繪圖：Oliver Munday

撰文 | 于穎卓

編輯 | 吳非

《自然》每兩年就會對博士生的生存狀況展開一次調查，今年是第五次，也是十年來參與人數(shù)最多的一次。共有6320人參與了這項調查，受訪者來自各個科研領域和年齡階層，男性和女性的數(shù)量基本相當。其中，大約有36％的受訪者來自歐洲，28％來自亞洲，27％來自北美或中美洲，其余則來自非洲、南美洲和大洋洲。今年，來自中國的受訪者約有700人。

這份調查沒有把重點放在人們通常最關注的畢業(yè)率上，而是對他們的學習、工作和生活等方面進行了深入而詳細的挖掘。在問卷中，受訪者坦誠地說出了真實想法，敘述了自己攻讀博士學位的原因、一路上經(jīng)歷的成功與失敗、期間的各種酸甜苦辣，以及對未來的展望。

調查顯示，讀博過程中，博士生最關心的4大問題依次是：就業(yè)前景、工作與生活的平衡、能否按時畢業(yè)以及能否獲得資助。

總體而言，多數(shù)博士生的反饋都是積極的，但他們對于讀博的滿意度正在下降。在今年的調查中，74%的受訪者對自己攻讀博士的決定感到大體滿意；而在兩年前的調查報告中，這一數(shù)字是78%。

另外，受訪者中71%的人對自己的博士生涯感到滿意。62%的人認為自己的博士項目達到或者超過了預期，但認為超出預期的只有10%。具體而言，受訪者對于讀博最滿意的部分是自己的獨立程度、和導師的良好關系、能夠參與學術會議等。

受訪者滿意度（來源：《自然》）

然而，當受訪者為博士生涯滿意程度打分時，平均分只有4.9（滿分為7）。另外，開始讀博后，45%的受訪者覺得自己的滿意度下降了，這甚至超過了滿意度提升的人數(shù)比例。（后者僅為42%）

與導師的關系不佳，是很多博士生感到不滿的重要原因之一。在對博士生涯不滿意的受訪者中，超過一半都表示，他們跟導師的關系并不理想。

得到的職業(yè)指導不足、發(fā)表的論文數(shù)量不夠多，以及工作與生活達不到平衡，則是受訪博士生怨念最深的3個問題。

同時，博士生的滿意程度也呈現(xiàn)出明顯的地域和年齡差異。來自非洲的受訪者對資助和津貼尤其不滿，而這一問題在35歲以上受訪人群中也最為明顯。對于亞洲的受訪者而言，最不滿意的地方則是休假時間、參加會議的機會以及獲得的福利。

通常情況下，博士生并不像在公司白領一樣有固定的上下班時間。76%的受訪者每周花在研究工作上的時間都超過了40小時；49%的博士生超過50小時；超過80小時的也有5%。而受訪者越是年輕，加班往往就越瘋狂。

這一現(xiàn)象的背后，一方面是出于熱愛的自愿行為，但更多的是環(huán)境逼迫的無奈之舉。大約一半的受訪者都表示：自己的學校有長時間工作的文化，有時甚至需要通宵。

在每周工作超過40小時的受訪者中，85%都表達了對工作時長的不滿。很多受訪者認為，現(xiàn)有的學術體制令人窒息，在“不發(fā)表論文就滾蛋”的環(huán)境下，他們只能不斷延長自己的工作時間，以獲得更多的學術成果。

除了科研工作，許多人還面臨著生活的巨大壓力，其中最主要的一點就是經(jīng)濟問題。在這次調查中，37%的受訪者就讀于海外高校，該群體中有45%選擇離開的原因都是國內(nèi)缺乏經(jīng)費。在所有受訪者中，19%的人有一份兼職，其中一半以上的人都是因為缺錢而不得不打工。

由于調查中接近九成的博士生都超過了25歲，不少人“上有老下有小”，照顧家庭的義務讓他們的經(jīng)濟問題雪上加霜，也讓他們愈發(fā)忙碌。13%的受訪者需要照顧孩子，還有11%的受訪者需要贍養(yǎng)老人。倫敦帝國理工學院的一位受訪者表示：“在寶寶出生之前，我還有點自己的休閑時間?，F(xiàn)在，只剩下搞研究和帶娃了?！?/span>

