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歷代高道名僧及文士的影響下,“洞天福地”這一幽隱的圣地概念也逐漸為公眾所了解,入山尋隱,訪道問禪,吟詠唱和,涂寫丹青,聽雨觀鶴,掃雪烹茶成為宋代以來知識階層精神生活的重要組成部分。由此,洞天福地也對整個東亞地區(qū)的詩歌、山水畫、建筑、園林、盆景與雕刻藝術都產生了深刻并深遠的影響。大致煙波浩渺的皇家園林,小到纖毫精微的案頭清供,從京都龍安寺的枯山水到越南北部的朱砂井,無處不存在著“洞天福地”的文化基因。 清華大學建筑設計研究院文化遺產保護與發(fā)展中心、清華大學國家遺產中心與澎湃新聞(www.thepaper.cn)思想新聞中心合作,探索性地推出“洞天尋隱紀”專題,入山踏訪仙蹤,將實地考察與文獻考據(jù)相結合,試探討“洞天福地”背后所蘊含的物質文化以及人與自然的關系,及其如何深刻地影響了整個東亞地區(qū)的傳統(tǒng)文化,乃至其對當今的環(huán)境與生態(tài)保護、文化與社會發(fā)展等具有何種啟發(fā)意義諸話題。以下是對唐人的桃源洞天尋訪的考察。 奇蹤隱五百,一朝敞神界。淳薄既異源,旋復還幽蔽。 借問游方士,焉測塵囂外。愿言躡輕風,高舉尋吾契。 ——陶淵明《桃花源詩》 《桃花源記并詩》是陶淵明留給世人的重要遺產。對后世之人而言,五柳先生的這篇文章和詩作,不僅在文學領域造成深遠影響,更導致現(xiàn)實世界中真實地出現(xiàn)了通往桃源圣地的秘徑,繼而引起無數(shù)獵奇者的尋訪和探索。 陶淵明在《桃花源記》中講述晉太元(或太康)中,武陵漁人沿著桃林夾岸的溪水,穿過山洞,抵達避秦隱者們所居秘境的故事。《桃花源詩》則是與《記》搭配的歌詠之作。有關陶淵明筆下的桃花源到底是“紀實”還是“囑意”的問題,在現(xiàn)代學術中獲得反復爭論,從陳寅恪、唐長孺開始的幾代學者在“桃源”到底是有某個現(xiàn)實依據(jù)(如塢堡),還是純然出于虛構,直至近年仍爭訟不斷。然而,當我們暫時放下對“源頭”的糾結,而更多地關注涓涓溪流的走勢和落英繽紛的兩岸風景時,眼前同樣會出現(xiàn)“豁然開朗”的一片天地。在這里,讓我們將目光放在桃源圣境的早期尋訪者身上,來觀察桃源與道教洞天觀念的結合,以及由此引發(fā)的尋仙和游賞運動。 明 文征明《桃園問津圖》(局部) 桃花源到底是紀實還是寓言,這個令現(xiàn)代學者抓狂的問題,似乎并沒有引起東晉至初唐時人的絲毫焦慮。一個值得注意的現(xiàn)象是,現(xiàn)存文獻中幾乎看不到此時段內有人認真尋訪桃花源的記載,武陵太守和劉子驥或許是僅有的反例。然而,正如眾所周知的那樣,武陵太守遣人隨漁人往尋桃源而不獲,以及劉子驥尋訪桃源“尋病終”的情況,均為陶淵明《桃花源記》本身透露,是否屬實本來就尚在兩可,更為重要的是,陶淵明“后遂無問津者”的總結透露出時人似乎主要還是將桃源當作虛無縹緲的傳說對待,因而不值得煞費苦心地展開尋訪。然而,事情在悄然間起了變化,道教信仰的介入使文學作品中的地方性傳說立即轉變?yōu)閾碛行叛鲋С值摹艾F(xiàn)實”,追尋桃源尋仙問道的活動隨即展開。 