出。 “這底下……” “是靈族的噬魂澗?！?/p> “噬魂澗？” “也就是你被救起的地方?！?/p> “為何噬魂澗與神族相接？” “那塊地方曾是神族的地牢。而噬魂澗能夠攝魂吞骨，原本就是為了懲戒神族的重犯?！?/p> “那位曾與天尊相爭的天神，最后也被丟進噬魂澗了嗎？” “天尊竟和你提起了此事。”竊衣停頓了片刻，“總之，他已得到了應有的懲罰?！?/p> 我望著噬魂澗，百感交集。那日的場景，仿佛就發(fā)生在昨天。我在神族不知已過了多少日。不過，這些都不重要了。最后，我還想起一件事情，似乎也只有神族的天尊與天后能夠解答。 “天后，月見還有一事不明。還望賜教?！?/p> “什么？” “聽聞精靈族可至少活到一千歲，死后精魂不滅，幾近永生。可是為何如今凋零至此，我竟成了最后的精靈？” “傳聞不假。當年，人族圍剿精靈族之時，神族也處于動蕩，因此未能阻止悲劇的發(fā)生。許多精靈戰(zhàn)死后，或被吸走了精魂，或被焚燒，保有精魂者寥寥。更何況，再生石已毀，一切便只是徒然。” “再生石？” “你在桂魄看到的圓盤，便是再生石?！?/p> “據(jù)父親所說，那是玄戟和祖父湛盧打斗時不慎擊碎的。” “而玄戟擊毀的一角卻是滿月?！?/p> “再生石對精靈族來說究竟有什么意義呢？” “完好的再生石在最外圈應有八個月相，分別是新月、峨眉月、上弦月、漸盈凸月、滿月、漸虧凸月、下弦月、殘月。每日夜里，月光都會從祭壇正上方的洞口射入，直直地照在再生石相應的月相上。滿月則生，新月則亡。而再生池里每一朵藍色的睡蓮，都藏著精魂完好的夜精靈。他們便是死去的精靈，白天安詳?shù)靥稍谒徖?，只在夜里出沒。但是他們看不見，也聽不到，只能憑借精靈族與生俱來對光的感知，在黑暗的夜色中追逐著那道光柱。若當日是滿月，他們盤旋而上便可重生。若遇上新月，他們就此毀滅，沉淪永世不翻身。而其它的月相，只會對夜精靈的力量造成增減。自精靈族誕生之日開始，精靈族的重生便是在這樣的變數(shù)中產(chǎn)生的。而現(xiàn)在再生石上的滿月已毀，精靈族便失去了重生的可能?！?/p> “難道再生石無法修復嗎？” “再生石是神族賜予精靈族的圣物。馬鹿更是象征著神族對精靈族的庇護。而玄戟竟膽敢射傷神獸，擊毀再生石，便是對神族的大不敬。因此，神族對精靈族立下了千年的懲戒?！?/p> “你是說，千年之后，神族才會為精靈族修復那塊再生石嗎？” “不錯。這是貫眾的父尊還為天尊之時所頒布的法令，眾天神都不得違抗?！?/p> “你們可曾想過，玄戟出生之時便是黑精靈，他的心智早已被邪魔扭曲。射傷神獸，擊毀再生石，均不是精靈族的本意。靈族蠶食人族，你們熟視無睹。人族屠殺精靈族，你們束手無策。而因為我們的無心之失，精靈族卻要承受千年的懲戒。天尊的一紙法令，便是我們的天命。你們沒有想過嗎？” “然而，天命難違。月見，你應該明白?！?/p> “天后，”我跪在竊衣的面前，卻早已淚雨滂沱，“我還有最后一個心愿，希望天后能夠成全。從今往后，無論是燊覲、無染、還是神族，都與我兩清。” “你說?！?/p> “此生，我愛過燊覲，心里便只容得下他。盡管他早就已經(jīng)不在了，我卻再也無法愛上世間的其余男子，更不可能與任何一個生兒育女，為精靈族繁衍后代。所以，我想懇求天后與天尊，能夠網(wǎng)開一面，不計前嫌，為精靈族修復再生石?！?/p> “這談何容易？你是要我和天尊為此打破天戒?！?/p> “天后，你一定能夠明白，當年死去的精靈是無辜的，我的父親筦慊也是無辜的，還有我的弟弟妹妹。忍冬、梓榆、棠馨還那么小，難道他們命該如此嗎？如果這一切都是天命，那么玄戟的出生又是誰給精靈族的懲罰呢？” “這……” “天后，這是我最后的請求。若你能答應我，我會徹底放下過去的一切。我和無染之間，再無瓜葛?！?/p> 我仍舊跪在竊衣的面前，卻無比堅定地望著她的雙眼。 “你起來吧?！备`衣思索片刻，“我答應你，只要你信守諾言?！?/p> “多謝天后成全?！?/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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