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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害怕狗，特別懼怕鄉(xiāng)下的狗。養(yǎng)狗防盜，狗很兇猛；仗主欺人，狗甚放肆。我喜歡在鄉(xiāng)下逛，欣賞寧靜田園的風景，看看辛勤忙作的農(nóng)人。于是難免時時要和狗對峙，常常高舉木棒或石塊，盤馬彎弓，與狗較量。見狗便蹲，裝作撿石塊狀，狗見人下蹲就后退。雖然在這場狗進人退，人進狗退的斗爭中，勝利者常常是我。但也常常險象環(huán)生。 我是在離家十多里外的學(xué)校讀初中，上學(xué)要趟過一條河，翻過一座山。山腰間有條約兩尺寬的小道，小道邊上一戶人家養(yǎng)著一只惡狗。健壯的身子，咆哮的聲音，眼噴兇光，口懸白沫，令我們不寒而栗，毛骨悚然。真是一狗當關(guān)，萬夫莫開。 每次路過時它都要和我們進行驚心動魄的較量。我們結(jié)伴而行，在距離那民房一百米遠時，便擎住專門為它特制的安裝上了鐵釘?shù)拇蚬钒?，小心翼翼，屏聲凝氣躡足緩行。那惡狗好像突然從地上竄了出來，直奔我們，吼叫著，前爪不停地扒土石，發(fā)出“吱吱”的聲響，地上便露出了道道深痕，它正蓄勢待發(fā)。 此時我們故作鎮(zhèn)定地高舉并晃動著木棒，但還是嚇得背上流汗，兩腿打顫。在這場心理拉鋸戰(zhàn)中，我們必須挺住。它也許看見棒尖釘頭磷磷，閃著白光，猶豫了，膽怯了，就像景陽岡的那頭猛虎，“一撲一掀一剪”三招用盡若未果，就斗志大減。 這惡狗在“一竄兩吼三扒”這幾招用盡后未能得逞便氣急敗壞地狂啃身邊大樹的樹皮，它好像用這種獨特的方式來宣泄憤怒之火，發(fā)泄懊惱之情。在這三年與狗的博弈中，我不知道誰是最后的贏家。 不過最近在鄉(xiāng)下的一次見聞，改變了我對狗的看法。 中秋節(jié)那天傍晚，我們一家人手牽手走在熟悉的鄉(xiāng)間小路上?；鸺t的夕陽掛在天邊，映紅了我們的臉龐，照在遠山的樹梢上，“樹樹皆秋色，山山唯落暉”。 涼風拂面，山下的湖面波光粼粼，半湖瑟瑟半湖紅。一群白色的水鳥時而棲息湖面，翹首四望；時而振翅躍起，翩翩飛翔；時而歇落牛背，悠哉游哉地啄著牛身上的蚊蟲，品嘗天然佳肴。 我身邊幾只鳥兒正在貪吃樹上的那紅透透的柿子，真是“近水樓臺先得月”，我淘氣地朝它們?nèi)邮?，它們飛開后又旋即飛回，不僅自己吃，還喂給對方，共享美味，嘰嘰喳喳鬧個不停，讓人既羨慕又嫉妒。 “你這個沒良心的狗東西……”我們循聲望去，只見一位農(nóng)婦吃力地拖著一條白狗前行，她費勁地抱著狗的前肢，而那條白狗兩條后腿使勁地往前蹬著地面，極不情愿地被拖著往前走。 我們便好奇地湊過去問那位農(nóng)婦，她嗔著嘴喃喃自語：“就是老龔家的那個花狐貍精惹的禍，把這個狗東西的魂勾走了，它們一塊兒吃，一塊兒睡，三天三夜沒回家了，它以前從沒有過這樣的事……” 她說話時，語氣平和，神色自然，怨而不怒，煩而不躁。 一聽便知，這條白狗已陷入情網(wǎng)，墜入愛河。女兒在旁幸災(zāi)樂禍：“哦！哦！得相思病的狗狗！得相思病的狗狗！”我們都笑了起來，那位農(nóng)婦也撇著嘴笑了。 我端詳著白狗，身材苗條，模樣可愛，特別是面部奇特。從腦袋頂部到鼻尖，左一半白色，瞇著眼睛的神態(tài)極像柔媚的狐貍，右一半淺褐色，圓瞪獨目的模樣又頗似驕橫的狼。兩部分顏色涇渭分明，還配上兩個灰色的斑點，煞是好看，真的是白狗王子。 這白狗以前對我們很兇，每次散步路過它家門前，我們都要拿著木棍或石塊防身，它總是對我們“汪！汪！”地叫個不停。但是現(xiàn)在它總是閉著眼睛，渾身酥軟，耷拉著腦袋靠在農(nóng)婦的懷里，“任是無情也動人”，這難過美人關(guān)的英雄，讓人頓生無限憐愛之意。 “我可以摸摸它么？”“可以可以！”，但我心有余悸，再問了一次，在得到農(nóng)婦非?？隙ǖ幕卮鸷涂匆姲坠纷晕姨兆淼纳駪B(tài)后，我麻著膽子摸了它的腦袋，沒事！再摸了一次，也沒事！便放心地撫摸著它。它沒有反應(yīng)，也許還惦念它的初戀情人，根本無暇顧及我。 這位農(nóng)婦抱得氣喘吁吁，實在累了，放下了狗，讓它自己走?？晒冯S即蜷縮于地，農(nóng)婦用力地掀它，輕輕地踢它，它就是不走，“抱又抱不起你！煩死人！”農(nóng)婦埋怨道。 我想，這條白狗走又不想走，跑又不敢跑，在戀人與主人之間徘徊，在情與理之中抉擇，它才真的煩呢?！皼]法了，只有拖著你走了?！鞭r(nóng)婦無可奈何道?！八€會跑嗎？”“不會的！”農(nóng)婦很有把握地說。在夕陽的余暉里，一位善良的農(nóng)婦拖著一條溫柔的白狗緩緩走在鄉(xiāng)間的小路上。 夜幕時分，我們散步歸來，仍惦記著那條白狗，于是我去了它家。農(nóng)婦一看是我，高興地說：“在！在！剛才還和我一起看《還珠格格》呢！”“在哪兒？”農(nóng)婦環(huán)顧四周，沒有！接著她和我屋前屋后尋找，都沒有！“它又跑到花狐貍精那兒去了?！鞭r(nóng)婦垂頭喪氣地說。才伴夕陽來老家，又隨月光過東墻，長是為花忙。呵呵！我和她都笑了。 這讓我想起了徐再思寫的一支元曲【雙調(diào)】《蟾宮曲·春情》“平生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身似浮云，心如飛絮，氣若游絲?？找豢|余香在此，盼千金游子何之。證候來時，正是何時？燈半昏時，月半明時?！边@條白狗就像徐再思筆下這位情竇初開的少女，初次品嘗到愛情的瓊漿，所以才會相思，便害相思。它患相思病時，也是“身似浮云，心如飛絮，氣若游絲”。 難道是看了《還珠格格》電視劇而受到了啟示，一發(fā)而不可收拾，在燈火黃昏、月色朦朧之時私奔了？難道好狗知時節(jié)，中秋月圓狗也圓，所以它選擇了燈火闌珊之時，在樹影婆娑之地，和它的初戀情人攜手步月，一起浪漫？若狗能通人語，下次去鄉(xiāng)下，我想問問那條動了凡心的白狗狗。 (本文原發(fā)表于《時文博覽》雜志) 關(guān)注書韻閑話 無  分享悠悠書韻 文史|教育|時事|生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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