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 惲壽平 湖山春暖圖（局部）絹本 長卷 設(shè)色 57.6×618.2厘米 天津博物館藏

　　拾階而上山門里，

　　竹翠新晴抱館庭。

　　湖山春暖生芳草，

　　漁舡鳴樹闊野平。

　　逐云憑欄驚嘆看，

　　只此青綠灼花紅。

　　明清更迭時代出生的惲壽平，是清朝藝術(shù)史上不可回避的開宗立派之畫家。他參加過抗清義軍，曾為學(xué)生、俘虜、養(yǎng)子、游僧，出生入死后以鬻畫為生；他的山水斟古酌今，花鳥更是獨(dú)開生面，上承徐崇嗣沒骨畫法，下啟毗陵武進(jìn)“寫生正派”，他在時代的美學(xué)世界舛行，搛采古人，來去自如，意氣如常。最難能可貴的是，在他的畫中，看不到征夫與喪亂的顛沛流離，也看不到戰(zhàn)爭與硝煙的動蕩痕跡，相反，我們從《湖山春暖圖》《仿倪瓚古木幽篁圖》《仿董源溪山無盡圖軸》《萬橫香雪圖》《甌香館寫生冊》《百花圖卷》《春風(fēng)圖》等眾多作品中，解讀出他微妙匠心與嚴(yán)謹(jǐn)態(tài)度的各美其美，更解讀出自然格調(diào)與人文逸韻的美美與共。

局部

　　惲壽平，生于崇禎六年（公元1633年），卒于清康熙三十一年（公元1691年）。初名格，字壽平，后以字行，改字正叔，號南田，別號云溪外史、東園草衣、白云外史，江蘇武進(jìn)上店鎮(zhèn)人；歷明崇禎、清崇德、順治、康熙四朝，其父惲日初為國子監(jiān)生，曾上《守御十策》以謀救國；他自小隨伯父惲向?qū)W詩文繪畫，八歲詠蓮，驚其長輩1。12歲時，惲壽平隨父兄走東南抗清，15歲守孤城建寧，后被擄至降清官員陳錦兵營。陳錦無子，其妻將惲壽平收為養(yǎng)子。順治九年（1652年），鄭成功進(jìn)軍漳浦，陳錦前往，對戰(zhàn)不力，遷怒仆人后遇刺身亡，惲壽平扶梓北歸。北歸路上，惲壽平在杭州靈隱寺與苦尋自己的生父相遇，遂留寺為游僧，從父讀書、學(xué)詩、作畫，刻苦鉆研學(xué)問。兩年后，他和父親返上店，“家無遺貲，恃筆墨以供”2，并與王翚成“莫逆之交”。王時敏之子王抃根據(jù)惲壽平的生平經(jīng)歷為藍(lán)本撰寫《鷲峰緣》。康熙十九年，鄭成功敗，為面見臨終前的王時敏，也為勘《鷲峰緣》的正誤，年近五十的惲壽平與王翚客居太倉三寒暑，借觀并臨摹了王家舊藏?！逗酱号瘓D》許是此時而做。56歲這年臘月，惲壽平到杭州賣畫酬金，托人購得杭州兩處墳地，決定遷葬其父靈柩于湖上，了其生平之愿；因急于籌款，惲壽平抱病作畫，以致病倒不起。于康熙二十九年三月中旬返常州，卒于白云渡甌香館，終年五十八歲。

局部

局部

　　“藝術(shù)家的職責(zé)是在沒有陽光的時候去創(chuàng)造陽光3?！庇^《湖山春暖圖》，可以嘗試著走進(jìn)畫中，會發(fā)現(xiàn)：踏沙石上，桃花蘸水，間植柳桃，綠樹香椽，嫩芽勃發(fā)；粼粼波光，云蒸霧繞，山巒覆綠，枝頭繁華；臥柳排樟，行過茅屋，拾階而上，山門輕敲；層巒疊嶂，翠竹依依，登樓回望，生意盎然；下得山來，路轉(zhuǎn)橋溪，樵夫行腳，牧牛弄笛；峭壁郭斜，醉倚層臺，臨水而歌，縱情恣意；又登船上，溯水而游，滿照翠波，舟撐葉蔭；他郊郭外，青峰數(shù)隴，淺黛春山，行過上林，屋舍儼然；去船移步，竹杖芒鞋，山寺桃花，著意芳郊；行高自高，云開瀑泉，千丈素流，莫道潭小，瀉霧傾煙；聚向山前，崖壁動搖，林壑葉舟，響落人間；漁樵江渚，箬笠蓑衣，滄浪野煙，湖山春暖，去遠(yuǎn)見極；南田壽平，脫古出新。

局部

　　惲壽平的山水畫學(xué)元四家，深得冷澹、幽雋之致，骨法用筆之馴致，飄逸超空，神韻秀美。尤與王翚交好后，共作《山水合璧》《湖莊清夏圖》，山水不讓“四王”。若將《湖山春暖圖》同藏于天津博物館的王翚作《云山競秀卷》放在一起對比，兩人山頭、樹木繪法最接近；先勾山框，加長、短披麻皴，再山下、山頂、脈絡(luò)凹處加米點(diǎn)皴，用淡墨破山之陰面，后以濃墨加苔點(diǎn)；畫沙渚上、遠(yuǎn)山上的樹林，用釘頭雨點(diǎn)皴，先濃點(diǎn)后淡點(diǎn)。惲壽平最欣賞倪瓚的“真寂寞”之境，但其畫絕不似倪瓚單有秋冬的蕭瑟與幽寂，他能清醒認(rèn)識到自己與四王的區(qū)別，悟得逸美者生存的道理，“格其山水”后攻花鳥，《南田畫跋》中記：“世人皆以不似為妙，余則不然，惟能極似，乃稱與畫傳神?！?/p>

　　1、惲向擅長詩文且工于山水，“蒼渾古秀，出董巨而入倪黃”，以懸肘中鋒作畫，骨力圓勁，自成一派，這種對逸格的追求和筆墨用法對惲壽平影響深遠(yuǎn)。

　　2、摘自惲鶴生《南田先生家傳》。

　　3、法國諺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