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寧宗趙擴是宋光宗的第二子,生于乾道四年 (1168) 十月。他的父親光宗被立為皇太子后,他也于淳熙五年(1178)被封為英國公。淳熙七年,開始從師學習。雖然他是王子,但并不嬌慣驕橫,從小就懂得尊師重傅,很守規(guī)矩。不過趙擴資質(zhì)平庸,訥于言辭,以后當了皇帝接見金朝使者,有時甚至讓宦官代答。 這期間,趙擴還曾就學于永嘉陳傅良,陳傅良思想守舊,他教導王子不能自作聰明,紊亂舊章??梢钥隙?,尊敬師傅的趙擴受了這種思想很大的影響,一生沒有對祖宗之法作過大的變革。 淳熙十一年 (1184),趙擴已經(jīng)16歲了,按照舊例應(yīng)該出閣,可是兩宮 (太上皇高宗和孝宗) 對他十分愛憐,不想讓他遠離膝前,就在東宮旁邊為他建了一處宅第。淳熙十二年(1185),他被進封為平陽郡王。同年,他舉行了婚禮,娶夫人韓氏。韓氏是北宋名將韓琦的后人,賢淑通達,很受趙擴鐘愛。十六年三月,光宗繼位,他又進爵嘉王,光宗即位的第一年,也就是紹熙元年(1190),皇后李氏就曾提議要將趙擴立為太子,由于太上皇還健在,光宗不敢自作主張,沒有同意。這年春天,宰相留正奏請立嘉王為太子,也被否決。太上皇孝宗認為立儲關(guān)系國本,不能倉促行事。不料,紹熙五年 (1194) 六月,孝宗突然駕崩,光宗因與太上皇積怨很深,稱疾不出,既不主持生身之父的喪禮,又不出朝處理政事,一時朝廷無主,人心惶惶。群臣于是決定由太皇太后主持,舉行禪位大典,逼迫光宗退位,趙擴成為新君,史稱宋寧宗。 庇韓貶趙 寧宗即位不久,就陷入了大臣之間爭斗的漩渦。 原來,寧宗能夠早日登基,大臣趙汝愚和知閣門事韓侂胄功最大。韓侂胄是外戚,他的母親是太皇太后的妹妹,他又是新任皇后韓氏的叔祖,身兼兩重外戚,他漸漸地不安于位了。韓侂胄本想靠定策之功獲得節(jié)度使的頭銜,掌權(quán)的趙汝愚開導他說:“我是宗室大臣,你身為外戚,輔佐太子登基,正是份內(nèi)之事,怎能居功求賞呢?”只奏知寧宗,賞賜了其他有功的定策人員,韓侂胄只加遷一級,兼任汝州防御使。這樣的任命使韓侂胄大為失望。他負責為寧宗傳遞詔旨,受到了寧宗的親幸,便想窺伺機會,對趙汝愚反戈一擊。當時很多大臣看出了趙的失策,臨安知府徐誼就曾對他說:“侂胄將來必定成為國家禍害,應(yīng)該滿足他的個人私欲,使他遠離宮廷,才能解除后憂?!壁w汝愚不以為然。他要為葉適論功,葉適推辭說: “國家有難,臣子效忠; 這是為臣本分,怎敢以此邀功呢?我聽說韓侂胄未能如愿,觖望不已,這恐怕不是國家的福氣。他所希望的不過是個節(jié)度使的官銜,應(yīng)該讓他如愿以償?!壁w汝愚仍然不同意。葉適深知國家大禍就要開始了,嘆息不已。 韓侂胄想插手朝政,常常往來宰相公堂,左丞相留正對此不滿,派人告訴他說:“此間公事與知閣無關(guān),不必仆仆往來?!表n侂胄對此大為不滿。隔不幾天,趙汝愚因為給孝宗挑選陵地與留正發(fā)生爭執(zhí),韓侂胄趁機向?qū)幾谡f了留正的壞話,寧宗就用內(nèi)批把留正罷免,把暫時還信任的趙汝愚任為右丞相。 趙汝愚知道留正罷官未經(jīng)三省,自然非常生氣,韓侂胄適在這時前來拜訪,趙汝愚閉門不見,韓侂胄極為憤怒,轉(zhuǎn)身要走,簽書樞密院事羅點也在一旁,對趙汝愚說: “趙公惹禍了!”趙汝愚醒悟過來,重新接見了韓侂胄,但韓一直悶悶不樂。從此,兩人之間的怨恨越來越深了。 韓侂胄將趙汝愚視為不共戴天的仇敵,開始結(jié)交外援,對他進行排擠。紹熙五年(1194)九月,他把與趙汝愚不和的大臣京鏜拉下水,寧宗接受了韓侂胄的推薦,把他任命為簽書樞密院事。韓侂胄急于將趙汝愚趕走,只是無從下手,知閣門事劉弼因為不能參加定策,對趙汝愚不滿,向韓侂胄獻計,要他控制御史臺、諫院,作為攻擊趙汝愚的工具。嗣后,借用寧宗的內(nèi)批,韓的黨羽劉德秀,李沐、劉三杰很快進入臺諫,霸占了言路。 朱熹見韓侂胄任用小人,恐怕會危害朝政,常借入宮應(yīng)對之機,諫阻寧宗,寧宗不理。朱熹再次央求趙汝愚厚賞韓侂胄,讓他出居外藩,杜絕他干政的門路。趙汝愚太大意了,還以為韓侂胄一個小小的閣門知事,容易制馭,不會為害太大,因而把朱熹的建議束之高閣。右正言黃度準備上書彈劾韓侂胄,被他發(fā)覺,用御筆把他趕到平江,擔任了一個無足輕重的平江知府。 人們對寧宗屢用內(nèi)批除授大臣開始不滿。所謂內(nèi)批就是皇帝的手詔,它可以不經(jīng)三省直接由宮中發(fā)出。使用內(nèi)批,大臣們無法在決策前發(fā)表意見,自然助長皇帝的專斷,造成了決策的隨意性。為糾正這種做法,朱熹乘著講經(jīng)之機,對寧宗說:“陛下即位時間尚短,可是進退宰相,改任臺諫官員,都由陛下獨斷專行,朝內(nèi)外臣民都認為陛下左右有人竊權(quán),臣子也擔心主威下移,求治反而得亂呢?”寧宗這時倚重韓侂胄,看過上書,順手交給了他,韓侂胄頓生怒氣。他暗地派藝人扮成寬袍高冠的大儒,表演滑稽模樣,取笑朱熹的性理學說。他還多次對寧宗說: “朱熹迂闊不能重用。”寧宗于是發(fā)出內(nèi)批,告訴朱熹說:“朕念你耄耋老人,難以再侍立講經(jīng),當授給宮觀閑職,聊表體恤耆儒之意?!