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在長安聽雨

窗子是敞開的
可以與一座城接吻
可以吻一場雨

屋子是安靜的
所有的雨聲濺進來
都可以坐下，躺下

你累嗎？跳下云崖的雨
跳入紅塵的雨
其實，人情世故不是危途

一個人是愜意的
所有人在一個人的對面
不是因為敵視，而是因為友善

一場雨使一座城富庶
從求愛，到做愛，到具足
只有一塊純天然的黑色帷幕

★向上升的臺階

愛情總是來得快去的也快

我總是很快愛一個人

又很快忘記這個人

我的忘記就像熟睡

把她藏匿在睡眠中

愛情去得快回來也快

我總是會很快愛上另一個人

另一個人，仿佛睡醒的你

你與我再次不期而遇

卻感到我們不僅僅似曾相識

我們感到卻發(fā)現(xiàn)，彼此不再是一個人

而是造物主給予你我的一個巨大禮遇

★睡之詩

我想睡你，寫睡詩的女詩人

可是你那么丑。我是說你的品性

不是說你的腦殘的肉形

如果出于肉欲的滿足

你的肉再廉價，畢竟是人肉

畢竟是女人肉，勝過死豬肉

我更要睡贊美睡詩的詩人

學者，教授，評論家，官員

既然你們覺得睡——那么好

可以無底線地睡，無法無天地睡

想怎么睡就怎么睡，那么

我要睡你，如果你恰好是女性

如果你恰好比那個寫睡詩女人漂亮

我要穿過一切障礙睡到你

把你的肉體睡成一朵燦爛的花

那些贊美睡詩的男人，對不起

目前本人尚未睡同性的嗜好

我要把睡之美送給你太太

你女兒，你母親，你所有女性親眷

別擔心，我有足夠強的肉具

我要把睡的榮光通過她們送給你

滿足你！你覺得睡有多美

我就用多美的睡，睡她們

只要她們恰好比一頭豬漂亮

看在肉欲的份上。但是

那位寫睡詩的女詩人，你火

你再火，睡你不比睡豬肉更舒服

因為你甚至沒有一頭豬的純潔

★拾荒者

渴望見到你的時候

覺得有許多話語

需要對你說

見到你的時候

卻變得沉默

渴望變成了通向你的橋梁

訴說變成了足跡，或記憶

沉默就是一種溫飽，滿足

此時的肉體

可以用任何部位訴說

眼睛，手勢，走路的姿勢

甚至是站立，僅僅是站立

你站在柜臺里

我站在柜臺之外

這次交易，或買賣

就是一次愛，或做愛

是的，到達我這個年紀

精神與肉欲經(jīng)常是一回事

多么奢侈

甚至再沒有任何需要

擁抱，接吻，上床睡覺

關(guān)于這些肉欲的程序

盡管值得臨摹

但是，那樣會導致平庸

甚至是傷害

此刻，我感到克制的美

正如宣泄的快慰

從肉體內(nèi)部蔓延開來

再見？就像做愛完畢

肉體被愛徹底洗浴

被拋棄在無人之境晾曬

靈魂，再次進去澄明如無得時空

★那一夜

那一夜
空想與幻覺
停止了壓榨我

有你在我身邊
磨盤在虛妄中隆隆作響
黑色被磨碎
流出更黑的存在

像突然停止的痛
那更黑的存在
深邃，更明亮
將在回憶中成為歡悅
初次的綻放

那一夜
沒有一絲恐懼
也沒有破碎
你的存在
仿佛就是為了讓我
看到生命的完整

你不是一朵花的廉價
也不是一顆星星的高貴

你在我身邊
卻像香味被吸入
又仿佛是星光
穿過我的肉體
如穿過黑夜
引導我
踏上生命根底的岸

★母親睡著了

就是那個孩子
別人在一起歡笑
他卻躲在歡笑的背后
自言自語說
你們?yōu)槭裁赐浛?/span>

別人在哭泣的時候
他卻低聲地說
你們?yōu)槭裁赐浶?/span>

但，他的臉上沒有笑

平靜是什么
在春天是嫩綠的
在夏天是青翠的
在秋天是金黃色的
在冬天是那么潔白

這四種平靜
覆蓋一個女人的時候
開出四色花
這些花
從他的臉上噴涌

這是他的臉嗎
這更像一道絕壁
任何肉體都無法攀爬
唯有靈魂
可以自由穿越

二〇一七年十月五日

★買菜

愛情會隱匿在蔬菜里

每當廚房里沒有了蔬菜

我會渴望愛情

肉體有波浪般翻卷的亢奮

我克服一切困難到超市

看到蔬菜，就看到蔬菜里的你

蔬菜因充滿愛情而透明

每個蔬菜都像一面鏡子

照見你。我撫摸蔬菜

通過這個模式進而撫摸你

而不傷害你

也不傷害以你為生的人

你對我臉上的微笑困惑嗎

那不是微笑

那是我獲得的愛

不會成為傷害的那種蔬菜

★落葉謠

不必掃去院中的落葉

院中無人，只有一個詩人

詩人介乎于人與非人

比人輕，比鬼魂重

或者，詩人是一座奇異的橋

架在生者與死者間

架在天堂與人間之間

架在人間與地獄之間

白晝就要結(jié)束

生者告別白日夢

在夜晚的夢中

死者會再次來臨

無論生者或死者

地上的落葉

都不會將他們絆倒

他們也不會將落葉踩碎

不必掃去院子里的落葉

那是生者出行

還要返回時的標志

那是死者再次來臨的坐騎

聽，夜半時分

院子里落葉薩薩地響

父親，母親，小弟弟

他們乘坐落葉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