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有著自己妹夫在這家醫(yī)院工作,女人勉強同意不狀告醫(yī)院的事故。說實話,我無意去細細的查探這些惱人的該死的醫(yī)患關(guān)系,其實這些糾紛說起來其實特別簡單,就是人的死活。 我想說的是我的外祖父死了的事實。而經(jīng)歷外祖父的葬禮是我不多的生命的體驗里的第一次。那時是我五年級,我還不認(rèn)識后來的什么梁茹結(jié)啊閆美麗啊白雪啊薛劍啊這些人等等,那時的我生活很單純,一場捉迷藏的游戲就能讓我完全的滿足,距離現(xiàn)在的紛亂……還好久遠。人類是回憶的動物,就這一點恰像是叔本華說的那樣是貯存痛苦與歡樂的與動物的區(qū)別,動物沒有再次體會與留戀這回憶,它們的痛苦確實每次都是新的,但是人就不是嗎? 那是多年前的一天清晨,我只是被告知要于明日去參加外祖父的葬禮,這件事刻不容緩,超越了我的上學(xué)以及老師能管轄的任何范圍。其實就是死亡,面對死亡,我第一次知道了它要強于這個世界上任何一件你以為的十分重要的事情。面對死亡,阿爾貝加繆試圖說服自己也說服其他的人:“死亡是我們無法擺脫的,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死。歸根結(jié)蒂,太陽還是溫暖著我們的身骨。”我們在歲月無情的漫長回憶里,會漸漸地認(rèn)識到死亡的威力,但是之于那時候的我,正裹挾著異常愉悅的心情卻裝作低沉的表情求得了班主任的同情與準(zhǔn)許不去上課的假條。 記得那日下午的課,我上的極其心不在焉,想著如果后來每日都能請這樣類似的假那該多好啊。很顯然,我那個時候拿死亡開了玩笑,這樣的假條俗稱“喪假”,人的一生當(dāng)中又能經(jīng)歷幾次?現(xiàn)在想來,我確實想笑,笑的不是那個時候我的幼稚的觀念,而是那個時候我居然用這種極其特殊與偶然的方式來抵御學(xué)業(yè)的壓力,而要知道中國的教育在小學(xué)開始就已經(jīng)預(yù)示了一種先入為主的壓力存在,更別說是父母老師以及周遭無端加給這些還處于愛玩的年紀(jì)的孩子的童年的各種壓力。 所以次日凌晨我被父母帶到葬禮的現(xiàn)場以及那一個整天的時間我都在思考我要怎么樣痛痛快快地享受一天不用上課的日子,是的,我在規(guī)劃著我怎么玩,但是一眾大人們的臉色沉重,預(yù)示著這氣氛并非是愉快的,畢竟是親人的死亡,所以我也佯裝著太人們臉上的情緒,一臉痛苦起來。我自小就這么虛偽。 當(dāng)日現(xiàn)場的氣氛很壓抑,天氣也適時的配合著是個陰天,似乎還有點毛毛細雨。那時葬禮的前奏是一個面色緋紅的中年男人跪在地上,至于他面色緋紅的原因是他常年酗酒,就在葬禮的昨夜,這個男人也是喝的爛醉如泥,因為明日送葬的是他的父親,這是一個極其正當(dāng)?shù)睦碛?,所以比平日里喝的更兇?/span> 現(xiàn)在的他正經(jīng)受著宿醉的頭痛朝著前面一輛灰色的面包車痛哭流涕著。我當(dāng)時側(cè)耳細聽,他正帶著哭腔央求他的父親的魂靈不要纏住這輛送葬的面包車,不讓它走。面包車根據(jù)當(dāng)時的司機師傅說昨夜他本來加滿了油,一切功能很正常,開到這里也很正常,突然發(fā)動機開不了的這件事十分的詭異。 現(xiàn)在大人們慌亂一團,群策群力,一堆大人們討論的焦點偏向了不可救藥的迷信的路子上,而事實上中國的葬禮乃至世界上的葬禮都有迷信或者神啟的部分,在葬禮上人們似乎能感受到死者的魂靈正游蕩在他們的周邊,試圖通過什么樣的方式與他們來告別,所以他們得表現(xiàn)出像一個活人與活人告別時的樣子去“欺騙”死人我們確實也是很悲傷的。所以眾人推舉出了小的時候最調(diào)皮,經(jīng)常挨這位死去的老人打罵的二兒子來跪在面包車前面來央求父親不要攔住車子不讓離開。神奇的一幕是,經(jīng)過他的一陣子難聽的要命的哭聲過后,車子果然順利地發(fā)動了。 這一幕在當(dāng)時的我正與我的表弟一起玩耍石頭剪刀布誰輸誰邁大步的游戲時也是頗為震驚,我當(dāng)時對我表弟說:“這一次哭聲就把外祖父的魂靈叫動了?是不是外祖父的魂靈正結(jié)交了幾個陰間的好友一起在車頭推著車子不讓發(fā)動?” “你太迷信了!”表弟說道。 “難道你不覺得剛才的一幕才更迷信嗎?況且他的哭聲也太難聽了?!蔽艺f道。 “好了,不管了。