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你面對它的心情是哪種,雙十一都在以一種穩(wěn)健的節(jié)奏朝著人們越走走近了。在這個龐大的互聯(lián)網(wǎng)巨獸身下,是難以統(tǒng)計的職能在運作。其中的物流,像極了任勞任怨且寡言的驢——正如阿里巴巴在近日云棲大會上公布的自家物流機器人的稱呼(小蠻驢)。 當北上廣深在詬病派送過程中算法與數(shù)據(jù)對人性的碾壓,960萬平方公里的另一些土地上,物流仍然還是一樁和人情緊密相關(guān)的事體。 內(nèi)蒙古根河:物流聯(lián)結(jié)現(xiàn)代與原始根河,內(nèi)蒙古呼倫貝爾的一個縣級市。讓根河被更多人熟知的是它的另一個身份:中國冷極。其中,根河縣城60公里以外的小村子,因為屢次創(chuàng)下中國最低溫度零下58攝氏度的記錄,被命名為“冷極村”。 
根河204省道路旁的景致 9月1日,是根河集中供暖的第1天。距離上一次結(jié)束供暖,中間不過短短3個月。因為極冷,根河成為中國供暖期最長的地區(qū)之一也應(yīng)是理所當然。百世物流根河站的快遞員田野,這樣描述自己在極冷天氣里送快遞的情景:往身上盡可能多地穿上厚衣服,臃腫帶來的手腳不便也顧不上了,最要緊的是手機被凍關(guān)機的時候,聯(lián)系客戶成了件不容易的事。為了讓人暖和,也讓物件暖和些,會在快遞三輪車上燒爐子,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縱使如此,寒冷不是田野和同事們最憂心的事——一年經(jīng)歷210天封凍期的根河人早就習慣了。 根河市區(qū)出發(fā),溯額爾古納河支流激流河一路東北向而上,是根河下轄的金河鎮(zhèn)、阿龍山鎮(zhèn)和蒙黑交界的滿歸鎮(zhèn)。鎮(zhèn)子上的村民也淘寶,買的多是生活用品。網(wǎng)購倒很容易,物流成了難題。 串起幾個鎮(zhèn)子的204省道,因凍土路段的身份,給行駛其上的往來車輛添了幾分“平原上開船”的顛簸體驗。210公里6小時的車程,名副其實又臭又長。為了將村民們的快遞送到家,田野和同事得像做數(shù)學題一樣多方考量。讓快遞坐一趟8點整的鄉(xiāng)際大巴,還是進城老鄉(xiāng)的摩托,還是和隔壁鎮(zhèn)攢了倆的快遞一起,哪種組合最快,哪種線路最好,物流這樁人們眼中的體力活兒在這兒,可有講究。 
百世快遞員田野在敖魯古雅鄉(xiāng) 如果田野和同事們往鎮(zhèn)子上派件,他們會路過鄂溫克族使鹿部落的獵民點。他們是“住在大山林中的人們”,在2003年8月10號那天成為生態(tài)移民,走出了山。而如今純正血統(tǒng)的鄂溫克人僅30人有余,盡管政府大力倡導與外族通婚,官方身份的鄂溫克人也才200多人。刻進骨子里的民族文化讓他們無法拋下精神寄托馴鹿,也無法真正地和大山林分離。因此,未到大雪封山時,他們也會在獵民點散養(yǎng)馴鹿。等雪壓滿地,就得準備好數(shù)月的干糧,像老族人們一樣,步行幾十公里與馴鹿走入山林深處。 
鄂溫克人的馴鹿
如今的鄂溫克人住在根河市區(qū)西郊西烏契亞河畔,是政府和獵民協(xié)商選定的搬遷新址。大多從事旅游業(yè)的鄂溫克人在此工作、生活。把馴鹿和民族的禮物寄往全國各地,也用網(wǎng)購獲取一切現(xiàn)代文明的產(chǎn)品。田野和他的同事們,會在某一天的午后,穿過敖魯古雅鄂溫克族鄉(xiāng),將快遞送到鄂溫克人手里。那刻,馴鹿的鈴鐺叮叮響起,一如原始部落倒映在現(xiàn)代文明中的痕跡。 
