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坐在陽臺上，背曬得溫熱，慵懶倦怠。前幾日栽下的生菜，翠綠蓬勃，據(jù)說這是玻璃生菜，葉脈一圈圈暈開，像無數(shù)只金蟬重疊的翅膀，在陽光的映照下，晶瑩剔透。一旁的水壺，自噴嘴失而復得之后，成了自動的，水一滴滴滑落下來，浸潤著葉片。再看一旁的天竺葵，自春天而來，一樣嬌艷，粉的俊俏，紅的奔放；粉色的葉子清透碧綠，光滑泛著光；紅色的葉子上則有一層絨毛，顏色便濃厚一些。細看它的葉子形狀，像心形，卻不圓潤；花像繡球般錦簇，但并不呆板整齊，中間疏疏朗朗，每一朵都是翩飛的蝴蝶，飄逸靈動，又像是女子發(fā)髻上的簪花，生出無限風情。此時，一只小小的蜜蜂在花葉間忙碌著，但當我靠近時，它警覺地躲開了，我想還是不打擾它吧；在大雪將至的天地，寒凝霜凍，四野清冷，難得尋一處花香四溢、生機盎然的小天地。此刻，生命中自由暢飛呼吸的愜意，屬于這只單純勤快的小家伙。所謂簡單的快樂，不過在張馳之間，賞花木之喜，品所及之味，言人間清歡。

若不是看看日歷，真懷疑這是盈雪為尺不可止的大雪時節(jié)。多年前，或許早已寒風凜冽，雪鬃呼嘯，一夜雪龍舞；清晨醒來，外面亮得耀眼，冰封雪窗，柴扉被厚雪所覆蓋，推開都很費勁。孩子們興奮地起床，穿上不起“丁腳”、不硌腳脖的棉靰鞡，跑出去踩在銀光閃閃的雪地上，盡情玩耍。印象中我穿過一雙黑色帆布的靰鞡鞋，前沿子是膠皮，正好到腳面；帆布往上開口處，兩邊是密密麻麻的鋁扣眼，系上黑色鞋帶，配上母親縫制的咖啡色條絨褲，倒覺得英姿颯爽。鞋子踩出咯吱咯吱的聲響，盡管厚實，但也撐不住一陣冰雪折騰，很快里外濕透，母親便拿它們在火爐旁的磚頭上，抽出兩層棉布夾了棉花的鞋墊，給我烤上，直到水漬完全消失。傳說“靰鞡鞋”是乾隆帝“皇封”的名字。東北是盛產(chǎn)烏拉草的，柔韌耐寒、適當梳理后墊在鞋里的這種草，倍受東北人的喜愛。而在華北平原，蘆葦是常見的。“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庇謶浧稹对娊?jīng)》里優(yōu)美的句子，小時候常采來蘆花墊在鞋底，用來驅寒保暖。如今看到蘆花，就想起鄭板橋《詠雪》里的“千片萬片無數(shù)片，飛入蘆花總不見?！边€有那則大臣給乾隆爺狗尾續(xù)貂救場的故事：大雪紛飛，江南風物，一代君王詩興大發(fā)，吟誦那盛世華城，良辰美景……

長春花一直不停地開，續(xù)寫著春天流光溢彩的詩句：“只道花無十日紅，此花無日不春風。”“何似此花榮艷足，四時長放淺深紅?！薄耙患庖褎冸僦P，四破猶包翡翠茸”……四時長春，濡染生命的底色，在眼底心里奔涌萬千山河，正如人們所追逐和期冀。人生若茶，甘苦一念。而那靜止不動的水，因執(zhí)念而變幻。心靜如水則紛擾不惑于心，心牽百念則事事皆未如愿。長春花旁的一盆金菊，花瓣呈松葉束狀，向陽怒放。它是去年扦插成活的一棵，前一陣子快降溫時，我怕它被凍壞，就移植到花盆里，放在外面，蔫瓜一般不見長。再冷時，我把它挪到陽臺上，心想，不管怎樣，我善待它就好，天天給它澆水，它依然根莖羸弱，沒承想現(xiàn)在居然開出好幾朵大花來，秀麗而溫暖?？磥?，花如人一樣有靈性，只要陽光充足，溫濕適宜，很多花在不屬于它的季節(jié)，同樣會釀一場花事，洋溢歡喜，只為美麗！再望一眼那叢興安杜鵑，是一個月前去姐那里，路過一家水果店，門口桌上放著一瓶，花才開了兩三朵，但滿眼盡是小紫星，瓶子只是普通的大塑料瓶，纏了一層淡紫間白的粗絨線，那紫色與花色無法辨別，我瞬間被它迷住了，買了一大束，店主告訴我十天左右就能開，看著干枯毫無生機的枝葉，我想信任她吧，后來果然在十天后開放。姐也愛花，便留下幾枝給她；幫我照看了好幾年女兒的嫂子也愛花，于是又分出一份給她。分享喜悅和美好總是讓心靈澄澈、豐盈與快樂！看到它，就想起那句“山有木兮木有枝”，拋開后一句，只是喜歡它的意境，再接下句“水有舟兮舟有楫”、“天有云兮云有滴”或是“地有路兮路有歧”……

周末，午后，帶女兒去河邊田野挖菜，感覺已好久未親近大自然。微風和暢，太陽夾在林立的高樓之間露出臉龐，光彩奪目。大雪時節(jié)，土層之上卻綠油油地生長著各種草兒，野菜也依然在，泥胡菜、苦菜、薊菜可拌炒豆沫，我們當?shù)亟心嗪恕岸d妮子頭”，以前困乏的年代曾流傳一句：“禿妮子頭，揉三揉，給塊豬肉都不換。”揉后能激發(fā)它的香味，吃上去柔軟香糯，因此百吃不厭。見到癩蛤蟆草，我心里總充滿感激。以前講幾節(jié)課下來，口干舌燥，喉嚨發(fā)炎沙啞，很是難受。聽老人說這種草泡水喝可清熱解毒，潤肺生津，便挖來當茶葉泡在水杯里，喝了一段時間，果然沒再受咽炎的困擾，慨嘆這草方藥效可真是神奇呢！挖了一大包正準備回家時，一位和我年紀相仿的女士來這里空場跳舞拍視頻，女兒一聽音箱響，便不走了，其實我也想隨女士熱鬧一下，便一起跳起來。說話間我們熟絡起來，彼此問候，彼此歡喜。緣來深淺，人未可知！

大雪時節(jié)，人間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