陶淵明《桃花源記》及《桃花源詩》給出的有關桃源特征的描述實際存在某種分裂,《記》中的桃源看上去是避難隱者及其子孫居住的村落,而《詩》中則將之作為“躡清風”的“神界”,這導致桃源到底是人間還是仙境成為有些曖昧的問題。后世的儒生代表蘇軾在其著名的《和桃花源詩》中非常風趣地論證道: 世傳桃源事,多過其實??紲Y明所記,止言先世避秦亂來此,則漁人所見似是其子孫,非秦人不死也。又云“殺雞作食”,豈有仙而殺者乎? 類似的儒生對桃源“仙境”的嘲諷從宋至清不絕如縷,但在更早的時代里,卻有更多的人堅持桃源實屬仙境的立場?,F(xiàn)存文獻中南朝任昉《述異記》和張正見《神仙篇》是最早闡明武陵桃源為傳說仙境的材料,二者認為桃源中生活之人是逍遙自在的“玉女”和“仙童”。以任昉為代表者更嘗試調和避難者與仙人之間的身份張力,稱:“世傳秦末喪亂,吳人于此避難,食桃李實者皆得仙?!苯抵撂拼?,司馬承禎所建立的道教圣地理論系統(tǒng),令桃源的仙境屬性及其間居民的仙人身份得到最終落實。毫無疑問,不論從與李唐統(tǒng)治者關系而言,還是從道教內部的影響來看,司馬承禎都是盛唐時期最具影響力的道士。正是在他的請求下,玄宗在開元年間下令在傳統(tǒng)的五岳祭祀廟宇之外,另建完全屬于道教性質的五岳上清真君祠,使道教的圣地信仰與朝廷的天命象征相互糾纏。事實上,司馬承禎對道教圣地的關注并不局限于五岳,而是試圖在整理彼時道教知識的基礎上提出完整的洞天福地體系,這一努力最終呈現(xiàn)為涵蓋十大洞天、三十六小洞天、七十二福地的《天地宮府圖》。正是在這部著名的作品中,桃源山洞成為三十六小洞天中的第三十五名,“周回七十里,號曰白馬玄光天。在朗州武陵縣,屬謝真人治之?!彼抉R承禎洞天福地系統(tǒng)對桃花源的影響,并不僅僅停留在理論層面。天寶七載(748),玄宗皇帝下《冊尊號赦》,規(guī)定“天下有洞宮山,各置天壇祠宇,每處度道士五人,并取近山三十戶,蠲免租稅差科,永供灑掃?!鄙馕闹袥]有明確朝廷給予桃源的尊崇,但會昌元年(841)狄中立所建《桃源觀山界記》碑中,則明確指出有關桃源觀的一應待遇(包括三十戶觀戶等),“準天寶七年五月十三日制”??芍鞂毱咻d時,盡管司馬承禎已于多年前去世,但他對桃源洞天化的影響卻在朝廷制定的新政策中得到推行。 明 仇英《桃源仙境圖》(局部) 在影響力層面上,與南朝時任昉、張正見個人式的宣傳不同,天寶七載《冊尊號赦》的實施及桃源觀的建立,使桃源“仙境”的認識進一步推展,來自朝廷的認可將這一觀念塑造為社會的普遍認識。于是,桃源洞天走出“傳說”和“寓言”的窠臼,成為擁有道教信仰和帝國權力雙重加持的“現(xiàn)實存在”。因此,盡管晚清王先謙所謂桃源“至唐,乃仙之”的觀點(《讀吳愙齋尚書桃源記書后》)忽視了南朝人士仙化桃源的努力,但就整個社會的主流認識而言此觀點仍有可取之處。擺脫虛無縹緲的傳說和文學創(chuàng)造屬性的桃源,成為在現(xiàn)實中可以被追尋的對象——盡管很難企及,但熱心而好道的唐代尋訪者已收拾好行囊,整裝待發(fā)。 張旭、孟浩然、王維均創(chuàng)作過以桃源為主題的詩歌,但此時尋訪桃源洞天的更典型人物則是李白的兩位朋友。