剛才你出的石頭我出的包子,你輸了,該我邁大步了!”表弟得意地說道。 “哎哎哎,我啥時候輸了,你耍賴??!”我滿臉地不服氣,“不行,不行,得再猜一輪!” 我正在糾結(jié)我這個狡猾的表弟有沒有玩賴皮時,眾大人已經(jīng)擠進了那輛灰色的小面包車?yán)?,我的母親正呼喊我倆趕快上車。我前半路興高采烈的樣子,越接近車子我的臉就越佯裝成一幅悲傷的樣子,學(xué)著大人們陰沉的臉上了車。而我的這個表弟的表情一路仍然表現(xiàn)的很歡樂,所以上了車被她的母親狠狠地批斗了一遍。我一邊看著他的臉,一邊臆想著說:“誰教你玩賴,遭報應(yīng)了吧?!?/span> 現(xiàn)在想來,其實這根本不是報應(yīng),而是誰習(xí)得的這些大人們之間的人際邏輯與思維表情來的快,誰就能得到夸獎。我小時候班級里總有個“小大人”一樣的學(xué)生總是頗受老師們的喜愛,他隱匿了自己童年的屬性,裝作一副大人的做派,甚至是什么他媽的小隊長中隊長大隊長學(xué)著領(lǐng)導(dǎo)的樣子吆五喝六、頤指氣使的,實在是令我惡心極了! 中國的初級教育竟然總是放任這樣狐假虎威的風(fēng)氣,竟然總是在制止“早戀”這個頗具中國特色的詞匯,教育的畸形在于總是找不到重點變得瞎忙。我們一路走來,咒罵中國教育與中國足球一樣的頻繁。 面包車緩緩地開走了,小小的面包車上竟然擁擠了8個大人和4個孩子,一路上車子歪歪扭扭地居然沒有引起交警的注意。眾大人在車子里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著,我只記住了這老人的大兒子說:“中午去茶余飯莊吃飯,我已經(jīng)訂好了位置了?!睆拇诉@個“茶余飯莊”與后來薛劍跟我說的“興隆賓館”一樣只是說了一遍我就記得死死的。 這一次眾人的聚餐,是這個家族里最后一次,人最齊整,但各自心里都有著不同的目的。不管那些大人們的目的,就我和我表弟這倆當(dāng)時的孩子來看,我們的目的是避開繁重的學(xué)業(yè)以玩樂為主要目的的一天,至于大人們嘛,他們是否也是因為避開惱人的工作而開心呢?也許并不是,他們的目的多年以后才顯示出了最終的形態(tài),不過是將這個被埋葬的人生前在病榻上的艱難的那句話逐漸演繹而已:“我死后,你們再相聚就難了,必然是分崩離散。不過,這是人之常情,你也怪罪不了任何人?!?/span> 這句話曾是母親對此哭訴著轉(zhuǎn)述給我的,她的父親曾經(jīng)是她最后的精神依靠,她的母親早在她年華豆蔻之際死于了肺癌。自此,女人脆弱靈魂的棲息地不復(fù)存在,她的丈夫又酗酒無度,軟弱無力。所以她的孩子就變成了這個女人情感的傾訴場與希望寄托的最后堡壘。僅此變故,女人早已經(jīng)無力為自己編織些許美好的未來,要求自己死去火化后的骨灰撒向大海,去尋求靈魂的游蕩。女人詩意地認(rèn)為那墳?zāi)故`了靈魂萍水相逢的驚喜,這或許才是未來女人幸福最終的依靠——用自己骨灰與其他撒向大海的骨灰相遇。 而老人當(dāng)年在最后的時刻說這句話的時候,只有這個女人在場,那時已經(jīng)是午夜了,輪到了女人陪床。女人對于這句突兀的話顯得不知所措,然后摸了摸老人的頭,叫他快些睡覺。老人不肯,只是眼睛透過窗外望著沒有星星的夜空,思緒良久,才把他的眼睛閉上。而這一閉,就將要沉睡千年了。 女人當(dāng)時顯然是不知道的,這是老人死前最后一次儀式。否則就該陪著老人一起看看那夜的天空,哪怕只是陪著老人看看而不是催促他快些入睡那該有多好呢。但是女人在回憶里細想,那一夜天空中似乎詭異的是沒有一顆星星的,而老人那一夜固執(zhí)地要看星星究竟是看到了什么呢?這是女人后來一直都感到好奇的事情。所以每當(dāng)夜幕低垂,女人心情低落之時總會望著夜空,她可能是想著重逢一次老人那一夜的天空,那一個沒有星星的夜空。而夜幕下是女人在陽光下堅強盔甲與強顏歡笑的面具卸下的時刻,是這個荒誕不經(jīng)而又流光溢彩的城市背后里隱匿著的最深層的生活的奧秘。 女人在她父親死后的漫長歲月里被迫從事了家族里從來沒有人做過的商業(yè),于是曾經(jīng)靦腆一說話就臉紅的女孩漸漸地變成了陪吃、陪笑、陪喝的歷經(jīng)滄桑的女人。這個女人清楚的知道筵席上彼此連接的酒杯里并沒有所謂的人際關(guān)系的增進,就像舞臺與觀眾再怎么互動,那種天然的距離感就像是巨大的鴻溝一樣,觀眾的疏離感比起演員要來的更加強烈。而我認(rèn)為最大的喜劇效果的最佳的表現(xiàn)方式是舞臺上的演員笑聲不止而觀眾們表情漠然如臨墳場。