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焦宣痹湯出自清吳鞠通《溫病條辨·上焦篇》(故稱上焦宣痹湯),由枇杷葉(刷去毛)10g郁金10g射干6g白通草3g香豆豉6g五味藥組成,原為太陰濕溫,氣分痹結(jié)而設(shè)。
劉英鋒教授根據(jù)少陽三焦膜腠理論,將此方的主治病機定為濕熱郁痹上焦,并將此方靈活運用于頑固性咳嗽、慢性咽喉炎、原因不明性胸痹等多種疑難雜癥的治療,屢獲良效。
1、少陽三焦的理論基礎(chǔ)
少陽三焦,自古有“有名有形與“有名無形之爭,劉教授以為:少陽三焦,本有形質(zhì)?!秲?nèi)經(jīng)》以六腑論三焦,腑器本有形質(zhì),《難經(jīng)》“有名無形辭,也應(yīng)是“質(zhì)無定形”之義,而非“沒有實質(zhì)”之謂。其所以無定形,乃因三焦之腑居“臟腑之外,軀體之內(nèi),包羅諸臟”(張景岳《類經(jīng)》),即三焦的形態(tài),因包裹諸多臟腑,隨曲就伸,變形無定,而邊界難以言述。其實質(zhì),乃是外連腠理,內(nèi)主膜原,遍歷胸腹,包裹臟腑,上絡(luò)心包之膜性組織。其功用為行水道、轉(zhuǎn)氣機、游相火,進而協(xié)調(diào)上下內(nèi)外之水火平衡,并為主司(協(xié)調(diào)臟腑)諸氣之樞紐。上焦者為三焦腔腑之上停,具有宣氣機、布精微、散營衛(wèi)之職,以“如霧而喜宣透舒達為其常態(tài)?!?/span>
(ps:陳老與劉教授英雄所見略同,也認為手少陽三焦是由膜原和腠理組成,確有形質(zhì)可征,無庸爭辯。三焦之膜,大至胸腹之膜,小至細胞之膜,廣闊無垠,故稱膜原,是連接全身上下內(nèi)外組織。
膜外空隙稱其為腠,包括皮膚之中、分肉之間、胸 腹肓膜、五臟經(jīng)隧夾層、眼膜間隙、腦外腔隙等。膜之所至,腠即隨之,膜腠合稱少陽三焦,成為衛(wèi)氣水津升降出入之路。)
2、上焦?jié)癖缘牟±砀乓?/span>
濕為陰邪,易害陽位,濕郁于上,勢必影響上焦的宣透舒達,致使水、火、氣道通行受阻,水停生痰,火郁生熱,氣滯留濕,進而引發(fā)胸咽局部郁滯性的病證。如傷濕衛(wèi)郁營熱則咽梗而痛,汗多而不均;風痰夾濕則久咳留戀;濕熱郁擾心或心包,則胸悶心悸;濕阻清陽,肺氣不宣則頭昏不爽。濕痹于上,易于兼涉心、肺、心包。這不僅因為部位相鄰,還因于三焦水道通調(diào)于肺,且與心包互為表里,以膜相連,共司相火,進而可影響于心、
(ps:陳老認為上焦宣痹湯為治療濕熱痹阻上焦之方,基本病理是:外邪相侵肺衛(wèi)受邪,宣降受阻→氣郁化熱津凝成濕→濕熱阻滯上焦。本方本來所治肺經(jīng)濕熱氣分痹結(jié)而噦者。亦治肺氣痹郁,胸悶不舒、皮膚蒸熱。呃逆的基本病理是膈膜痙攣,而三焦膜腠是津氣運行通道,設(shè)若外邪相侵,肺氣失宣、濕凝氣痹引起膈膜痙攣,即呈呃逆。胸悶不舒,皮膚蒸熱,亦是肺氣失宜,濕凝氣痹證象。)
3、宣痹湯方的用藥特點
本方藥味平淡,貴在輕靈取勝。郁金芳香氣竄,舒氣透濕,專開上焦郁滯;枇杷葉清涼甘淡,清熱而不礙濕,肅降肺氣以助調(diào)通水道;射干性寒味苦,散水消濕,化痰利咽;通草淡滲通經(jīng),導(dǎo)濕下行;豆豉清香,也助解郁開胃以利運濕。五味相佐,共達宣透上焦?jié)癖?、清解上焦郁熱之功。另外,郁金為血中之氣藥,兼入營血,欲行血中濕滯,非其莫屬,故其與枇杷葉清肺利氣之品配伍。一氣一血,心與肺兼顧,可為上焦?jié)駸嵬ㄖ沃A(chǔ)。
(ps:陳老認為上焦氣郁津凝,變生濕熱。治宜清其氣郁之熱,利其津凝之濕,開宜肺氣之痹,清輕宣達展其氣機、淡滲利水導(dǎo)濕下行而上下分消。肺氣痹而不宣,故用枇杷葉、射干、香豉清宣肺氣,開肺氣之痹結(jié)。郁金行氣解郁,又能行血而開血分之痹結(jié)。通草清利濕熱,導(dǎo)水下行,與枇杷葉等宣肺藥物同用,又有開源截流之意。)
4、辨證與鑒別要點
(1)辨證要點:
有胸咽自覺痹阻與輕度郁熱的現(xiàn)象,具體如:
①自覺咽?;蚝碜?,局部或有微痛,或有漫腫暗紅,或咽干不欲多飲;
②自覺胸悶不舒,或有微咳不爽,或胸微痛,或喜深透氣或嘆氣;
③常喜咳咯淸嗓,有痰感,但咳咯不爽,痰白而粘稠不易出;