绷T免了朱熹侍講的職務(wù)。 罷免朱熹,引起許多大臣的反對,寧宗一意孤行,又將勸阻他的人一一罷斥。工部侍郎黃艾趁著進講的機會,詢問寧宗突然趕走朱熹是何原因,寧宗說:“本來只讓他講經(jīng),現(xiàn)在他什么事也想干涉?!秉S艾反復解釋,寧宗拒不收回成命。大臣王介上書反對寧宗用內(nèi)批升降大臣,認為如此獨斷,不是治世的良策,并且還舉出本朝歷史上使用內(nèi)批造成危害的例子,希望寧宗改弦易轍,多征求宰相、執(zhí)政的意見,然后任免官吏,才能保證少留遺憾。這話卻怎么也說不到寧宗心里去,他覺得自己威福獨斷,正是皇帝本色,豈容別人置喙。然而有一個事實是他沒有注意到的,自從他使用內(nèi)批以來,他同朝廷重臣的接觸越來越少,這些執(zhí)政大臣們的想法根本無法傳入他耳中,相反,小小的知閣門事韓侂胄的地位,在他心目中愈來愈重要了。這年十月,他下詔改明年為慶元元年,接著又任命韓侂胄兼任掌管傳達皇帝詔敕的要職——樞密都承旨。毫無疑問,韓侂胄已經(jīng)取得了寧宗的絕對信任。 吏部侍郎兼侍講彭龜年,見韓侂胄當權(quán),權(quán)勢比宰相還重,就上奏疏揭發(fā)他的罪狀:“進退大臣,更換言官,對于新君是至關(guān)重要的,現(xiàn)在大臣都不知道的任免情況,韓侂胄卻一清二楚。侂胄假借圣上的名義,竊弄威福,不除去此人,定會成為后患?!睂幾诳戳俗嗾麓蟪砸惑@,說: “侂胄,朕把你看作心腹,信任不疑,不會這樣吧!”韓侂胄當然大表了一番忠心。彭龜年對寧宗說:“陛下放逐朱熹,十分倉促,所以也勸陛下趕快去此小人,免得使天下人認為陛下去君子易,去小人難?!迸睚斈険膶幾诓宦爠窀?,干脆提出辭職,韓侂胄見眾怒難犯,也想暫時辭職以避風頭。寧宗掂量再三,決定把兩人各打五十大板,同時罷免,大臣陳骙對他說: “因為一個小小的閣門知事而罷免天子的侍講官,怎么向天下人交待?”寧宗于是發(fā)出內(nèi)批,令彭龜年出任外郡,韓侂胄加官一級,賜予他提舉在京宮觀。給事中林大中等人不同意這樣的處理,說:“一去一留,恩情不均,去者越來越疏遠,無緣隨侍陛下左右; 留者在京城內(nèi)奉祠,可以隨時召見。請令彭龜年留任講席,命令韓侂胄出任外職,這樣才算公平,外人也不會再生異議?!睂幾趨s認為彭龜年出任外郡已算照顧,韓侂胄本無什么罪過,理當升遷,嚴厲地命令他們宣布任命。朱熹、彭龜年因為彈劾韓侂胄去職以后,貴戚吳琚對人說:“皇上本無堅留韓侂胄之意,如有人再接再厲,趕走韓侂胄易如反掌?!笨墒浅療o正士,臺諫官員和執(zhí)政大臣多是韓的黨羽,自然不會彈劾他們的 “主子”了。從此以后,韓侂胄更加驕橫。 陳骙為彭龜年主持正義,引起了韓侂胄的不快,當月就被罷免。他又把同黨京鏜任為參知政事,安插進政府,分化趙汝愚。由于韓侂胄的排擠打擊,趙汝愚在朝中孤立了。另一個黨羽趙彥逾趁機上書指責丞相結(jié)黨,并向?qū)幾诔蕡罅嗣麊危瑢幾谝尚钠饋?,認為趙汝愚有心圖謀不軌。 韓侂胄看到皇帝已經(jīng)動搖,就毫無顧忌地想把趙汝愚從宰相位上趕走,只是苦于沒有罪名,黨羽京鏜說:“他是太宗皇帝的嫡系子孫,告他陰謀顛覆社稷,就能一網(wǎng)打盡?!睉c元元年二月,韓侂胄采用了京鏜的建議,把與趙汝愚有仇的秘書監(jiān)李沐安排到負責勸諫皇帝的右正言位子上,指使他誣告趙汝愚,說他以皇帝同姓擔任宰相,不合祖宗家法,而且將對國家不利。寧宗在宮中,整日聽的都是趙汝愚的壞話,這次終于決定把他罷免,但想到他畢竟有過擁戴自己的大功,還讓他以觀文殿大學士的身份出知福州。謝深甫等人對寧宗說:“趙汝愚本不該擔任宰相,現(xiàn)在已經(jīng)罷免,更不該擔任此等大任,也不該加上殿閣大學士的美名,應(yīng)該離職思過。”寧宗于是改變主意,只給了他一個提舉洞宵宮的閑差。 這一來,引起了太學生的不滿。本來南京太學生就有關(guān)心國事的傳統(tǒng),此時忍無可忍,楊宏中首倡,五位太學生繼起響應(yīng),火速上書為趙汝愚辯冤,言辭懇切:“近幾天來,由于諫官李沐的讒言,皇上罷免了趙汝愚,聽到這個消息,全國上下,無不痛心疾首,而李沐竟謊言父老歡呼。蒙蔽圣聽,竟到此等地步! 陛下還記得去年之事嗎? 當時人心惶惶,國家眼看就要發(fā)生變故,如果不是汝愚舍死忘生,安定了大局,即使有一百個李沐,也無所措手。當國家多難之時,汝愚身任樞密,手握兵權(quán),若有異志,何事不成? 此時國家安定,怎會又生異意?”書中雖然說得明白,但此時的寧宗已經(jīng)不辨忠奸,反而大為懊惱,須手批道: “楊宏中等人不守本分,擅自上書,妄議國事,實在可恨,一律送到五百里外編管?!彪m說這樣的結(jié)局早就料到了,但接到皇帝的詔書,六人還是感到震驚,喊冤無門,只好揮淚離開了京城。同一天,李沐被寧宗超升右諫議大夫,韓侂胄的另一個黨羽劉德秀也受到了提升。是非完全顛倒了。 看到一切都在按照幕后的安排順利進行,韓侂胄感到快意,心中卻還擔憂這位深孚重望的國家重臣會東山再起,一定要把他置之死地。 趙汝愚不拘小節(jié),性情粗疏。孝宗死前,他曾夢見過孝宗親手交給他一個寶鼎,然后背負白龍升天而去,當時不解,以后擁戴身穿孝服的寧宗即位,才恍然大悟。得意之際,信口帶出,自己也不以為意,沒有想到會成為謀反的口實。