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文尚書》辨?zhèn)伟l(fā)展

《古文尚書》辨?zhèn)伟l(fā)展

摘要:偽《尚書》的考辨經(jīng)歷了從西漢到清乾嘉時期長達近1800多年的歷史。一些人出于

炫名、牟利或其他目的, 先后偽造了兩部偽《尚書》, 一部是漢成帝時東萊人張霸偽作的

百二篇《尚書》, 另一部是東晉元帝時豫章內史梅賾獻的《古文尚書》, 共五十八篇。該

書前有一篇偽造的孔安國《序》, 及孔安國為《古文尚書》作的傳。其次, 還零散地出現(xiàn)

一些偽篇。百二篇《尚書》當時就被確定為偽書?！短┦摹返葌纹?jīng)過馬融等人的考辨, 也

真相大白。從北宋開始, 一些學者開始懷疑梅賾所獻《古文尚書》的真實性, 首先發(fā)疑的

是宋代的吳棫, 其后朱熹不僅對其發(fā)疑而且進行了考辨, 他對經(jīng)書疑辨的示范作用影響深

遠。明代的梅鷟首次運用科學的方法對其進行了考辨, 直接啟迪了清初閻若璩等人作進一

步全面系統(tǒng)的論證, 最終宣示了偽《古文尚書》作偽的結論。

關鍵詞:古文尚書;辨?zhèn)?發(fā)展

引言:《尚書》不僅是我國最早的一部史書，而且是我國存世最早的一部“書”。書者，

[1]“箸也。從聿，者聲?！?/span>可見本義乃“書寫/記載”這一動作之謂?！熬e必書”(卷十·莊公二十三年條, 77)，就是從其本義上在使用。后來，“書”又引申指書寫/記載的成果，由動詞變成了名詞?！爸谥癫^之書”，即此用法?！渡袝芳热皇菚鴮?/span>/記載的一個成果，當然可以叫做《書》——不但《尚書》叫做《書》，它如《易》、《詩》、《春秋》等也都叫《書》，因為它們都是書寫,記載的成果——反過來說，《尚書》最初叫做《書》，不過因為它是一本“書”而已，等于沒有書名?！吧袝币辉~最早見于《墨子》:“故尚[2]書夏書其次商周之書” (明鬼下，62)，或以為當句讀作“故《尚書·夏書》其次商周之書”，故有人認為《書》改稱《尚書》亦當在先秦。

《古文尚書》發(fā)現(xiàn)于漢武帝時, 魯恭王劉馀拆孔子舊宅, 從墻壁中得到孔子之孫孔惠所藏之書, 其中有一部為《尚書》, 因其文字為戰(zhàn)國以前古文字, 故稱《古文尚書》。該書經(jīng)孔安國整理后定為五十八篇,并為之作傳。后其家人獻給朝廷, 適值太子戾巫蠱

, 未及立于學官。據(jù)《隋書?經(jīng)籍志》載:“ 晉世秘府所存, 有《古文尚書》經(jīng)文, 之亂

今無有傳者。及永嘉之亂, 歐陽、大、小夏侯《尚書》并亡” ?？梢姶藭斖鲇谖鲿x永嘉之亂。至東晉元帝時, 忽有豫章內史梅賾(梅亦作枚, 賾也作頤。)向朝廷獻上“ 古文尚書” 部, 自稱即是孔安國作傳之書。由于當時各家《尚書》傳本皆亡, 因此梅氏[3]所獻孔傳《古文尚書》遂被立于學官, 置博士。至唐太宗時, 孔穎達撰《五經(jīng)正義》, 采用此書, 遂成定本, 得廁于“十三經(jīng)” 中。對梅氏所獻《古文尚書》的真?zhèn)问紫忍?/span>出疑問的是北宋末的吳, 他著有《書稗傳》十三卷, 可惜沒有流傳下來, 但從陳振孫《直齋書錄解題》中可略窺其內容大要,“ 卷首舉要, 曰總說, 曰書序, 曰君辨, 曰臣辨, 曰考異, 曰訓沽, 曰差亙, 曰孔傳, 凡八篇, 考據(jù)洋博” 。由此可知,《書稗傳》從“ 書序” 辨起, 一直辨到孔傳, 其間或辨其史實之異同, 或辨其語言之差異。其后朱熹在《朱子語類》及其文集中也對《書序》、《古文尚書》及孔安國傳提出了一些疑問, 并作了一些淺顯的考證。再后有元代的吳澄著有《書纂言》, 認為現(xiàn)傳《古文尚書》為東晉晚出之書。至此, 問題和疑點提了出來, 然而都缺乏深入縝密的考證, 偽《古文尚書》的定案, 歷史地落在了明清兩代學者身上。明代學者梅在總結和吸收前人對《古文尚書》疑辨成果的基礎上, 撰寫了《尚書考異》和《尚書譜》兩部辨?zhèn)螌Ｖ?/span>, 對孔安國的《書序》、《古文尚書》及孔安國傳等都從不同的角度進行了翔實的考辨:(一)從文字語句上[4]找出偽《古文尚書》的破綻:梅賾認為“ 東晉之偽, 無一書不搜葺, 無一字無所本” , 因此他在考辨過程中注意探究偽《書》文字依傍的本源及拼湊的痕跡。如他在《尚書考異》卷二“《大禹漠》` 政乃黎民敏德' ” 條中指出:此句乃揉合《尚書?康浩)中“ 乃其民” 、“用康民” ,“ 丕則敏德” ,“則罔政在厥邦” 和《尚書立政》中的一些語句而成。又如在同篇“ 人心惟危, 道心惟微, 惟精惟一, 允執(zhí)厥中”條中,他認為此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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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只有“ 允執(zhí)厥中”一句為堯之言,“ 人心惟危, 道心惟危” 出自于《荀子?解蔽篇》所引《道經(jīng)》“人心之危, 道心之?！?/span> , 惟將兩“ 之” 字改為“ 惟” 字?！?/span> 惟精惟一” 則是“ 直抄略荀卿前后文字而攘為己有” 。(二)從文章體例上找出其破綻:如在考辨《大禹謨》時, 他指出:“變亂圣經(jīng)之體者, 《大禹謨》是也。凡伏生《書》典則, 謨則謨, 誓則誓, 典、謨、誓雜者未之有也。今此篇自篇首至` 萬世永賴, 時乃功典