根據(jù)李白《奉餞十七翁二十四翁尋桃花源序》記載,十七翁和二十四翁兩位高士即將展開尋找桃源并歸隱其間的旅程,對于李白和這些隱者而言,此時的桃源正是“三十六洞,別為一天”的道教仙境。眾人為兩位高士的旅程而感慨,紛紛作詩應和,為二人餞行。有關十七翁和二十四翁尋訪桃源之旅的種種遭遇,目前并無任何線索。李白本人對于桃源洞天似乎格外關注,有“一往桃花源、千春隔流水”(《古風》)、“去去桃花源,何時見歸軒”(《博平鄭太守自廬山千里相尋,入江夏北門市見訪,卻之武陵,立馬贈別》)等詩句傳世。然而,似乎沒有任何可靠證據(jù)證明李白也是桃源尋訪者中的一員,但晚出的李白仙傳卻為我們留下些許浪漫的想象空間。宋代曾慥《類說》中記載白居易后人白龜年在嵩山遇到成仙后的李白,故事中李白當著白龜年的面創(chuàng)作一首《如夢令》,自稱:“誤入桃源深洞,一曲妙歌舞鳳?!蓖跸笾遁浀丶o勝》有關桃源部分的記載里,征引《綿州志》給出兩首所謂的李白桃源逸詩,接著就又給出“桃花流水杳然去,別有天地非人間”的詩句,稱這是“李白題桃源”。宋代傳說和方志的記載當然不可直接當作可信材料使用,但在想象李白曾尋訪桃源并最終獲得青睞進入白馬玄光洞天,無疑會令我們?yōu)槔畎资冀K無法與世界和解的人生結局感到欣慰。 南宋 梁楷《太白行吟圖》 根據(jù)現(xiàn)存材料的記載來看,唐人認為通往桃源秘境的入口位于武陵沅水一代桃源觀附近。這一地區(qū)素來以優(yōu)美的自然景觀、神奇的喀斯特地貌而聞名。北魏酈道元在《水經注》中充滿贊嘆地描寫道:“沅水又東歷臨沅縣西,為明月池、白璧灣。灣狀半月,清潭鏡澈,上則風籟空傳,下則泉響不斷。行者莫不擁檝嬉游,徘回愛境。沅水又東歷三石澗,鼎足均跱,秀若削成。其側茂竹便娟,致可玩也。又東帶綠蘿山,頹巖臨水,懸蘿釣渚,漁詠幽谷,浮響若鐘?!焙翢o疑問,自然景觀的優(yōu)美大大提升了尋訪桃源的樂趣。然而,對于意在尋仙、進入仙家宮府之人而言,大歷年間發(fā)生在桃源觀的一起升仙事件,成為一支有力的強心劑——這就是著名的瞿童升仙事件。瞿童升仙的真實情況、傳說塑造、情節(jié)添改、故事傳播,是一系列相互牽扯的復雜問題,其間隱隱然透露出某些“陰謀”的味道。但這些問題與本文的關系較為疏遠,對升仙事件和傳說細節(jié)的暫時性忽略,為我們節(jié)省下三萬字的篇幅(詳見砂山稔《瞿童登仙考》或筆者《我到瞿真上升處,不辨仙源何處尋》【待刊】)。記錄瞿童升仙的兩份重要材料流傳至今,為我們留下足夠的信息。這兩份材料分別是貞元元年(785)在廬山完成,來源于瞿童師傅黃洞元的口述,最終由符載撰寫完成的《黃仙師瞿童記》;以及創(chuàng)作于長慶二年(822),由瞿童師兄弟陳通微口述、溫造執(zhí)筆的《瞿童述》。兩個材料的記述存在一些明顯差異,但大體情節(jié)一致。武陵地區(qū)素來是多民族交錯之地,尤以“五溪蠻”最為著名。根據(jù)以上兩份材料所述,瞿童本為五溪人(辰州辰溪),大歷四年(769)因賈子華帥軍侵擾五溪而被迫與母外逃,最終寄寓在桃源觀道士黃山寶偏宅。在黃山寶引薦下,瞿童成為同觀道士黃洞元的侍童。服侍黃洞元期間,瞿童偶入山洞,得見秦人,并帶回棋子作為進入桃源的證據(jù)。因與桃源和秦人之間的殊勝因緣,瞿童最終于大歷八年(773)在桃源觀中,于師傅和同門的見證下飛升登仙。