十一月,寧宗收到何澹的奏疏,攻擊趙汝愚援引不法之徒,圖謀不軌,說趙汝愚乘龍授鼎,假夢為符,暗與徐誼合謀,準備重新?lián)砹⑸匣首鼋B興皇帝。寧宗本來就惱恨他以定策元勛自居,現(xiàn)在有人彈劾他,哪管是真是假,當即下詔,將趙汝愚貶為寧遠節(jié)度使副使,放逐永州,徐誼也受牽連,放逐到南安軍。當時起草詔令的是韓侂胄的黨羽汪義端,他用漢武帝誅殺宗室劉屈?, 唐肅宗殺李林甫的先例, 鼓動寧宗殺掉趙汝愚, 迪功郎趙師召也上書力請寧宗大開殺戒,倒還是寧宗認為趙汝愚畢竟定策有功,沒有點頭。趙汝愚接到詔書,即刻起程,行至衡州就病例了。當?shù)亻L官錢鍪早就接到韓的暗示,對他凌辱倍至,趙汝愚病體怏怏,怎能受得了如此折磨,很快暴死衡州。噩耗傳開,朝野內(nèi)外,都認為趙死得冤枉。寧宗聽了,并不悲傷,反而覺得韓侂胄真替他杜絕了奸源。人死灰滅,罪過不咎,為了做做樣子,堵一堵臣民之口,寧宗追認了趙汝愚的原官。 偽黨之禁 趙汝愚死后,朝中已無人能夠與韓侂胄爭雄。為了鞏固自己的權(quán)勢,他對政治上的反對派極盡打擊迫害之能事。在過去的韓趙之爭中,道學名宿朱熹和他的追隨者們,每每都支持趙汝愚,現(xiàn)在趙氏已死,毫無疑問,道學派已成為他的主要反對勢力。骨鯁在喉,不除不快。 趙汝愚被害以后,右丞相京鏜獨攬了朝政。他是韓侂胄的黨羽,自然看韓的眼色行事,便與何澹、劉德秀、胡竑一起制訂了 “偽學”的名目,要把趙汝愚、朱熹門下崇尚道學的士大夫一網(wǎng)打盡?!皞螌W”指的就是道學。韓侂胄的本意是借反道學的名義打擊政敵,不過宋時道學盛行,“道學”還是美名,用反道學的名義不足打動人心,黨羽們便給道學加上了 “偽學”的臭名,此名一定,也不管你是道學派或是非道學派,只要膽敢與韓侂胄頂牛,統(tǒng)統(tǒng)劃入偽學派。 京鏜等人搜集了道學門生的名單,準備奏請寧宗首肯,一一放逐。事為吳太后得知,力勸寧宗不能大興黨禁,這事才暫且擱置起來。京鏜等人不肯罷休,唆使大理寺員鄒裒然上奏: “偽學風行,不但貽禍朝廷,并且延及場屋 (科舉),今后薦舉官員及科舉取士,必須先行具結(jié),聲明自己并非偽學?!睂幾诰尤粶首?,下詔施行。 慶元四年(1198),阻止黨禁的吳太后已死,寧宗下詔登記偽學名單,上有舊相趙汝愚、留正、名儒朱熹,下有一般士人楊宏中等共五十九人。這五十九人中,任官的即刻罷黜,未任官的不能錄用,和這些人有瓜葛的也不許再任官職,這就是寧宗時期的 “慶元黨禁”。 慶元六年九月,婺州布衣呂祖泰上書寧宗,說:“道學,是歷代君主敕以立國的,丞相趙汝愚,是當今的大功臣。設(shè)立偽學的名目,驅(qū)逐所謂趙汝愚之黨,這是要將有識之士排擠出朝廷,陛下怎能還不覺悟呢?陳自強是什么人,只不過曾經(jīng)做過韓侂胄的啟蒙師父,就躍居宰輔之重,陛下舊時大臣象彭龜年等,今日何在?蘇師旦是韓侂胄在平江時的胥吏,周筠是韓侂胄的仆役,這是人所共知的,可是今日反成為陛下的舊人,周筠也成為皇后的親屬,兩人都升高官。不知陛下在潛邸時,真的認識蘇師旦嗎?皇后的親屬,果真有個叫周筠的嗎?侂胄妄自尊大,陵侮朝廷,竟至如此地步! 希望陛下速速誅滅韓侂胄、蘇師旦、周筠,罷逐陳自強等人。舊時大臣,周必大尚堪付用,可以取代。不然,會有不測之禍。”寧宗接到上書,把它發(fā)下三省讓大臣們討論,立刻有人起來彈劾周必大,說他退休閑處,不能安守本份,反而結(jié)交狂生,詣宮自薦,圖謀再被召用,應(yīng)加貶削。寧宗于是下詔說: “呂祖泰上書,懷有私心,言語狂妄無禮,將其拘管連州。”這年十月,受到抨擊的韓侂胄反被寧宗加封為太傅。 打著反道學的幌子,正直之士受到迫害,幾乎無一幸免,為害之烈不亞于東漢末年的黨錮之禍。幸虧主持此事的京鏜已成老朽,慶元六年,就一命嗚乎了。到嘉泰二年(1200),張孝伯勸韓侂胄說:“黨禁打擊面太大,如不及早放寬,恐怕很難幸免報復?!表n侂胄聽了,吃驚不小。他想,自己目下雖大權(quán)獨攬,但沒有不散的宴席,一朝失勢,虎落平陽,受他迫害的眾多士子們豈能饒他! 不若趁得勢之時,緩和矛盾,為自己留一條退路。想到這些他即面見寧宗,要求放寬黨禁。既然連這位主使者也有此意,寧宗當然不會阻撓。二月,朝廷即發(fā)出詔書,再次恢復趙汝愚原官,留正、周必大、徐誼等人亦官復原職,以前薦用官吏必須具明的 “不系偽學”一節(jié),也明令削去。偽黨之禁漸漸化解了。 慶元黨禁持續(xù)了幾年的時間,正直之士多被排擠,韓侂胄乘機將親朋故舊和爪牙拉進朝廷。為諷刺群丑,臨安有人印刷了一幅“烏賊出沒于潮”的圖畫,一枚銅錢一本,賣給街頭上的玩童,讓他們宣傳說: “滿潮都是賊。”其實,這樣形容并不過分。大臣京鏜為他設(shè)計罷免趙汝愚,升任宰相; 陳自強是他的啟蒙教師,昏老庸謬,由于韓侂胄的薦引,也很快當了宰相; 蘇師旦是韓侂胄舊時的刀筆小吏,因為狡黠善辯,成為韓侂胄的親信,沒過幾年,就連升到知閣門事兼樞密都承旨,這是韓賴以竊弄權(quán)柄的要職。韓侂胄口含天憲,威福任意,朝臣奉承他,比起侍奉寧宗還要小心。吏部尚書許及之巴結(jié)韓侂胄,丑態(tài)百出。有一次韓侂胄祝壽,他最后到達,看門人故意作弄他,閉門不納。他見水洞門未關(guān),竟從水洞中爬了進去。