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年的故事 臘月里的天氣應(yīng)該是越來越冷的,可在我的記憶里,冬日的陽光那么溫暖,整個村子里都彌漫著快樂的氣息。 臘月二十三祭灶,灶神像已經(jīng)早早貼在灶屋的墻上,這像有時候是媽媽趕集買的,有時候是爸爸帶回來的。 那像應(yīng)是傳統(tǒng)的木版印刷的吧。每一年,灶王爺及灶王奶奶都是那胖乎乎的笑模樣兒,不同的只是每年的二十四節(jié)氣日期。那時候我是不懂這些節(jié)氣的,好像也沒問過。 灶神像兩邊的對聯(lián)往往是我爸來寫,不錯的小楷,左邊是“上天言好事”,走邊是“下凡保平安”,橫批“一家之主”。 這一家之主我看是個名譽(yù)職位。 有年家里沒買到灶神像,我感到遺憾,覺得這個年有不完美之處。 在那幾天,會有打著撥浪鼓賣祭灶糖的人來到村里,家里每年都要買一大塊。 祭灶那天的晚上,媽媽要在灶王像前說幾句祈福的話,提醒灶王爺“好話多說壞話莫提”,但我多多少少覺得有戲謔的成分,因?yàn)樗谠铑^上抹祭灶糖的時候,還悄悄對我們笑說:“用祭灶糖把灶王爺?shù)淖祓ど稀薄?/p> 我們沾灶王爺?shù)墓猓哺吒吲d興地吃祭灶糖,又硬又甜。 剩下的祭灶糖扔在面缸里,這樣就不會受潮。有時候之后就忘了,記得某年過了幾個月才從面缸里翻出來,那是意外的驚喜。 然后家里就開始緊鑼密鼓地辦年貨了。 先是割肉,不是炒股票的割肉哦!我小時候,農(nóng)村剛剛告別物質(zhì)短缺的歲月,每年割肉多少是鄉(xiāng)鄰年前見面打招呼寒暄的重要話題。 之后是炸馓子、炸丸子、炸麻葉子。炸這個字發(fā)平聲,不發(fā)去聲。 炸馓子那天,舅舅往往早上就來到了我家,他用一個很大的陶盆和面,之后搓成不間斷的細(xì)長條狀,一圈一圈地盤在大盆里,邊盤邊倒上麻油。 炸綠豆丸子要磨綠豆。皖北方言,綠豆的綠不發(fā)去聲,發(fā)平聲,也很有趣。 鄰居家里幾乎閑置了一年的小石磨分外搶手,需要輪著用,媽媽指派我去看上家是否用好了,到時候要及時拿回來。 如果溝里已經(jīng)逮了魚,那天還要炸魚。 香味從廚房四溢出來,大人忙得熱火朝天,我們小孩子們自然也是歡天喜地。 真想看到那時候的自己,和他聊聊。 在臘月二十八前后,我家要蒸饃。 蒸什么饃?蒸“蒸饃”。所謂“蒸饃”,是一般只在春節(jié)才蒸的圓形的饅頭,用大棗或一小塊甜紅薯做餡。我家一般是放大棗,那是爸爸買回來的。 蒸饃一般要借別人家的籠屜,一次蒸幾層籠屜,灶里燒著劈柴,火光映的人臉都紅撲撲的。煙囪飄出帶著面香的青煙,蒸汽在廚房盤旋,院子里彌漫著甜絲絲的饃味。 蒸出來的饃夠吃半個月。只是有一點(diǎn)不好,哥哥會把饅頭掰開吃棗子,剩下一半一半不帶棗子的饃,讓媽媽很生氣。 我在院子里進(jìn)進(jìn)出出,跑來跑去幫倒忙。 時候臘月二十九,是這一年段寨最后一次逢集,叫“呼隆集”,熱鬧非凡,我自然是要跟隨鄉(xiāng)鄰去玩玩的,爸媽會給兩毛錢,可以買個小玩意兒。 年三十那天早上,貼門對子。 爸爸的小楷可以,大字則比較一般,后來他就買春聯(lián)來貼。 爸爸會找個大勺子,用面粉來熬“漿子”。 