④舌象、脈象不一定有突出改變,比較常見的是:舌質(zhì)稍暗紅,舌苔薄白膩;或脈兩寸獨沉,或一寸沉而另一寸浮。
(編者按:宣痹湯方證與半夏厚樸湯之梅核氣比較類似容易混淆,一般來說,半仙厚樸湯證為痰氣互結(jié),較之宣痹湯痰濕尚未化熱,故咽喉望診色較淡,且較少頻繁清嗓,較少口干,舌質(zhì)較淡,宣痹湯方證小兒患者還??梢娸^顯著的清嗓怪聲咳嗽,頻頻打嗝)
(2)鑒別要點
與外感風熱相較,經(jīng)脈、表證不典型;與心肺臟病比較,里證不突出;多屬與上部腔膜比鄰兼涉之癥,具體如:
①或有寒熱外癥,但并不顯著:或微發(fā)熱而不惡寒,但口不渴:或微惡寒而不發(fā)熱;
②或有咳喘,或有心悸,但均不嚴重;或看似急重,但心肺并無顯著器質(zhì)性改變;
③或與外感史有關(guān),但多為后遺病癥,久久難愈。
5、臨床運用舉例
濕閉咳嗽案
龔某某,男,73歲,2004年12月23日就診。
主訴:反復(fù)咳嗽3個月。初因受涼,引發(fā)急劇咳嗽,無寒熱,查血象無異常。胸透:肺紋理增粗。曾服麻杏甘石湯止嗽散之類,咳嗽略減,近期因食油炸食品再度加重。服用前方及羅紅霉素、甘草片等效也不佳。
現(xiàn)癥見:咳嗽,呈陣發(fā)咳甚微有臉部發(fā)熱,咽略癢不痛,痰少而色灰白,吹風咳也加劇,但身無怕冷,二便、眠納均可;舌色稍紅,苔白稍厚,脈略弦、關(guān)旺寸部不足;咽稍紅,扁桃體不腫。
此為感冒流連,屬肺有風痰兼上焦?jié)裥坝魺?/span>,故治療在疏風宣肺化痰的同時,還須舒氣透濕清熱,以上焦宣痹湯合止嗽散加減:郁金15g,白通草5g,枇杷葉、射干、荊芥、白前、陳皮、百部、紫菀、連翹、銀花各10g,桔梗6g。
服7劑后,咳嗽大減近除,痰反易出而量相對增多,為上焦氣開邪出、痰濕未凈的應(yīng)有反應(yīng),以杏蘇散合千金葦莖湯4劑理氣化痰善后而愈。
按:急性咳嗽多因風寒、風熱挾痰而作,以寒性凜冽風熱急迫,故其作也速。但慢性久咳,除有氣虛、伏痰以致外邪殘留不去之外,合有濕邪也是不可忽視的常見原因,尤其是濕與熱合,則如油入面,最是纏綿,辛散解表、苦寒淸里皆不能即應(yīng)起效,久用重劑,反有助熱、礙濕之弊。對此,宣痹湯恰到好處,可為治療慢性久咳立一大法,尤其是常法難以取效時,轉(zhuǎn)用此法,往往有山窮水盡柳暗花明之妙。
濕郁咳嗽者,常為胸咽隱約不適(難以名狀),而作,咳雖不劇但纏綿難愈。病久則濕也易與眾因夾雜,用藥又當加減合方:如挾風則兼見癢而作咳,宜合止嗽散加減;郁熱則也可嗆急而咳,或咳時覺有熱氣沖咽之感,宜合瀉白散加減;挾寒可胸背怕冷、受涼加劇,可合三拗湯加減;挾痰較多則咽梗突出、咯痰也多,或咳有痰聲,可合枳桔二陳或千金葦莖湯;若濕熱俱重而伴有高熱無汗,是已牽涉太陰,單用此方恐其病重位深,藥輕淺不足勝任,可合《溫病條辨》杏仁湯,多能轉(zhuǎn)疑難為神奇。
濕阻咽痛案
官某某, 女, 45歲, 2005年1月27日初診。主訴:咽痛咽干9個月。緣于2004年4月牙齦膿腫, 然后出現(xiàn)咽痛、咽干。牙齦膿腫穿刺后已愈, 唯遺咽痛至今未愈, 語多則痛, 干甚, 如食辣椒感,舌根部有異物感, 喜飲溫水, 無咳無痰, 咽痛甚則引頸項、肩背酸;咽有血絲、濾泡, 不甚紅, 扁桃體略腫, 舌淡紅, 苔薄白, 脈略細弦滑、偏沉, 左寸沉甚。
此上焦火熱未清, 復(fù)為濕郁, 濕熱郁滯少陽經(jīng)脈。
治以舒氣宣透為主, 方選上焦宣痹湯參小柴胡湯加減:郁金15g, 枇杷葉、射干、柴胡、法夏、桔梗、秦艽各10g, 黃芩、連翹、生甘草、白通草各5g。
日服1劑, 7劑后, 咽痛咽干大減, 肩背酸減, 脈細弦沉已無, 仍略滑, 寸稍沉, 右稍弦, 咽壁僅見少許濾泡。上方再進7劑善后。
按:咽痛者, 多從火、熱論。一般或曰風溫、實熱, 或曰風寒、痰火, 病程日久則曰虛火, 多著眼于肺胃, 殊不知還有火為濕郁, 病屬三焦者。因三焦之腑, 游行相火, 其上焦并于咽中, 濕滯三焦, 火失疏布而郁積上炎, 即可使咽部受灼而痛。若此等咽痛, 熱重者, 可以銀翹馬勃散、甘露消毒丹之類治之;但若濕偏重而火不盛者, 唯上焦宣痹湯輕清宣達、化濕透熱, 而無寒涼礙濕之弊, 可謂恰到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