他本靠巴結(jié)韓侂胄得官,做了兩年的吏部尚書之后,望眼欲穿,不見升遷,竟跪在韓侂胄面前,涕淚交流地乞求升官。不過兩天,就從宮內(nèi)傳出寧宗的內(nèi)批,任命許及之為同知樞密院事,不久又升為參知政事。京城里知道這個故事的,都稱他為“由竇(洞) 尚書”、“屈膝執(zhí)政”。韓家勢傾朝野,連皇族都有人寫詩感嘆:“路人莫作親王看,姓趙如今不似韓”?;首迨诉M,也不得不走韓侂胄的門路。燕王德昭的一個八世孫,叫趙師擇。有一次,韓侂胄在吳山的南園宴請賓客,看著自己布置的竹籬草舍,隨口說道: “好一派田園風光! 只是欠缺犬吠雞鳴呢?!痹捯粑绰?,耳邊響起了狗叫聲,回頭一看,原來趙師擇正在那里學狗叫呢! 有這樣高級的狗,韓侂胄不由心花怒放。為討好侂胄,這位宗室爺連韓的親信陳自強、蘇師旦也著意奉承。因此,有人作詩諷刺他:“叩頭雅拜尊師旦,畫膝為書薦自強,更有一般人不齒,也曾學犬吠山莊?!?/p> 還有一個叫程松的縣官,因為媚事韓侂胄,不到兩年升任諫任大夫。以后任滿一年不見升遷,就出高價買了一個美女取名松壽,送給韓侂胄,韓侂胄聞名感到奇怪,就問:“這個姑娘怎么和你同名?”程松回答道: “我想讓您經(jīng)常聽到我這卑賤的名字。”韓侂胄一聽,大為愛憐,于是把他升為知樞密院事,廁身執(zhí)政之列。 在韓侂胄專權(quán)時期,政府、樞密、臺諫、侍從等重要官員,都出自韓侂胄之門。寧宗好似一個傀儡,一切任免官吏,唯侂胄之言是聽。韓的親故得勢后,無一不奸,無一不貪。陳自強公開納賂賣官,各地官員寄給他的書信,信封上都必須注明某物若干“并”獻,凡無“并”字的書信連看也不看。蘇師旦掌握武將的任命大權(quán),自三衙以至沿江諸帥,明碼標價,多者至數(shù)十萬貫,少者也不下十萬。其他擔任宰執(zhí)、臺諫的官員也都齬齪不堪。 韓侂胄本人也有點忘乎所以。作為外朝的大臣,他卻頻繁出入宮廷,以前孝宗思考政事的地方,他竟然在那里隨意躺臥,那些年老的宮人見了,常常悄悄落淚。 不只如此,他甚至連皇帝的家事都要插手。那時,皇后韓氏已經(jīng)去世,楊貴妃和曹美人都受到寧宗的寵愛,各自有立為皇后的希望。楊貴妃性情機警,很有文化,還頗懂得權(quán)術(shù),曹美人卻性格柔順,與楊不同。韓侂胄有四位小妾,都被封為郡國夫人,出入宮廷參加宴會,常和寧宗的妃嬪雜坐一處,不拘禮數(shù),宮中的人都討厭透了,和楊貴妃、曹美人在一起時,也是并坐并行不分尊卑。楊貴妃看在眼里,氣在心頭,不免流露出心中的不滿,曹美人卻能和顏相待,不去一爭高低。四夫人轉(zhuǎn)告了韓侂胄,韓侂胄便勸寧宗冊立曹美人。楊貴妃聽到風聲,便趁著侍寢之機大展手腕,乞求寧宗立她為后,寧宗同意了。楊貴妃又怕韓侂胄抗旨不遵,請寧宗將詔書寫成一式兩份,一份按照常例發(fā)出,一份派內(nèi)侍送交她的義兄楊次山,讓他一俟百官上朝即行宣布,防備發(fā)生意外。第二天,等到韓侂胄上朝的時候,立后的詔書已經(jīng)宣讀了。木已成舟,韓侂胄只好作罷,但從此卻與楊皇后結(jié)下了怨仇。 開禧北伐 寧宗冊立了楊皇后,怕韓侂胄心懷不滿,便乘著喜慶,加封他為太師。韓侂胄早已進爵平原郡王,為了討好他,拍馬奉迎之輩紛紛稱他為“師王”。官高爵顯自不必說,朝內(nèi)朝外,上上下下統(tǒng)統(tǒng)是手下的爪牙走狗,那真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了。志得意滿,還想長保功名富貴,于是一些黨羽便勸他北伐金朝,建立蓋世功名,鞏固自己的地位。韓侂胄聽得心花怒放,立即著手準備。為調(diào)動各方面的力量,他首先解除了黨禁,黨人中有許多人贊成北伐,他們中的抗戰(zhàn)派紛紛被起用。著名詞人辛棄疾也是在這時再起的。 當時金朝在位的是章宗完顏璟。他自即位以來,沉湎酒色,不理朝政,寵妃李氏和丞相胥持國內(nèi)外勾結(jié),把持了朝廷大權(quán),把金朝搞得烏煙瘴氣,國內(nèi)兵備不修,刑政廢馳。就在這時,金朝北邊的韃靼部逐漸強盛起來。韃靼部是當時蒙古高原上各部落的通稱,當時都受金朝管轄。金朝對他們實行高壓統(tǒng)治,為了防止他們的反抗,甚至每年派兵大殺韃靼各部的成年壯丁,實行“減丁”政策。這些殘酷的措施,仍然沒有制止韃靼各部的反抗,金朝無歲不征,士卒疲憊厭戰(zhàn)。戰(zhàn)爭連年,國庫空虛,又激起國內(nèi)動亂,金朝已衰弱不堪了。宋朝若能精心備戰(zhàn),發(fā)起北伐,倒確是一個雪恥的機會。可是,寧宗信任韓侂胄這樣的人主持北伐,結(jié)果就大不一樣了。 嘉泰四年 (1204)春,韓侂胄著手積累財富,招募士卒,甚至把獎賞戰(zhàn)功的萬兩黃金都從封樁庫中提出,準備北伐。從各種渠道傳來的消息也都預示著北伐時機已到。安豐 (安徽文壽縣西南) 守臣厲仲方進京報告說,淮北流民都愿意歸附大宋。浙東安撫使辛棄疾進京面見寧宗,說:“金國必亂必亡,請托付可靠的元老大臣,早做安排,待機而動!”韓侂胄聽了大為高興。出使金朝的鄧友龍歸國,他也報告寧宗說: “金國有人夜半求見,向我透露金國衰弱不堪,王師如果乘機北伐,定會摧枯拉朽?!甭牭竭@些消息,韓侂胄北伐的念頭堅決起來。他奏請寧宗追封岳飛為鄂王,鼓勵三軍將士。