有一年,爺爺龍心大悅,回我家過年。他懸腕揮毫,親自寫了一幅門對子:“江山添秀色 大地發(fā)春華 ”,筆力遒勁,果然不凡。這春聯(lián),媽媽曾經(jīng)讓我們找薄紙描了下來,現(xiàn)在不知道在何處。 貼好門對子,去上墳燒紙,意思是請祖先回家過年。 家里點(diǎn)上香,媽媽已經(jīng)在神像前擺上貢品,一般是兩個蒸饃加上四盤菜:一條炸魚、一盤炸丸子、一盤果子、一盤菠菜,自然還要擺上兩雙筷子。 除夕下午包餃子,媽媽嘭嘭嘭地剁餡子。除了肉餃子,還要包素餃子,爸爸、我、妹妹一起參與。多次聽見媽媽說:“明年年三十,咱提前把事情忙完,咱們來撲克”,帶著憧憬的神氣。 晚上一家人就高高興興地吃餃子,相比之下,我似乎更喜歡吃素餃子。 那晚,堂屋門前放一根攔門棍,是驅(qū)邪攔財(cái)?shù)囊馑肌?/p> 除夕的晚上干啥呢?那時候我家沒有電視,記得我是聽收音機(jī),中央人民廣播電臺的春節(jié)節(jié)目。 臨睡之前,我們兄妹會收到壓歲錢,小時候一般是一元,后來是兩元、五元、十元,為什么壓歲錢少的時候,高興勁兒還大些呢? 有兩年,爸爸把電唱機(jī)帶回來了,春節(jié)早上會放些歡快的民樂唱片,比如《百鳥朝鳳》之類。 話說這《百鳥朝鳳》,他買了兩張,其中一張作備份,似乎是打算哥哥結(jié)婚時用~~~ 初一早上,我和哥哥起得最早,跑出去“拾炮”。就是到人家家里,等人家放炮,之后在硝煙之中去撿到那些沒炸的鞭炮。 村子里有家姓劉的,家里窮,買的炮也劣,那年他家的一掛鞭炮響幾下就斷,連點(diǎn)好幾次,才勉勉強(qiáng)強(qiáng)放完,啞炮在地上落了一層,把大家笑壞了。 撿回的鞭炮,有炮焾子的可以單放,用右手大拇指和食指掐著上邊兒,左手拿香火,點(diǎn)著焾子后,在呲呲聲中及時把它甩到空中,等待那一聲脆響。對小孩子來說,這是有點(diǎn)刺激的玩法,我居然也會。 沒焾子的可以玩“老頭打老婆”,把鞭炮折成兩半,面對面放到地上,點(diǎn)著一邊的火藥,火噴過去,另一邊的火藥呲地一聲也著起來。 回家來吃早飯,餃子和蒸饃蘸蒜汁,蒜汁一定要吃一些,說是這樣一年就不會生病啦! 初一的上午,村子的人來回串門拜年,問“過年起得早不早”是一句反復(fù)聽到的話,我不明白這無趣的話翻來覆去說有啥意思。 爺爺在家那年,那真是盛況空前,整個村子的人家?guī)缀醵枷群髞斫o他拜年,“三爺、三爺”的聲音不絕于耳。 這種純禮節(jié)性的拜年我是不喜歡參加的,但有時候沒辦法,也只能跟著爸爸走幾家,做一會乖兒子,吃幾口點(diǎn)心。 年初二開始要走親戚了,主要是去舅舅和姨媽家,那時候大姑媽在外地,小姑家走路去的話也挺遠(yuǎn)。 寫到這里,那些親人長輩的樣子一個個浮上心頭,他們有的已經(jīng)遠(yuǎn)去,有的已經(jīng)滿頭白發(fā),想想那些歲月,更讓我明白,這世間,親情最真,真情最貴。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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