不論原本事件之真假,瞿童登仙的傳說經歷以“事實”向唐人印證了陶淵明《桃花源記并詩》和司馬承禎《天地宮府圖》中所述桃源的“客觀存在”,桃源洞天之門已向唐人打開。尤其值得關注的是,結合上述兩個瞿童升仙材料以及前揭狄中立的《桃源觀山界記》,可以發(fā)現(xiàn),在瞿童升仙之后,桃源觀附近的天然洞穴被逐漸比附為“秦人洞”和“桃源洞”。由此,在現(xiàn)實世界中,桃源仙境的大門已被正式標識出來,為尋訪者指明準確的目的地。正如《黃仙師瞿童記》所述,“夫瞿氏之子,受天之氣,生人之世,百骸六臟非有乎卓然異色也。以一誠之志,唯巖洞是慕,彼秦人之宅尚得而往”,那么更有稟賦者是否更有機緣進入桃源呢?這一想法,或許會使一些修道者和對自身有一定期許之人蠢蠢欲動。此時,黃洞元和溫造等人通過各自不同方式,使瞿童入桃源而升仙的傳說更為廣泛地傳播開來。綜合《黃仙師瞿童記》和《茅山志》等材料可以看到,瞿童升仙后不久,黃洞元先后修道廬山和茅山,在當?shù)禺a生較大影響(甚至被后人定為茅山宗師),并將弟子升仙的傳說故事傳播到這兩個地區(qū)——前述符載的文章和李德裕的《題黃先生舊館》(指茅山舊館)對瞿童事跡的詳細介紹可以為證。而根據(jù)《瞿童述》可知,溫造在擔任朗州刺史前已聽說過不同版本的瞿童傳說,但對不同傳說之間的差異感到困惑。至其擔任桃源地方官后,終于有機會一探究竟,從陳通微(瞿童同門)口中獲得“確鑿”信息,進而將故事始末撰刻碑石。瞿童傳說的“官方認可本”由此得以確立,進而又以流動性文本形式不斷傳播,被稍晚的《江淮異人錄》等著作收錄。 清 釋一休《桃源洞天志圖說》,唐 開韶 等《桃花源志略》重訂 黃洞元和溫造等人對瞿童登仙傳說的推廣,很快又為桃源洞天吸引來一批追隨者。閻宷是最早來訪并沉浸于桃源圣境的重要人物之一。根據(jù)《唐會要》《唐國史補》《閻貞范先生碑》等材料記載,閻宷曾任武陵相,任期中獲悉轄境內瞿童升仙之事,于是拜黃洞元為師,從受洞神正一券。此后閻宷在風云詭譎的政壇中命途多舛,終于吉州刺史任上看淡世事,于貞元七年(791)請為桃源觀道士(黃洞元已在數(shù)年前轉赴廬山)。德宗方面將閻宷入道視作崇道盛舉,命人將此事“宣赴史館”,詞臣則為之撰寫百余首贊頌詩篇。入住桃源觀的閻宷是否尋得洞天一事依舊沒有絲毫記載,更為不幸的是,根據(jù)董侹為之撰寫的《閻貞范先生碑》所述,當年十一月三日,閻宷就死在了鐘陵宗華觀。董挺在碑文中將閻宷棄官修道的壯舉與天寶時期的“稽山賀君”賀知章相提并論,而賀知章正是稱呼傳說中曾踏入桃源圣境的李白為“謫仙人”的那位賢達。閻宷之后,作為武陵地方官的劉禹錫和竇常成為桃源洞天門外徘徊的???。劉禹錫在“二王八司馬事件”后被貶,約于806至815年間出任朗州司馬。被貶之初,劉禹錫心情極度抑郁,此時所作的《武陵書懷五十韻》自述:“就日秦京遠,臨風楚奏煩。南登無灞案,日夕上高原?!比欢?,或許武陵美景逐漸修補著劉禹錫受傷的靈魂,桃源、洞天、秦人、瞿童的傳說和寄望成為自我撫慰的良劑。在朗州司馬任上,劉禹錫成為桃源洞天的重要鼓吹者,創(chuàng)作了《游桃源一百韻》等著名詩歌,通過在“沅江清悠悠”中追尋秦人和瞿童的足跡,終于收獲了難得的一片安然。