送往鄂溫克奶奶家中的快遞 過了根河的滿歸鎮(zhèn),便是黑龍江的漠河市。凍土帶減少,路況好轉(zhuǎn)。這是中國最北端的城市,隔著黑龍江,與俄羅斯隔岸相望。 在很多旅游愛好者眼里,這是一路向北的目的地,是值得蓋上北極郵戳的打卡地。但常年生活于此的漠河人,知道這片土地,有寒風肆虐,也有水汽氤氳。有萬籟寂靜,也有怒放生命。 身處中國最北,他們也不甘于“棒打狍子,瓢舀魚,野雞飛進飯鍋里”的生活條件,想要南海風情也想要絲綢細膩。這時候,網(wǎng)購成了漠河人最直接有效的,擁抱整個中國的方式。 
漠河北紅村
菜鳥漠河極北驛站,就是數(shù)萬漠河人與整個中國聯(lián)結(jié)在一起的方式之一。每天,這里輾轉(zhuǎn)2000個左右的快遞,由驛站的6個快遞員送往各個漠河人手里。一年下來,每個漠河人的手上平均都收到過24個左右經(jīng)過驛站派送的快遞。 董曉強,驛站的站長,在這個身份之前,是一名野戰(zhàn)兵。曾經(jīng)部隊的生涯,讓他對身邊的快遞員同事的感情,一如并肩作戰(zhàn)的兄弟。“寫寫我那些零下46度送快遞的兄弟吧?!倍瓡詮娫隗A站的兄弟6人,提起,都是漠河人的一個縮影。 地處大興安嶺,在20世紀70年代末,就曾有5.4萬的知識青年奔赴這處林區(qū)。作為中國四大重點國有林區(qū)之一,大興安嶺木材年產(chǎn)量一度達到50.2萬立方米。那會兒,無論男女,只要有力氣,能吃苦,就能吃飽飯。 
大興安嶺的上空 “塑料腦殼”,董曉強的兄弟之一,就是曾經(jīng)吃林場這口飯的工人。因為伐木時候出了意外,腦袋被砸壞了,現(xiàn)在用塑料殼罩著做大腦外衣。配送不夠快?行動不夠敏捷?不是漠河人計較的范疇。人情,是讓這一片寒土,在冬天也能開出花的原因。 從漠河出發(fā),繼續(xù)一路往北,除了備受游客鐘愛的北極村,還有北紅村,與前者相比,少了些熱鬧勁兒,多了些遺世獨立的孤寂。冬天里的路,冷且長,快遞車子開得不易。董曉強和他的兄弟們,是北紅村村民的念想,帶來村子外世界與自己產(chǎn)生聯(lián)結(jié)的信息。一個義烏產(chǎn)的手機殼是淘寶活動里促銷價買下的,一份廣東產(chǎn)的保健品是投緣的游客回家后寄來的,開家庭旅館的韓嫂逐個介紹?!拔覀円矏圪I買買,如果能隔三差五地送到快遞,多付錢也行。” 
董曉強在北紅村派件
村子里收快遞多的還數(shù)“中國最北小學”。因為受到外界的關(guān)注,社會各路人士時不時往這兒寄一些孩子們用的文具和書籍。一直守著最北小學的是王忠雷于晶夫婦,一對80后夫妻。今年的一年級學生,有6個,是近年來最多的。因為有了這所學校,他們不必小小年紀留宿勉強獨立,也不必在風雪里等候開往縣城耗時3小時的班車。他們會在這里畢業(yè),走出北紅村,走出漠河,去往更大的世界。 
中國最北小學的孩子們
在漠河,風雨是考驗人的,也驗證著人與人之間的友善與溫暖。疫情期間的漠河,大雪紛飛,天氣極寒。一個陌生的電話打給董曉強,請其幫助把裝著母親哮喘藥的快遞送一趟。目的地是興安鎮(zhèn),距離漠河鎮(zhèn)280公里,來回就是近600公里,12個小時。“還是我不夠快啊?!碧崞鹄先酥蟮囊虿‰x世,董曉強還是遺憾。縱使是費勁心思地開證明找路線,縱使是路面冰凍險情頻生,縱使董曉強用了所有的能量一人駕車前往。 
在北紅村派件的董曉強
還是不夠快啊,與其說是物流的遺憾,倒不如說,其實是善良讓物流有了原本不可能的奇跡。由此,我們也能相信,“人,仍是物流第一動力”,絕不是空泛的套話。多頻鏈接生活的物流,是可以改變生活甚至改變世界,但在過程中,系統(tǒng)之外的人情初心,也不能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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