所幸的是,沒有哪一個舞臺不落幕,女人此時此刻地歡笑代替不了她長久的悲傷??鞓吩诙虝旱卦L問后便抵達了最初的眼淚,這個時候我們每一個人驟然才發(fā)現(xiàn),虛假喧鬧的世界里只剩我們自己,只有我們自己,只是我們自己,這方才是我認(rèn)為的那最最真實的真理。 女人把老人這句話記在了心里,經(jīng)過多年的生活,她每于深夜失眠之時,老人這句話就很自然地蹦了出來。她是有淚的,想著她若有一天偶然地死去,這句話一定要告訴她的孩子們。但轉(zhuǎn)念一想,孩子是獨生子女的一代,并沒有這樣的問題,所以又欣然含著淚微笑地看著這一夜漫長的星斗。當(dāng)她在深夜里想這個老人的時候,那一夜或許星斗就會特別的多。女人在欣慰的陰影忽略了獨生子女的孩子們最致命的孤獨感,我時常用阿爾貝加繆的話來安慰自己:“我發(fā)現(xiàn)最大的榮耀竟是能夠默默無聞且孤單地活著。”我時常做這樣一件事,在狹小陰暗的房間里,凝視著窗外一顆閃亮的星星。腦子里想著曾經(jīng)她的眼睛,我的孤獨是她的目光,她的淚水猶如今夜的星星,在這濃重的深夜里兀自靜默著,如此的安然。至于這個她是誰?她指代母親的時間是特別短暫的,即使她在我生命中是如此親近的人。是的,她大多時候指代的是白雪,她的淚水也是源自于我們那一段糾結(jié)的初戀。 話鋒還是要落到這個女人的身上。女人也喜歡在這夜靜如水的深夜抽泣,綿長而又無力。她曾無比眷戀的一切都離她而去,她珍惜的眷戀無一例外在天地人間那隱秘的微笑里漸漸消散——這并不是什么好的微笑,它詭異的表情總令人感覺是嘲弄。就在這卑微的回憶里,女人之后找不到一絲她自己熱愛的東西,把她全部的傾注力都落實在了孩子的身上。 她的孩子并沒有像她父親臨死前那一句的擔(dān)憂,她的孩子并不會面對家產(chǎn)的分崩離析,反而聚集了母親本應(yīng)該分散到丈夫身上的那點愛,在單一的愛下,孩子的壓力也是與日俱增。外祖母更是直言不諱道:“家族的振興就落實到你的頭上了?!闭f完,凝視著我讓我答應(yīng)。我當(dāng)時是沉默的,但我也似乎說不出任何反駁的話語,事實上我當(dāng)時想組織我目前所學(xué)的一切話語要拍案而起,但是我面對的畢竟是與我有血緣關(guān)系的老人,我所能做的最大的反抗只不過就是沉默而已。 我斜著眼盯了兩眼祖母供臺上的觀音菩薩,祈求她是否能從天而降一個五百萬的彩票拯救一下這個艱難困苦的家族——但或許就是這時間每一個像我一樣的孩子都在祈求上天能降下五百萬,匯集到這個觀音菩薩那里就是一筆超巨款,她那點私房錢根本不夠救濟的呀!于是我頓感毫無力量,癱軟在了床上。 我無力的時候總喜歡幻想如果我與白雪拋開一切雜念歡天喜地在草原上一起奔跑或者別的什么類似瓊瑤《還珠格格》那些幼稚的場面與臺詞對話,我或許會有所放松。但旋即又重回落寞,這幾乎是我近幾年里不可逆轉(zhuǎn)的悲哀。而這個女人如果無力感最深重的時候,她不會想到她的丈夫,那個自詡一生都活在了譏諷與無能為力之中的男人。 生活或者命運令這個男人走入絕望里,他不知道怎么走出,也沒有能力走出來,這是這個男人經(jīng)常與我說的一句話,尤其是在酒后。這個男人生活在一個似乎很得意的環(huán)境里,雖然他并不清楚當(dāng)時他們家的家境已經(jīng)窮困,從他的母親放棄了肚子里懷有的他的弟弟就已經(jīng)預(yù)示了撫養(yǎng)的艱難。她的母親生下了他,就已經(jīng)想與他的父親離婚了,因為貧困,最后像大部分中國父母輩的婚姻一樣,挨了過來,因為無知,也因為一句亙古不變的話“為了孩子”。 這些事情之于這個男人當(dāng)時還是個孩子的境況來說一切未知,他還是該怎么玩鬧還怎么玩鬧。他酒后的記憶里總是在重復(fù)他作為學(xué)生年代里唯一一次被老師夸獎是因為他寫英文的二十六個字母寫的認(rèn)真,我聽聞后曾經(jīng)一度極度厭煩英文字母。這次夸獎之后,他的一切學(xué)業(yè)成績的不佳被他的母親歸因于了大環(huán)境的不佳,即當(dāng)年的白卷英雄張鐵生身上。這本身是一種風(fēng)馬牛都不相及的歸因,然而他的母親卻一直這樣堅定的認(rèn)為。 這個男人是沒有什么信仰的,按照他的妻子的話:“他一輩子的信仰就是抽煙喝酒打麻將?!边@個女人的這句話明顯是一句氣話,但是這也是每一個小城里的或者說是男人們的通病,只不過小城里的男人表現(xiàn)得更甚而已,這是男人們似乎自古以來的娛樂方式或者解壓的方式。