接著韓侂胄敦促寧宗改元,振作士氣,寧宗便將明年改為開禧元年?!伴_禧”一詞源于宋太祖的開寶年號和真宗的天禧年號,這兩個紀元的時間,都是寧宗祖先的盛世,以此命名,寓意是不言自明的。 朝野的輿論雖然漸漸有利于北伐,但反對北伐的仍大有人在。開禧元年 (1205) 四月,武學生華岳上書說: “朝廷不宜用兵,輕易挑起邊畔,應(yīng)將首倡用兵的韓侂胄、蘇師旦斬首以謝天下。”韓侂胄大怒,立刻將華岳打入大理寺,以后送到建寧府編管。 韓侂胄為了減少阻撓,七月,又唆使蘇師旦、鄧友龍奏請寧宗委任了他為平章軍國事兼國用使,軍、政、財大權(quán)集于一身,班位排在宰相之前,三省的印章都交到他的府中,甚至假作宋寧宗的御筆升降將帥也無人敢于過問。韓侂胄的權(quán)勢至此達到登峰造極的地步。史書上說他: “威行宮省,權(quán)震宇內(nèi),”確實不是夸張的話。這一來,寧宗實際上把北伐全盤托付給了這位 “元老大臣”。 宋朝準備用兵,金章宗完顏璟得知消息,趕忙召開御前會議,研究對策。有些大臣認為:“宋朝自救尚且不暇,恐怕不敢叛盟?!贝蟪纪觐伩铼毘旨阂娬f:“宋建立忠義保捷軍,又取先代的開寶、天禧為名來紀元,難道能說是忘情中原了嗎?”完顏璋認為有理,就命令平章仆散揆,在汴京屯兵,應(yīng)付意外。 不過,金章宗卻無意開戰(zhàn)。當時,金廷許多大臣都主張先行出兵,完顏璟不同意,說:“南北和好已經(jīng)四十年,民不知兵,不可?!?/p> 不久,韓侂胄為了偵知金國的虛實,派遣鄧友龍出使金朝賀金正旦,金章宗對他說:“大定 (與孝宗隆興年間相當)初,世宗答應(yīng)宋朝世代為侄國,朕至今遵守,怎料你國屢次侵我邊境,朕特派大臣宣撫河南,你國說不敢敗盟,朕即罷兵,可是隨后侵擾更甚。朕念和好時間已久,委曲含容,恐侄宋皇帝不能洞悉我的意圖,你歸國后,要詳細報告你們皇上,謹守盟約。”陳景俊回京后先見了宰相陳自強。陳自強不許他稟報皇上,只將金兵如何衰弱,北伐如何可行的話報于寧宗,寧宗也躍躍欲試了。 年底,金朝派太常卿趙之杰來賀正旦,韓侂胄故意令贊禮官冒犯章宗父親的名諱,惹起金使的不滿,接見時倨慢無禮,寧宗氣得拂衣而退。著作郎朱質(zhì)上書說: “金使無禮,請將其斬首?!睂幾陔m生了一肚子氣,但兩國交兵,不斬來使的道理他還是懂得的,下令金使改日朝見。 矛盾公開化了。為了進一步宣傳抗金,開禧二年 (1206) 四月,寧宗下詔追奪了秦檜的王爵,把他的謚號改為“繆丑”。詔書說,秦檜“一日縱敵,遂貽數(shù)世之憂。百年為墟,誰任諸人之責?”賣國的權(quán)臣秦檜遭到貶斥,抗戰(zhàn)英雄岳飛受到推崇,朝野上下抗戰(zhàn)的輿論高漲起來。寧宗任命吳曦兼任陜西河東路招討使,郭倪兼山東京洛招撫使,趙淳、皇甫斌兼任京西北路招撫副使,準備收復北方淪陷區(qū)。 與此同時,郭倪派武義大夫畢再遇、鎮(zhèn)江都統(tǒng)陳孝慶定期進兵,奪取泗州。宋軍出其不意,兵臨泗州城下,陳孝慶領(lǐng)兵佯攻西城,畢再遇領(lǐng)兵進攻東城,金兵敗走。畢再遇在城中樹起大將旗,喊話說: “我大宋畢將軍也,中原遺民可趕快投降?!背侵械臐h族官員投降,宋軍收復泗州。郭倪前來慰勞軍隊,授畢再遇刺史官,畢再遇說:“國家河南一帶八十多個州,現(xiàn)在攻下泗州兩城就得到一個刺史,以后還怎么賞官?”堅辭不受。陳孝慶繼續(xù)用兵,攻下虹縣,江州統(tǒng)制許進攻下新息縣,光州忠義軍孫成也起兵抗金,收復褒信縣。前線勝利的消息傳到京師,韓侂胄大為興奮,在他的敦促下,寧宗于五月正式下詔伐金,北伐戰(zhàn)爭全面展開。 韓侂胄倡議北伐,只是想進行一場軍事投機,由于他的獨斷專行,內(nèi)部矛盾重重,極不穩(wěn)定,因而他的東西兩線出兵、收復中原的夢幻,很快就破滅了。早在寧宗下詔伐金前的一個月,總制川陜的大員吳曦就已暗通金朝,密約獻出關(guān)外階、成、和、鳳四州,求金朝封他為蜀王。金朝答應(yīng)了吳曦的要求,并指令他在宋出兵伐金時按兵不動。吳曦乃伐金西路大軍的統(tǒng)帥,他的叛變,就使南宋從西線出擊的計劃告吹。真是一將變節(jié),滿盤皆輸。到年底,吳曦接受金朝詔書、金印,公開叛宋,四川安撫使程松狼狽逃出陜西。 主持北伐的韓侂胄,志大才疏,不懂軍事,又不善于識人,任用的將帥大都缺乏堅強的抗金意志,有些甚至并不主張抗戰(zhàn)。宋軍全線出擊不久,就從宿州、蔡州、壽州全部敗退下來,宿州一路主持郭倬兵敗后被金兵包圍,眼看無法生還,竟將部下馬軍司統(tǒng)制田俊邁交給金軍當作替罪羊,求金人放他一條生路,倉惶逃回。象這樣的不能識將之相,不能愛將之帥,怎么不吃敗仗呢? 前線的屢屢失敗,使韓侂胄束手無策。為了解救危局,他罷免了指揮軍事的蘇師旦和鄧友龍, 另外任命丘?出任兩淮宣撫使。丘?本來以抗金雪恥的主張出名, 可是對這次北伐, 他并不支持, 起用丘?, 后果可知。果然,丘?一上任, 立刻在兩淮一帶采取守勢,還建議韓侂胄放棄了剛剛奪取的泗州。東線丘?專務(wù)防守,西線吳曦早已通敵,一直不曾出兵,北伐實際上陷入中止。 輕率出兵,勞而無功,韓侂胄后悔不止,抱怨蘇師旦“誤我”。參知政事李壁正好前往韓府拜訪,兩人在酒席中談到蘇師旦,李壁極力慫恿韓侂胄說:“蘇師旦怙勢招權(quán),便明公負謗,不放逐他不足以向天下人謝罪?!