元和七年(812),為閻宷撰寫碑文的董侹也與世長辭了,劉禹錫又為之撰寫《故荊南節(jié)度推官董府君墓志》。根據(jù)墓志記載,董侹的后半生經歷似乎有效法閻宷的傾向,“晚節(jié)尚道,故投劾于幕府,治扁舟,浮江、沱,泛洞庭,登熊耳,訪浮丘以探異,賦枉渚以寄傲?!遍悓q、董侹、劉禹錫之間的層層關聯(lián),以及共同的對于洞天福地的追尋和宣揚,似乎隱含著某些潛在的社會交往和文化圈子里的關聯(lián)。就在董侹去世的同一年,竇常開始擔任朗州刺史,成為劉禹錫的頂頭上司。或許是受到前任和屬下劉禹錫的影響,竇常也迅速成為桃源洞天的追求者,其甚至請畫師制作了《桃源圖》并遙遠寄友人欣賞。此事為“不信邪”的韓愈所知,故而創(chuàng)作《桃源圖》大加嘲諷,稱: 神仙有無何渺茫,桃源之說誠荒唐。 流水盤回山百轉,生綃數(shù)幅垂中堂。 武陵太守好事者,題封遠寄南宮下?!?/p> 世俗寧知偽與真,至今傳者武陵人。 韓愈對仙、佛之事的聲討極端出名,他在《華山女》《謝自然》等作品中均對當時人的“超自然追求”持否定意見,最極端者即著名的元和十四年(819)所上《諫佛骨表》,韓愈本人最終因此事冒犯憲宗,遭貶潮州。 劉禹錫 韓愈的譏諷和鄙夷并沒有對時人造成實質影響,相信洞天實有、桃源不虛者大有人在,中晚唐人士探訪桃源的腳步始終不曾停歇。入朝前生活在沅湘地區(qū)的李群玉,便曾尋訪桃源和瞿童圣跡,但僅在毫無所獲后,悵然地留下一首《桃源》:“我到瞿真上升處,山川四望使人愁。紫雪白鶴去不返,唯有桃花細水流?!睆耐硖瞥刂輳垎獭秾ぬ以础返膬热輥砜矗坪跻苍ぷ阄淞?,但詩歌盡情自然山水的味道更濃,對洞天仙境的探索被擱置一邊。著名詩僧皎然是晚唐桃源洞天的???,這位釋子依真實行旅創(chuàng)作了不止一首“桃源詩”,其中《兵后西日溪行》的序文援引名為《圣桃源記》的文獻,稱:“天地改,花源在”。在晚唐紛亂的時局中,陶淵明《桃花源記并詩》最初賦予桃源的避難功能得到再次彰顯,已經融合道教信仰要素的桃源洞天復又成為躲避世間災厄的寄望之地。對于時時經歷兵燹苦難的晚唐之人而言,此時的武陵桃源(秦人洞和桃源洞),成為亂世中的夢寐以求的棲身之所。這里顯然沒有窮盡唐人尋訪桃源洞天的所有案例,但至此相關情況的大致脈絡已得到完整呈現(xiàn)。最后,讓我們以皎然這首《兵后西日溪行》作為結尾,收束唐人對桃源洞天的尋訪之旅: 一從清氣上為天,仙叟何年見海干。 黃河幾度濁復清,此水如今未曾改。 西尋仙人渚,誤入桃花穴。 風吹花片使我迷,時時問山驚踏雪。 石梁丹灶意更奇,春草不生多故轍。 我來隱道非隱身,如今世上無風塵。 路是武陵路,人非秦代人。 飯松得高侶,濯足偶清津。 數(shù)片昔賢磐石在,幾回并坐戴綸巾。 白照杰,澳門大學哲學博士,上海社會科學院哲學研究所副研究員,道家古典學研究中心主任,創(chuàng)新項目團隊首席專家。致力于中國道教及佛道關系等領域之研究。 (本文來自澎湃新聞,更多原創(chuàng)資訊請下載“澎湃新聞”AP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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