既然這個男人沒有什么信仰,所以也就無所謂精神支柱了,但是他倒是對成敗看得云淡風(fēng)輕,對于“重頭再來”的話語總是掛在嘴邊,在成功與失敗的辯證法里總是保持著最佳的中立,一切細小的快樂似乎都能使得這個男人產(chǎn)生巨大的滿足感。 滿足感這個東西本身是好事,所謂“知足者常樂”的俗語。但是過早的滿足感卻是一個大問題,長輩總是在教導(dǎo)晚輩,用他們特有的橋和鹽的精神來勸勉晚輩去拼啊,去闖啊,永遠不要滿足,永遠熱淚盈眶去!但我覺得這一直是個顯得特別鄙陋的觀點,世間那些所謂的成功法則,所謂的名人們講述自己過去的經(jīng)歷都有很大的調(diào)侃娛樂在里面,一旦某件東西變得娛樂,與嚴(yán)肅脫節(jié),那這個東西就走向了異化的方向,危險是潛在的,它的爆發(fā)是我們之后根本意想不到的。 所以過早的滿足感使得這個老人對生活的阻礙時常顯得措手不及,無能為力而又垂頭喪氣的樣子,他的口頭禪經(jīng)常是“人就是個這樣!”看到電視里有錢的明星時總愛發(fā)出最低限度的抱怨。很顯然,這抱怨也肯定是無力的,這個家族真實的窮困境遇一直在延續(xù)著,但是他們都表現(xiàn)得自己活得知足,像個貴人一樣。 窮困一直在周遭,這個男人一直清晰地知道,但他把希望總是像他的母親一樣寄托在了孩子身上。而我對于此也時常表現(xiàn)得困惑而沉默,常常是舉步維艱,總想在每一個選擇面前都極力地做到最佳的選擇但是最后總是糟糕的,糟糕的疊加形成了慣性,強化了我自卑的性格。 這個男人在酒后時??湟茸婧蘸諅I(yè)時的口若懸河與如今步履維艱的生活總是在一盞盞酒后的茶水中漸漸消散。最后深夜中獨自在一個狹小的屋子里兀自的看著窗戶外面天空中偶爾會出現(xiàn)的星星感嘆自己婚姻的不幸與命運的嘲弄,“這婚早該離了!”這是這個男人于每日的深夜里或者酒后的深夜里最常說出的話,這話像是一句發(fā)泄一樣,像是說出了口就已經(jīng)把這該死的婚姻給了結(jié)了一樣。 說完這句話后通常是伴隨著這個男人一聲漫長的哀嘆。這哀嘆的間隙里有著這個男人低語給自己寬慰的話:“我還沒到六十歲,我還有希望?!蹦隁q的界限與希望的界限相融,使得這個男人還有十足的寬裕的時間用以抱怨與咒罵,直到夜晚已經(jīng)很深了,捻滅煙灰,躺在單人床上,直到他睡熟后的呼嚕聲四起時,這一整套夜晚里自顧自的儀式才算告一段落。哀嘆終于消失,不時的幾句夢語里也是延續(xù)著咒罵,漸漸地呼氣變得深沉但是呼嚕聲變大,這呼嚕聲像是人死亡前最后的宣誓一樣,鏗鏘而有力。直到此處,或許才宣告了夢中的這個男人面對生活最強硬的一面??蛇@總是虛無的。 睡夢中的這個男人想要重塑威嚴(yán),他夢中的強硬延續(xù)到他清醒時為了表示對抗世界的勇氣,通常會在報紙上看到自己的國家在外交上受了暗傷他會激動而憤怒:“為啥不他媽的打一仗!”激動處用右手竟然將報紙捅了個洞。這應(yīng)該是這個男人在面對窮困的生活時全部的精神壓力在一個感嘆句和一個手的指尖上的釋放,顯得異常的大氣凜然而又不失自我。但是,小老百姓這一句句街邊巷語又能改變什么呢?不過是無關(guān)輕重,只不過這一聲的抱怨是對自己生活婚姻諸多不幸的轉(zhuǎn)移,大多時候,不過是像把雞蛋扔到了石頭上,反而濺了自己一身的蛋黃而已,場面很尷尬,一個人的尷尬而已。 所以,男人在對這無能為力的生活的節(jié)節(jié)敗退里卻依然信奉著社會達爾文主義。他一直都承認(rèn)社會的強者,在自然的弱肉強食的法則里他一直都出奇地相信自己就是那個弱者,總是被強者吃掉。但是在這強弱的轉(zhuǎn)換上,他更艷羨著那些偶然的成功。報紙上報道幾個農(nóng)民歌手成了有錢的知名歌手后他更是艷羨,通常這樣類似的事情發(fā)生后他會說:“這一下子他們可是有錢了。” 對于更加偶然的情況是比如中彩票這樣類似的純偶然事件他談?wù)摰谋容^少,但每當(dāng)所謂的五百萬獲獎?wù)吲既槐贿@個男人聽到后,他艷羨而又惆悵的眼神里透露出了“為什么不是他的表情”,因為他已經(jīng)固定一個彩票號碼買了十年了,但是最大的獲獎也就幾百元錢。在這項上的努力超越了他任何一項可以面對生活時的希望。所以“有錢”是他不習(xí)慣衡量成功的標(biāo)準(zhǔn),但是他又必須承認(rèn)他不習(xí)慣的無奈。 歸根結(jié)底,還是他自己沒有錢而已。在與女人婚姻最底層的界限上,事實上,他就是被錢困住了腳步,但自己又自始至終都不明白到底怎么突圍?