表n侂胄便把蘇師旦當作出氣筒,一貶再貶。 十月,金軍主將仆散揆率兵十四萬,分為九路,大舉進攻,南宋的北伐戰(zhàn)爭一變而為金朝的南侵戰(zhàn)爭。 十一月, 寧宗命丘?為簽書樞密院事, 督視江淮軍馬。丘?此時專務(wù)防守, 希冀將金軍擋在淮水以北,然而這種消極的防守,很快就為金軍打破。 金軍主將仆散揆率主力軍很快推進淮水,淮水水流很深,只有八疊灘可以涉水而過。仆散揆派小部軍隊佯言從下蔡渡淮,吸引了宋軍的主力,他則派大軍閃電般地從八疊灘渡過淮水,淮水南岸的宋軍絲毫沒有準備,全軍潰退,自相踐踏,損失慘重。金軍進駐長江北岸,大張旗幟,耀武揚威,江南都震動了。十二月,戰(zhàn)事更為惡劣,淮西各縣已經(jīng)全部淪陷,金朝大軍還在繼續(xù)南進,已經(jīng)升任鎮(zhèn)江副都統(tǒng)制的畢再遇,火速領(lǐng)兵前往六合,攔住了金兵,進行了一場大戰(zhàn)。 六合城的戰(zhàn)斗進行的相當艱苦。金兵到來之前,畢再遇在城上偃旗息鼓。將弓箭手布置城上,又在南門設(shè)下伏兵,金兵乘勝而來,根本沒有什么防備。第一天攻城時,城上萬箭齊發(fā),旗幟飄揚,戰(zhàn)鼓大作,城外伏兵又一齊出擊,挫敗了金軍的進攻。第二天,金軍集結(jié)了十余萬大軍繼續(xù)攻城,宋軍箭都射完了,形勢十分危機。畢再遇靈機一動,派人在城上張青蓋來回奔跑,金兵以為是宋軍的統(tǒng)兵官,爭先恐后地向著青蓋射箭,宋軍前后得箭二十多萬支,很輕松地解決了箭支的不足。金軍多次較量沒有取勝,被迫退走。畢再遇率兵追擊,在滁州大敗金兵。 實際上,這時金朝已無力再戰(zhàn)。進攻受挫后,便想罷兵講和,派出一個自稱是韓琦五世孫的人前往宋營與丘?談判, 丘?如實地向韓侂胄做了匯報。 韓侂胄正在后悔輕率出兵, 立即命丘?派人與金軍談判。 反復多次, 在宋方答應(yīng)歸還金人淮北之地后, 和議初步達成。丘?于是上書寧宗請求正式訂立和約,而且說:“金人既然把韓侂胄看作首謀,再給金人寫信的時候,就不要再提韓侂胄的名字了。”韓侂胄見了,勃然大怒,也不報告寧宗就罷免了丘?, 另以張巖督視江淮軍馬。 丘?遭到罷免, 和議暫告停止。 可是韓侂胄忽爾主戰(zhàn),忽爾主和,不久,他又派遣方信孺前往金營議和。這時,金帥仆散揆已死,完顏宗浩繼任,為了取得最有利的條件,他千方百計對方信孺虛聲恫嚇,方信孺毫不屈服,金朝只好把他遣回,并讓他隨身帶回一封信給張巖。信中要求南宋殺掉首謀用兵的韓侂胄,并把首級獻給金國。另外,每年給金的貢銀增加五萬兩,犒師銀一千萬兩,方可議和。并提出,南宋如果向金稱臣,就以江淮之間取中為界;若稱子,則以長江為界。條件如此苛刻;方信孺怎敢告訴韓侂胄,在一再追問下,方信孺才說:“金人想得到太師的腦袋?!表n侂胄聽了,惱怒金人抓住自己不放,決心再度整兵出戰(zhàn)。這樣,朝廷再次發(fā)布詔書,招募新兵,并起用主張北伐的辛棄疾為樞密都承旨,指揮軍事。 倒韓政變 韓侂胄再次用兵的希望很快就破滅了。辛棄疾還沒動身,就病死在家中。由于前線連連失敗,蜀口、江淮一帶的百姓大批死于戰(zhàn)爭。軍費開支巨大,國庫空虛。大將張巖建督府九個月,寸功未立,卻耗費錢三百七十萬貫。以前反對開戰(zhàn)的大臣們又活躍起來,厭戰(zhàn)情緒隨著前線的敗績,逐步升級。 十一月,禮部侍郎史彌遠率先發(fā)難,上書反對韓侂胄繼續(xù)用兵,請求將其斬首,這次上書未能說服寧宗,卻正中楊皇后下懷。韓侂胄曾經(jīng)反對立她為皇后,為此,楊皇后積怨在心,時時尋機報復,聽說有大臣起來反對韓侂胄,她立即配合,吩咐榮王趙儼彈劾韓侂胄。 榮王并不是寧宗的親生子。 寧宗生有四子, 但都早早夭折了。 慶元四年 (1198),丞相京鏜見寧宗還沒有后嗣,就請寧宗依照高宗舊例, 挑選養(yǎng)子, 榮王就是那時入選宮中的。 榮王接受了楊后的命令,便伺機進言。有一天退朝,他對寧宗說:“韓侂胄再啟兵端,會對國家不利,應(yīng)該將其正法以謝天下!”寧宗一聽,大罵榮王無知,楊后見榮王碰壁,只好親自出面相勸。寧宗雖不答應(yīng),但語氣卻緩和多了,楊皇后見寧宗心動,便進一步說: “韓侂胄專橫誤國,天下人哪個不知,哪個不曉,大臣們只是怕他的權(quán)勢,才不敢彈劾?!睂幾谌允前胄虐胍?,對楊后說: “事情未必屬實,待我查明以后,再罷免他吧!”楊皇后說: “陛下深居九重,何從密察,此事非委托一位至親辦理不可。” 聽了皇后的一再勸說,寧宗逐步放棄了自己的意見,同意皇后所請,派皇后的義兄楊次山調(diào)查韓侂胄的情況。他還親自起草了這樣一份密詔:“韓侂胄長期掌握國家大權(quán),輕率挑起戰(zhàn)爭,使南北生靈枉受災(zāi)禍,特罷免其平章軍國事,給予宮觀閑職。陳自強阿附充位,罷免右丞相?!睖蕚湟坏┣闆r屬實,即宣詔將其罷免。 楊皇后看到皇帝采納了自己的意見,非常高興,但她深知皇帝同韓侂胄的關(guān)系非同一般,擔心夜長夢多,寧宗反悔,便趕緊召來楊次山,讓他秘密結(jié)交朝廷大臣,共同對付韓侂胄。楊次山受命后,先找了史彌遠,史彌遠又聯(lián)合了反對北伐的前樞密副使錢象祖、參知政事李壁,他們密謀策劃,決定突然襲擊,殺掉韓侂胄。 