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敢相信那個確在的地方就是門外這條街。 這是一條班駁的沸騰的街道,一條用人群和雜物沖洗的街道,很多時候,我就是其中的一些泥漿,有著澄明幻象的潛在愿望的泥漿。如果到了夜晚,我也許會隨著月光的深淺變成這條街上的一只鷦鷯。不僅僅在冬天,即使炎熱的酷暑仍不停的展示那玄秘、嘶啞、幽涼的鳴叫…… 那些被別人遺棄的暗夜,是我經(jīng)常在酩酊中沉湎的地方,旅店不再安頓那些像我一樣丑陋、破落的人,家也有一種不自覺的反斥的力量讓人更勇敢,這時我覺得仿佛自由了,這條街也是,盡管來得那么不真實。 這是一條從不節(jié)欲的街道,即使在夜晚,使我只能以非現(xiàn)實的直覺切入它。換句話說,可能我自己就是一個虛構(gòu),和石基、店面、車輛以及熙來攘往的孤單而荒蕪的人有關(guān)。 當然,它是一條容易迷醉的街道。權(quán)利、財富,美貌的女人,人們可以輕易地進入它魔力的范圍,可以在其中愛,可以哭,更可以相互角斗。這是個巨大的旋渦,在旋渦中活著,比在任何場所都實在。甚至旋渦中的逆流也是實在的,它的反抗激起的浪花像焰火一樣璀璨。我熱愛那些浪花,我仰慕那些逆流。 但有時,對一條街的迷戀就如同迷戀一首曲子,那是一種熏染,不動聲色的低語一般的沉積,一個人獨行、思考、呼吸。那些細微的可以撕碎復(fù)又縫合的生活塵幕四處彌散。 我不能原諒一條街進入我體內(nèi)成為一種含混不清的呼嘯。而我也無力清理它。
也許,這條街我永不能走錯,它在我頭腦里已經(jīng)形成一種痼疾,形似棗刺,遠離時受鮮棗的誘惑,親近時又被刺得生痛。但它是我個人的迷宮,我在擁擠、復(fù)雜的行人中散步,無人問候我;我給陌生人指路,無人相信我;我買東西沒有合適的價錢;我上了一輛電車,一定是最后一班。 我常常感到它也是一條可以虛構(gòu)掉的街道,有一圈發(fā)亮的邊沿,我大多時間就在這條邊上生活。想對它作出判斷,就如同想給自己的一生下個結(jié)論。同樣給寫作或者詩歌。我相信這不是判斷,而是命運。我能夠理解那持續(xù)不斷的命運,向我的恐懼和虛無加栽著更多的石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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