他一次次向世界的反攻換來了與女人效果一樣的一次次滑稽的舞臺表演:工作下崗后的游蕩、開飯店的失敗、開老年活動中心的失敗……失敗總是如影隨形,似乎成了這個男人生活的主旋律,而復(fù)調(diào)就是衍生出了無時無刻都在不停抱怨的嘴,不停地抱怨,甚至是咒罵,無濟于事而又毫無裨益。 男人漸漸地承認(rèn)了這些失敗并且采取一種游戲人生的姿態(tài),他的玩世不恭卻最終使得他的疲憊感與無力感與日俱增,直到他的妻子提出了離婚,這是他們鄭重其事的第二次了。 第一次發(fā)生在我遙遠的五年級的時候,它驚動了她當(dāng)時還在世的父親,并且明確要求這個農(nóng)村的鞋匠要用強硬的語氣站在自己的一邊,所以當(dāng)雙方坐在一張圓桌上靜默不語的時候,這個女人就知道她的父親又慫了。她并不是不理解她父親的唯唯諾諾,曾以為自從她13歲時母親死于肺癌后他會再娶,家里的遠方很多親戚也都在走動這件事情,說親的人很多,都是看中了這個老人身上的一點特質(zhì)——老實,這是印刻了中國千百年來的文化傳統(tǒng)的品性,至于放到現(xiàn)在,這種秉性還是否受歡迎,答案是毫無疑問的肯定的。 因為這是平凡的小人物般的人們所能期盼到的最大也是最高的品德要求了,至于像這個男人強調(diào)的“有錢”反而并不太在思考的范圍里。但女人的父親態(tài)度表現(xiàn)得懦弱般的強硬,懦弱的是他的恐懼,強硬的是他拒絕這樣的恐懼發(fā)生在自己的孩子身邊以及自己身上——后媽與孩子的問題。 而關(guān)于這個問題,這個男人的母親體驗的卻最深。男人的母親每逢佳節(jié)都要燒香,磕頭三拜。而男人也只是看著,望著。他想著的是自己似乎一直生活在一座婚姻的廢墟之上,任憑他怎么努力也構(gòu)建不起任何一座完整的房子,而這房子是抽象的,但荒誕的是,現(xiàn)實中就是因為這具體的房子問題,他與他的妻子爆發(fā)了結(jié)婚以來最大限度的爭吵,直到以女人突發(fā)心臟病死去為止。這根本就不是我們想要的任何一個結(jié)局,然而很明顯,這就是生活經(jīng)常會干的事情——令人類無所適從而又無能為力。所以,在這一悲劇還沒有發(fā)生以前的漫長的歲月里,他似乎故意而又不自知地加劇了生活的困頓與痛苦。他覺得他這個母親信仰的所謂的菩薩從來都沒有靈驗過,從來都沒有。 這一年的中秋月圓之夜,這個家族的晚餐顯得異常凄涼。這個男人的妹妹與她的丈夫又開始了新一輪的爭吵,爭吵的焦慮是女兒不佳的學(xué)業(yè)成績。而這個男人自己與妻子正在陷入生活的泥沼里不知如何拔出。男人與他的老母親探討著今日牌桌上的輸贏,探討的傾向總是一種不屑一顧的姿態(tài),以這樣的方式用來增加自己瀟灑面對生活的達觀情緒來。我每次觀聞這樣的場面,總覺得有一種……那種宇宙版的孤獨與氛圍,我只能如此夸張敘述我自己當(dāng)時當(dāng)?shù)氐那榫?,如果強硬地往下了說……嗯……應(yīng)該是一種酸楚情緒吧。 男人自己轉(zhuǎn)移這樣的酸楚的情緒就是像他更老的父親望望,望著這個老人是除了吃就是睡的老年生活,這個老人嗤笑著自己的青春與人生。而老人活到了這個年齡,心情日漸黯然。而這個男人也是習(xí)慣了表達他父親已經(jīng)去日苦多的擔(dān)憂與抱怨。去日苦多的慨嘆總是不那么滄桑,總是有先入為主的絕望感撲面而來。而這個男人的父親厭煩著苦而乏味的老年生活,吵鬧著要吃安眠藥,認(rèn)為自己坐吃等死的日子像是給他凌遲處死一樣的煎熬。 而這個男人總是無力安慰著他同樣年老的父親,眼中似乎看到了自己晚年時的殘象,抱怨著自己慘淡寡味的生活。但隨著時間的流逝,這抱怨與當(dāng)初的激憤一樣的無濟于事。因此只能再在酒醉的生命里耗盡每日不知所措的時光。直到婚姻的廢墟之上又落下了一個炸彈——一紙離婚協(xié)議書。這個男人似乎徹底服從了生活的宣判,只得反向繼續(xù)開始浪蕩人生的繼續(xù),醉生夢死里的一絲絲的輕松。 但是,夢總是要醒的,不過,有些人總是固執(zhí)地想要睡著懶覺。但是夢醒后的老人要面對拮據(jù)的生活,面對自己身上大大小小的毛病,他渴望著別人的關(guān)心,但他似乎是忘了將心比心的道理。只是這道理也似乎被這個男人深埋在內(nèi)心,他包裹著自己,避免自己再次去論述那個“金錢”的誘惑力,但是偶爾的幾句便折射出了他內(nèi)心深處希望自己一夜暴富的期望。但是這期望似乎總是悲傷的基調(diào),他習(xí)慣用無能為力的說辭掩蓋自己這樣的妄想,是的,他覺得那樣的想法是妄想。