開禧三年十一月的一天,史彌遠等人派兵在韓侂胄上朝的路上把他拘捕,押到玉津園殺死。寧宗本無殺他之意,韓侂胄死后,史彌遠和錢象祖向?qū)幾趫蟾?,韓已被殺的消息,寧宗怎么也不相信,過了三天,才知道韓侂胄的確死了。 史彌遠等人先斬后奏,誅滅權(quán)臣,寧宗本想發(fā)作,怎奈內(nèi)有楊后、榮王的勸說,下有楊次山、史彌遠等人的哀求,外有金軍的強大壓力,因而也只好順水推舟,將錯就錯了。他發(fā)布詔書,列舉韓侂胄的罪行,將其抄家。隨后,又將阿附韓侂胄的陳自強、郭倪、鄧友龍等人趕出朝廷,韓侂胄專權(quán)的局面結(jié)束了。韓侂胄既已定為十惡不赦的罪人,誅滅罪臣的史彌遠們自然成了有功之臣,于是乎,寧宗又連連頒詔,嘉獎這批功人和功狗。榮王被冊封為皇子,錢象祖升為右丞相,史彌遠更是越級提拔,逐步掌握了朝政。一時,反戰(zhàn)派塞滿了朝堂,十二月,寧宗宣布改明年為嘉定元年,議和之勢木已成舟了。 嘉定元年 (1208)三月,出使金朝的使臣返回國內(nèi),帶回了金朝的議和條件。條件之苛刻,連寡廉鮮恥的寧宗也感到恥于接受,因為金朝要求南宋用韓侂胄、蘇師旦的首級贖回被金軍占領(lǐng)的淮南之地。寧宗拿不定主意,只好召集百官討論。大臣們之間發(fā)生爭論,有人認為這樣做有傷國體,有人認為無所謂。吏部尚書樓鑰說:“和議是國家大事,急需作出結(jié)論,已經(jīng)斃命的奸臣頭顱,還有什么值得惋惜的呢?”寧宗見他說得堅決,也覺得有理,就命令臨安府長官劈開二人棺木,取出頭顱,梟示兩淮,然后函首送往金朝,交換金朝侵占的土地,宋金和議最后達成。南宋每年增加歲幣總數(shù)達三十萬,稱作犒師銀的戰(zhàn)爭賠款為白銀三百萬兩,金軍從侵占的土地上撤走,這就是所謂的 “嘉定和議”。 寧宗在和議問題上的一再退讓,使得仁人之士痛心疾首,當時京城臨安流傳著太學生寫的一首詩: 自古和戎有大權(quán),未聞函首可安邊。 生靈肝腦空涂地,祖父冤仇共戴天。 《續(xù)宋編年資治通鑒》的作者劉時舉評論說:“韓侂胄輕率用兵,確實有罪,可是怎至于函首乞和呢?”他還打了個有趣的比方,說:“譬如人家的子孫,他的祖父被人殺害,他的田宅被人侵吞,他的奴仆助他復仇,謀疏計淺,不能成功,反而歸罪奴仆,把他送給仇人處置,使之甘心罷休,可以嗎?” 比喻雖未必恰當,然而寧宗函首乞和為人不齒,卻是顯而易見的 史彌遠專權(quán) 和議以后,金章宗詢問自己的侍臣說: “宋人已經(jīng)請和,還會再違背盟約嗎?”侍臣回答說: “宋主不問政事,軍隊虛弱不能作戰(zhàn),兩淮發(fā)生戰(zhàn)爭以后,千里蕭條不見人煙,大臣們鑒于韓侂胄的下場,無人敢于承擔責任,南方已經(jīng)不必擔心,只是北方應(yīng)多加留意?!边@位侍臣的分析是有道理的。南宋由于執(zhí)政的史彌遠力主和議,已經(jīng)形不成對金的威脅,宋寧宗也恰如金朝大臣所說,已經(jīng)怠于政事了。這一點,宋朝的大臣也感覺到了,大臣倪思警告寧宗說: “大權(quán)剛剛收回,應(yīng)該切記防微杜漸,一旦出現(xiàn)干預君權(quán)的端倪,就會重蹈覆轍,希望樞臣遠權(quán)平息外面的議論?!睒谐贾傅氖鞘窂涍h。但是寧宗已經(jīng)落入了一個新的窠?,不能自拔。倒韓有功的史彌遠受到楊皇后的支持,幾個月內(nèi)連升四級,從刑部侍郎一躍而為右丞相兼樞密使。韓侂胄的同黨一再遭到貶斥,代之以他的爪牙,很快史彌遠牢牢地控制了朝廷大權(quán)。他專權(quán)長達十七年之久,連給他母親守喪也不例外。嘉定元年 (1208) 十一月,史彌遠的母親死了,他不得已只好離任回家治喪。寧宗不愿讓史彌遠離開,太子則請寧宗在京城賜給史彌遠一座宅第,讓他在京服喪,以便咨詢政事。第二年五月,寧宗破例起復史彌遠,還擔心史彌遠礙于輿論,不能及時赴京,派出督促的使者相望于道。這樣,史彌遠服喪未完,就重新做了宰相。 軍官羅日愿早就對史彌遠的專權(quán)不滿,想趁百官到浙江亭迎接史彌遠之機,埋伏千名士兵,舉火為號,殺掉宰相以下的所有官員,然后擁兵入官,逼迫寧宗下詔宣布史彌遠等人的罪行。不幸計劃被告發(fā),史彌遠逮捕了羅日愿,處以磔刑。 為了鞏固自己的地位,史彌遠采取了一些籠絡(luò)人心的措施。他為已故宰相趙汝愚平反昭雪,修改了韓侂胄干預下編成的國史,遭韓侂胄迫害的偽學黨人朱熹、彭龜年、呂祖儉等人雖已早死,也進行平反,錄用他們的后人,朱熹的著作重新立于學官。一些名士象真德秀、魏了翁也不次進用。當然誰都清楚,這些只是裝裝門面而已,史彌遠真正重用是他的黨羽。他的死黨薛極和胡榘最受重用,名聲也最臭,民謠說薛、胡二人是“草頭古,天下苦”。象韓侂胄專權(quán)時期那樣,宰執(zhí)、侍從、臺諫、帥守等要職,都由史彌遠推薦的人擔任,當時政局的混亂、黑暗決不亞于韓侂胄專權(quán)時代。 史彌遠專政以后,朝臣們怕得罪他,大都不敢再向?qū)幾诳犊M言。少數(shù)敢于直言極諫的忠正之臣,冒死進言,也引不起寧宗的共鳴。代理刑部侍郎劉爚勸寧宗采取措施,樹立直言敢諫的風氣。負責進奏院的官員陳宓上書揭露史彌遠的專權(quán),他說:“大臣(指史彌遠)所用,非親即故。