盡管大多數(shù)受訪者都在科研工作上投入了大量的時間精力，但不少人還是常常受到“冒名頂替綜合征”（impostor syndrome）的困擾，感覺自己就像個冒牌貨，配不上自己所在的位置或者院系。不少博士生認為，除了科研和生活的壓力，他們還不得不處理與導師以及其他同學的關系，這同樣令人焦慮。

這些壓力往往隨時間的推移而加重。在巨大的壓力包圍之下，博士生的心理健康不禁令人擔憂。

36%的受訪者表示，他們曾因為博士研究引起的焦慮或抑郁，向他人尋求過幫助。在這些受訪者中，43%的人向自己所在機構尋求了幫助，但僅有26%的人認為有用，這比2017年的調查下降了9%。僅有34%的受訪者認為，自己的學校提供了足夠的心理健康指導。

來自他人的霸凌、騷擾和歧視，也對博士生的身心健康造成了傷害。而最常被提及的施暴者就是他們的導師。21%的博士生表示自己遭受過霸凌，其中一半來自自己的導師。

21%的受訪者曾遭受過騷擾或歧視。在騷擾或歧視事件中，性別歧視和性騷擾分別占據(jù)39%和15%，而這兩種類型的主要受害者都是女性（分別占85%和88%）。

盡管讀博之路有喜有悲，大多數(shù)的受訪者還是希望在畢業(yè)后繼續(xù)進行學術研究。2017年，52%的受訪者將做科研放在了職業(yè)選擇的第一位，2019年這一數(shù)字上升到了56%。躋身工業(yè)界和醫(yī)藥界則始終排名第二和第三。

大約四分之一的受訪者認為自己可以在畢業(yè)1年之內(nèi)終身職位，但更多的人并沒有這么樂觀。46%的受訪者預計自己在畢業(yè)后需要先做博士后，不過這一數(shù)字相比2017年的58%已經(jīng)大幅降低。

總體而言，89%的受訪者都認為，讀博能在一定程度上改善他們的職業(yè)前景，更有67%的人認為讀博的影響十分充分或者顯著。

然而，無論在世界的哪個角落，尋找一份院校教職都不是件容易事。大多數(shù)博士生對收集和分析數(shù)據(jù)的工作充滿信心，卻不懂如何申請基金和進行管理工作。71%的受訪者認為博士期間的訓練有助于他們找到一份科研工作，但僅有25%的受訪者認為這些訓練對其他類型的工作也有幫助。

那么，中國的博士生群體情況如何？這項調查沒有單獨分析中國受訪者的數(shù)據(jù)，但我們可以通過此前國內(nèi)的一些調查一探究竟。

2017年發(fā)表于《研究生教育研究》的一項研究中，來自北京理工大學和清華大學的研究人員曾對我國的博士生滿意度進行過分析。2012-2016年間，來自151所博士生培養(yǎng)單位的13000多份調查問卷顯示，博士生總體滿意度水平在75分左右。其中最滿意的指標為導師指導，平均在80分以上；其次為科研訓練、課程與教學；而最令人不滿的則為獎助體系和管理與服務，平均分僅在62分左右。

博士生總體滿意水平監(jiān)測（來源：《研究生教育研究》）

2018年，南京大學的研究團隊對本校近1300名博士生進行了一項調查。這項調查中，博士生主要的意見焦點集中在獎助體系上，包括希望提高獎助學金的支持力度，以及獎助學金評定的公平合理性問題。而導師學術指導的缺位，則成為了受訪者訴求的第二大焦點。這項研究于今年發(fā)表在《研究生教育研究》上，作者指出，高校應該采取更多措施，為博士生提供良好的支持環(huán)境，從而讓他們能夠安心投入科研工作。

今年發(fā)表的另一項研究，探討了我國研究生的健康問題。對我國171所高校的7000多名研究生（含1646名博士生）的全面健康（含生理、心理、社會健康）的調查表明，高校研究生全面健康現(xiàn)狀不容樂觀，自測健康分數(shù)僅在及格線附近，與10多年前相比呈下降趨勢，且其中心理、社會健康問題較為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