他覺得自己已經(jīng)很老了,他常常在醉酒后感嘆自己的年華老去,一遍又一遍地。 就在一次這個男人再一次酒醉癱軟地捅不開家門時,我的情緒要徹底崩潰了,這源自于我的敏感。是的,我對任何風(fēng)吹草動都變得敏感,而我一直在探索這種情緒的起源。總是探索到我的五年級。我一直以為這是一種幾乎于荒誕的追溯,但是我不得不這樣想。因為五年級的時候,是這個女人向這個男人發(fā)起離婚攻勢的第一次,是的,鬧得很大很大。女人會把情緒的崩潰轉(zhuǎn)嫁到我的身上,比如當(dāng)年我?guī)е粋€頭很大的同學(xué)來家下象棋,這是我第一次邀請同學(xué)到家。這一次也變成了今后我唯一的一次。 那天她碰巧回家,看到我中午放學(xué)不睡覺而與一個她眼中的壞孩子一起玩耍而暴怒,這樣的情緒表達給了我的同學(xué),那個時候,我以為這個女人僅僅是不喜歡我這個同學(xué)頭大而已。但是多年以后,她仍然會以好與壞來區(qū)分一切,但是自打經(jīng)商以后,她變得會用灰色的情緒來中和自己,當(dāng)然也會中和她眼中的好與壞。 這樣的情緒可以追溯到這個女人對于酗酒的厭惡,她母親死后的她父親的境況,喝的比母親在世的時候還要兇,還要醉。這個老人頂著“老實”的帽子受活著喪妻之痛,他應(yīng)該是在酒醉的狀態(tài)里找尋自己不再續(xù)娶的理由,我一直覺得老人頂著道德的壓力在壓抑著自己的性本能,而這樣的本能的強大會扭曲老人的意志,所以老人把酒當(dāng)成了他的老婆。 多年以后,這個男人有著我外祖父與祖父的基因,這是奇特的。他的酗酒,他對于婚姻的無所適從,他的無能為力簡直就像是上一輩子的基因遺傳一樣。我奇特于這樣的境況。而就在某一天,我看到了這個男人一個人在街角的一家小飯館喝著酒,他太像我的父親了,我走近后,確實是這個男人。我忽然發(fā)現(xiàn)這個男人真的是太老了,可能是醉意增加了他朦朧的眼神,近乎枯木一樣。 我坐到了這個男人對面,他并不詫異,只是自顧自地喝著酒,似乎生活緩慢而又盡力地在切割著這個男人的生命——可以說是最后的生命了。所以男人似乎早就無力好奇什么別的無關(guān)緊要的故事了,而他似乎只在乎一個故事:“這該死的生活什么時候會結(jié)束?” “我可以陪你喝嗎?”我說。 “別告訴你媽……喝吧!”男人上下打量了我一下,淡淡地說道。 這時桌子上的飯菜已經(jīng)沒有熱氣了,完全沒有了。而我們談話的氣氛令人尷尬。 “周圍有幾個紋身的姑娘又喝酒又抽煙的,剛才走了?!蹦腥藥е稽c埋怨的語氣。 “哦?!蔽抑牢疫@簡單的一個字的答語對于這次談話沒有意義,我逼我自己多說一些,盡量多說一些,我說:“這是我們現(xiàn)在的年輕人展露個性的原因吧。” 男人迷離地看了看我,新點了一根煙,說道:“你現(xiàn)在有嗎?” 我愣了一下,問道:“有什么?” “有……有女朋友啊。”男人不知怎么地,頓了一下,這一頓使我也很尷尬。我沒有猜到在這樣的冷冰冰的氛圍里男人會問出我這樣的話,顯然,這樣的話題女人是一定不會問我的,如果問,也是質(zhì)問,也是令我煩躁的拒絕。我記得女人聽到了閆美麗說我似乎與班級一個女同學(xué)談戀愛后,回家站在一個黃黃的大門前神情激動地罵了我3個小時。我聽了這個女人二個半小時的對于自己婚姻不幸的傾訴。 是的,只有半個小時在罵我這個疑似談戀愛的問題。半個小時也夠長了,長到我懷疑我自己是否真的喜歡上了閆美麗口中的那個女孩兒。越是重復(fù),我對那個女孩就越是喜歡。是的,這一次陰差陽錯的喜歡對象就是白雪。所以說起來,我對于白雪最終的喜歡的情感還是來自閆美麗的這一次在家長會上向我母親的誣告。 可是,我一點也不感謝閆美麗,我對她一直是恨。有時候我感嘆的是一個青年學(xué)生對于一個人到中年的女老師的恨會不會是一個普遍的主題,還是只有我有這樣一種情緒呢?這個問題我一直在思考,我是否能將這個問題變得溫和一點,哪怕一點兒就好,但是一點兒都沒有。我對閆美麗的憎惡之情與日俱增。人們說恨極了一個人就會變成同情,而同情加入了恨這種情感里就會漸漸地轉(zhuǎn)化成了愛。但是,我把這個叫閆美麗的老女人在我的腦子里上升成為了一種民族情緒的仇恨,是的,我把她看成了是個日本女人。這樣我的恨就變得越來越順理成章了。 當(dāng)這個男人問起我是否有女朋友的問題時,我的腦子里想到了這3個女人,當(dāng)然最重要的就是白雪。 有些名詞直接的對接很可怕,我一直避免陷入這樣的情感河流里,我不愿意再一次踏入同一條情感的河流里。