執(zhí)政選擇容易駕馭的人,臺諫的官員挑選謹慎緘默之士,都司和樞密院無一不是自己親昵之輩,貪吏無不得志,廉吏動輒招來怨仇。這是朝廷權(quán)力分散的結(jié)果?!毕M麑幾谀軌蛎鞑欤淖冞@種狀況。但是寧宗無意于此,只在細枝末節(jié)上略加調(diào)整,朝政仍由史彌遠一手把持,官員為得美差,都竭力鉆營史彌遠的門路。當時的演唱藝人演出了一場諷刺戲,一人手抓一塊石頭,用大鉆猛鉆,鉆了好久鉆不進去,另一個人拍拍他的頭說: “你不去鉆彌遠,卻來鉆彌堅,可知道鉆不入也?”真是絕妙的諷刺,不過藝人卻因此被史彌遠治罪流放。 再度交兵 寧宗沒有主見,在對金朝的和戰(zhàn)問題上,表現(xiàn)得搖擺不定,這樣,就只好受權(quán)臣擺布。韓侂胄首倡北伐,他并不贊成,后來頭腦一熱,便慨然應(yīng)允; 韓侂胄北伐受挫,寧宗也立刻放棄了抗戰(zhàn)的主張。嘉定初年,史彌遠力主和議,以極端恥辱的條件與金達成和議。以后幾年,金朝疲于應(yīng)付蒙古,宋金相安無事,寧宗更無意對金發(fā)動戰(zhàn)爭。時間到了嘉定七年(1214),由于形勢的變化,宋寧宗不得不又一次在這個惱人的問題上作出決擇。 這年,金朝在蒙古的步步進逼下已經(jīng)走投無路,不得已把都城從中都(今北京市)遷到汴京(今開封市),版圖只剩了黃河以南的一部分,靠著黃河天險茍延殘喘。就在這種形勢下,金主完顏珣還多次派遣使者來催促南宋交納歲幣,這種目中無人的態(tài)度,足以激怒任何稍有血性的南宋臣民。 金朝遷都汴京的消息傳到南宋后,起居舍人真德秀對寧宗說:“現(xiàn)在應(yīng)當乘金人將要滅亡之機,早圖自立之策,不能饒幸敵人未亡,茍且偷安,更不能再示敵以弱,應(yīng)不失時機地停交歲幣。”寧宗接受了他的提議。疆土大大縮小,財政困窘的金朝得不到南宋的歲幣,更加陷入困境。金統(tǒng)治者歷來看不起南宋,為解決國用不足的困難,擴充疆土,他們便想北面丟失南面補,進攻南宋。嘉定十年 (1217),金軍分路大舉南侵。戰(zhàn)爭伊始,寧宗惑于和戰(zhàn)的爭論,一直沒有明確下詔反擊,只是下令沿邊將帥便宜行事。邊防將領(lǐng)趙方、孟宗政等人屢屢獲勝之后,寧宗才慷慨下詔伐金。史彌遠主和不成,便不置可否,坐觀成敗。 宋金之間的這次戰(zhàn)爭延續(xù)了六年之久,金宣宗利用蒙古軍隊主力西征,暫時放松對金進攻的時機,頻頻發(fā)動對南宋的進攻,宋軍在這場戰(zhàn)爭中始終處于優(yōu)勢,金軍損兵折將,迫使金朝新君金哀宗在嘉定十七年 (1224) 派人同南宋通好,明令部下不得進攻南宋。宋金雙方進入休戰(zhàn)狀態(tài)。 宋金戰(zhàn)爭打得難解難分的時候,史彌遠的專權(quán)也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當時寧宗已經(jīng)年過半百,越來越荒于政事,后宮楊皇后趁機弄權(quán),史彌遠與她表里為奸,更加飛揚跋扈,以致于民間都傳聞他與楊皇后關(guān)系曖昧,把他和唐中宗時武三思受寵于韋皇后相比。有人作詩諷刺他說: “往來與日為儔侶,舒卷和天也蔽蒙?!贝笠馐钦f史彌遠與楊皇后關(guān)系不清,內(nèi)外勾結(jié)控制朝政,一手遮天吧。果真這樣,寧宗除了皇冠以外,就還另有一頂 “綠冠” 了。 當時,太子趙已經(jīng)病死,后宮妃嬪仍然沒有生育, 只好另選后嗣。燕王德昭的九世孫名叫貴和,是沂王趙柄的養(yǎng)子,寧宗看中了他,就把他立為皇嗣,賜名趙竑。另外又命史彌遠選人繼承沂王,于是選中了宗室子弟趙與莒,寧宗賜名貴誠,也養(yǎng)在宮中。 皇子趙竑看不慣楊后和史彌遠的作為,痛恨史彌遠專權(quán)誤國,發(fā)誓即位之后,一定鏟除他。史彌遠得知消息,覺得皇子趙竑是自己的大敵,就想廢掉他,另外挑選一個與自己關(guān)系好的人作皇子。 沂王養(yǎng)子貴誠知書識禮,對史彌遠非常尊敬,每次見了史彌遠,一定自稱小侄向他行禮。史彌遠就挑選了貴誠刻意培養(yǎng),準備取代皇子趙竑。趁著上朝機會,他不止一次地向?qū)幾谠V說趙竑之短,稱贊貴誠之長,寧宗一直莫名其妙,他雖然也很喜歡貴誠,可是并沒有立他為皇子的打算,事情就這樣拖下來了。 嘉定十七年 (1224) 八月,寧宗染病臥床,史彌遠加緊策劃廢立。過了五天,寧宗病情更重了,史彌遠便矯詔立貴誠為皇子,改賜名為趙昀。五天以后,寧宗病死在福寧殿,史彌遠勾結(jié)楊皇后廢掉了皇子趙竑,把貴誠推上了皇位。 寧宗從公元1194年登基,在位長達30年,庸庸碌碌,無所作為。由于他的昏庸無能、是非不分、忠奸莫辨,因而先有韓侂胄,后有史彌遠專權(quán),一生受制權(quán)臣,連維系國統(tǒng)的皇嗣也由權(quán)臣一手操辦,其它方面不問可知??尚Φ氖?,這位一生不得安寧的皇帝,廟號卻是寧宗。這位文不能安邦,武不能振國的 “寧”宗,還要謚為“仁文哲武”,如果不是有意諷刺他,那就是謚號太濫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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