我不愿意再掙扎,我已經(jīng)盡可能地驅(qū)散我腦子里對于白雪的執(zhí)念。所以我恍惚了一會兒說道:“不……我沒有?!?/span> 我確實不知道男人問我這個問題有什么涵義,但是后來的一系列家長里短、婚姻愛情的瑣事就打開了這個男人沉默已久的話匣子,徹底打開了。我終于知道這個男人年輕的時候是有特殊的談話才能的。他所有的話的核心要點是“記住,以后一定要找一個彼此都相愛的人結(jié)婚啊。”這話確實很簡單而樸素,但是這個世界上能達到這個男人這句樸素的期待的人也屈指可數(shù)。 當(dāng)天晚上,我聽著這個男人叨叨了一晚上,直到深夜。后來我再一次反復(fù)的回想起這次我與這個男人唯一的一次如此漫長的談話,不,應(yīng)該是他說,我聽。而那句核心的話語映射了這個男人慘淡的婚姻,如果不是在這婚姻的廢墟之上駐留了很久很久,他那句話說得不可能那么悲傷。 男人說到最后,哭了。在我的印象里,應(yīng)該是加上個“竟然”的前綴,是的,竟然哭了,竟然是在我面前,這也是這個男人唯一一次在我面前哭泣。他的眼淚令我……令我有一種錯覺,因為我看慣了一個女人的哭泣,這眼淚的疊加與碰撞在我的腦子來回重播,我覺得忽然間我也悲傷極了,真的,極了!我想說在這一個家庭里,應(yīng)該哭的是我???我反復(fù)地斟酌,我逼著我自己的眼淚,但是我的心平靜的要命啊。 于是為了在那一晚的談話中使我的情感占據(jù)上風(fēng),我好幾次想搶過這個男人的話頭,但是男人密集地傾訴使我語無倫次。終于,我搶上機會,說:“你近兩年晚上的呼嚕聲越來越大了?!?/span> 男人很訝異,因為我的搶話并不在他的情感表達里,所以他搪塞道:“不不,我不打呼嚕。” 我盯著男人手指間的那一根將要燃盡的煙灰上,然后我低著頭閉上眼睛,沉默了一小會兒。就在這一小會兒,男人插著空一直在說,不停地說,可能他真得醉了。于是我加強了自己的語氣,我站起來,嘶吼道:“您打不打呼嚕你自己是不知道的。你的妻子和孩子才是最知道的。” 這一聲嘶吼在這一家深夜寂靜的餐館里顯得格格不入。男人突然沉默了,我也沉默,我們都知道這也許會變成一次巨大爭吵的前奏,所以這沉默便顯得異常詭異。男人眼里的光逐漸黯淡下來,將煙緩慢地摁滅,倒完了酒瓶里最后一滴酒。 這個男人喝完了這最后一杯酒仍然意猶未盡,而他已經(jīng)慢慢地自斟自酌了一大瓶了。而這最后一杯酒像是生死臨別前對子女們的叮嚀中夾雜著對自己未來的不切實際的奢望。他奢望他唯一的兒子的情感能夠順暢完滿,希望兒子的婚姻不要像他一樣活在了廢墟之上。但是,我總覺得他的這點僅有的期望,在情感方面的期望就像是奢望一樣,和他自己常說的“我是沒有能力啊”的話一樣的綿軟。 這濃重的奢望在他滿臉皺紋的臉上凝結(jié)成為了古代城墻肅穆的模樣,然后又新點了一根煙后,說:“瞧!外面又下雨了。”于是我和這個男人一起靜靜地看了好一會兒,此時的氛圍寧靜……嗯……安詳吧——這樣的感覺是我不多的生命體驗中最舒服的短暫的時刻。 這個小飯店的大門不知什么時候大敞著,所以我們才能看到外面的雨,而我和這個男人都忽略了這場雨伴隨的風(fēng)呼呼地灌入餐廳,我這時才緩過神來,瞅了一眼桌子上飯菜,已經(jīng)徹底冰冷,像是一具具尸體。 忽然,從大門遠處走來了一個母親拽著孩子的衣領(lǐng),嘴里謾罵著這個孩子如此淘氣不聽話。這時我才意識到這個門剛才是被這個做完了家庭作業(yè)后興高采烈地出去玩的孩子推開的,我記得這個孩子推開門的時候應(yīng)該是白日,一晃,竟然已經(jīng)是深夜了。所以可見這個孩子已經(jīng)瘋玩了好久好久了,惹得母親焦急了。我盯著這個小孩子的臉好一會兒,不知是不是我醉了,竟看得這孩子好像我的童年。這孩子因為這不近人情的大雨而表情凝重,恰與老人剛才臉上的是一個模樣。我一回神看到老人,他竟然眉目忽然舒展了,笑得說道:“我小的時候,比他還淘氣呢!”說罷,老人將最后一杯酒一飲而盡后,莊嚴(yán)的表情又爬上了臉頰,接著又是一陣子的沉默了。 “你媽把離婚協(xié)議書給我了,我簽了?!彼鋈徽f道,語速很慢。 我對于這一句話語的準(zhǔn)備明顯不足,但是我其實期待這句話已經(jīng)很久了,等到這件事真的來臨時,我發(fā)現(xiàn)我像任何一個平凡的人一樣變得語塞,我說不出什么,也根本不好評價什么。 我其實是想問這個男人造成這一切悲哀的原因的,但是我止住了,因為任何一種悲劇的結(jié)局都會起始于一場喜劇式的開始,比如他們的婚姻以及我祖父母、外祖父母的婚姻以及一切的婚姻其實都差不多。 個體向往的是自由,而婚姻是一種束縛,它的起源于形成就是原始社會私有制的興起,也就是說從母系氏族社會轉(zhuǎn)向父系氏族社會后,男性要確定自己的財產(chǎn)是自己的后代繼承就必須要確定自己是與哪一個女人發(fā)生了關(guān)系,所以就用私有制的制度把女性圈在了身邊,因此婚姻就是一種束縛女性的東西,它在發(fā)生之出就滿足了男權(quán)社會的占有愿望。無論后來西方的什么無論貧窮福貴健康疾病的婚禮的誓言都顯得十足的蹩腳可笑,因此,我對著現(xiàn)代的婚禮就十足的摒棄,并覺得厭惡。 所以,我問:“所以今天是你慶祝自己終于開始又老又孤單的第一天生活,打算用自己最習(xí)慣的方式告別過去,就是把自己喝得爛醉如泥,以抵抗這終于到來的無力的哀愁嗎?” 我覺得我說了那一晚上最多的話了,在這一個答語面前,我表現(xiàn)出了我對他們終于離婚后的興奮,但是旋即我的情緒因為想到了今后的生活境遇便降到了冰點——因為窮困,他們依然會在一個屋檐下生活。以前有那一紙婚約的束縛作為談判的條件,而這條件忽然消失,所以后來的爭吵便毫無威脅的屏障,造成女人忽然心臟病死亡的悲劇是因為這一紙離婚協(xié)議書? 正在我想著,男人叫道:“老板,再來一瓶白酒!” 而這時的老板正在忙著勸解他妻子與兒子之間的矛盾沒有聽到,于是男人就顫巍巍地起身去柜臺自己拿了一瓶,自己緩慢地打開,又自斟自酌起來。 我繼續(xù)大聲問道:“你覺得你走到這種地步的原因是什么呢?” 男人很明顯一直都在忽略我這個問題,或許他覺得這問題太難而無法回答,或許他根本不愿意細細地思索其中的原因,他一直在借著酒勁開始繼續(xù)規(guī)勸我的愛情與婚姻中他認(rèn)為的應(yīng)該這樣以及應(yīng)該那樣,不應(yīng)該這樣以及不應(yīng)該那樣的話題。他越說越多,他這些所謂的經(jīng)驗之談對于一個從未開始一段真正愛戀的我來說根本構(gòu)不成任何啟迪,因此我當(dāng)時煩透了。周遭除了這個男人漫長而含糊不清的話語外,還有老板妻子的打罵聲音的高而刺耳,這周遭的一切都令我厭煩極了!我于是猛地站起身,拿起老人新開的那一瓶白酒猛灌了自己好幾大口,瓶中就剩了一點酒了。 男人終于露出了驚愕的表情,而老板的妻子這時忽然停止了罵聲,似乎在等待著我的一飲而盡。我當(dāng)然會表現(xiàn)出一派類似英雄主義的行為方式,喝完這一大半瓶的白酒后,我立刻就感到了暈暈乎乎,于是我把瓶子一摔,不顧一切地沖入了雨中,歇斯底里地叫喊著。這時已經(jīng)是深夜,那是我第一次全部身心的體會這深夜的雨,我站立在雨中,回身看了一眼目瞪口呆的這個男人,轉(zhuǎn)身消失在雨中。 那一夜我并沒有回家,母親的電話近乎瘋狂地打來,我執(zhí)著地不想接,我現(xiàn)在需要安靜,需要徹底的安靜,所以我跑到了街角深處的那家類似興隆賓館的賓館,我想在我還清醒地時候酒后亂性,我想在一個陌生的女人的呻吟聲中結(jié)束那一晚慌亂的情緒,可是我并沒有得償所愿,因為,我陽痿了,他媽的第一次被一個陌生的妓女嘲笑,我就是那樣看著,我想這一次足以變成了那個女人眼中以好壞來分人的壞孩子了,那感覺反而超爽,雖然我陽痿了,但是那種感覺,在這個陰暗潮濕的小賓館的床上我第一次感受到了生活的輕松,以這樣一種方式,于是那一晚我居然睡得很死很死,是那種以為自己死了的睡眠,多年以來唯一的一次比較舒服的睡眠。 第二天的清晨,我望著這衣服散落一地,我的錢包也被那個該死的妓女拿走,一切雜亂無章的周遭,在那不大的窗戶玻璃上射入了幾縷細長的陽光,我用手撥弄著這些細小的光柱,我反復(fù)地在說一句話:“生活的陽光不會是永恒的常態(tài),沒有對生活的絕望是不會有對生活最深沉的愛的?!蔽倚ξ易约?,我也笑人性的墮落可以是在一瞬間就形成的,但是我并不承認(rèn)我是墮落的,至少,我必須這樣的去認(rèn)為。所以我一直認(rèn)為生活就是譏諷的,我一直朝著生活的相反方向在漫步,而其他的人奔跑在另一條路上,我笑著認(rèn)為他們跑錯了方向,我執(zhí)拗地認(rèn)為我所漫步的這條路才是真正的人生。 也許,我該加快腳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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