' , 謨之體也。自` 帝曰格汝禹' 至` 率百官若帝之初' , 典之體也。自` 帝曰咨禹惟時有苗弗率' 至` 七旬有苗格' , 誓之體也。混三體而成一篇, 吾故曰:變亂圣經(jīng)之體[5]者, 《大禹謨》是也”。(三)從史實上找出其破綻:如針對孔傳《禹貢》稱:“積石山在金城西南” , 梅氏認為:“ 積石山在西南羌中。漢昭帝始元六年始置金城郡, 而《孔傳》乃云:“ 積石山在金城西南?？装矅溆跐h武時, 載在《史記》, 則猶在司馬遷以[6]前, 安得知此地名乎? 其為依托, 尤佐證顯然”。梅《尚書考異》所采用的辨?zhèn)畏椒?/span>考辨之成果, 對偽《古文尚書》的定案起了非常重要的作用。朱琳在《尚書考異跋》中認為:“ 后儒閻百詩《尚書古文疏證》、惠定宇《古文尚書考》其門徑皆自先生開之” 。[7]然而梅氏由于“ 見聞稍狹, 搜采未周”, 因此他的考辨帶有很大局限性, 如他斷言二十五篇《古文尚書》為東晉高士皇甫謐偽造, 顯然是武斷的。清初, 一些學者如黃宗羲、

也分別有考辨孔傳《古文尚書》的著作和文章問世, 對顧炎武等承宋明以來疑辨風氣,

閻若璩、惠棟等后學不無影響。與閻若璩同時的姚際恒先于閻氏撰成《尚書通論》一書, 該書雖已亡佚, 但其部分內容及很多要義被閻氏手自抄寫, 散在自己《古文尚書疏證》一書的相關各條之下, 并將姚說的精義錄為其書的第一百二十一條。此外尚有錢煌撰有《壁書辨疑》六卷, 朱彝尊著有《尚書古文辨》一卷、《經(jīng)義考》三百卷(其中卷72 至卷97 共二十六卷為《尚書》專卷)等, 這些同時代學者的考辨工作對閻若璩等都曾產生過不同程度的影響。這場自北宋末到清初歷時五六百年之久的對偽《古文尚書》疑辨的訴訟, 到了康熙年間由著名辨?zhèn)螌W者閻若璩等最后作了定案。

能夠集古今考辨?zhèn)巍豆盼纳袝分蟪傻漠敂?shù)閻若璩的《尚書古文疏證》8卷。在該書中, 他列出128條證據(jù)(其中12條有錄無書, 17條錄文全缺), 對偽《古文尚書》進行了全面系統(tǒng)的考辨?？偨Y起來, 他主要從以下幾個方面進行論證:

1. 從《漢書》、《后漢書》等著錄《古文尚書》的篇數(shù)、篇名、篇次與今本不同上論述其偽。如卷1開篇即指出:“《漢書.儒林傳》:孔氏有《古文尚書》, 孔安國以今文讀之, 因以起其家, 逸書得十六篇。蓋《尚書》茲多于是矣?！端囄闹尽?/span>:《古文尚書》者, 出孔子壁中。武帝末, 魯共王壞孔子宅, 得《古文尚書》及《禮記》、《論語》、《孝經(jīng)》凡數(shù)十篇, 皆古字。孔安國者, 孔子后也, 悉得其書, 以考二十九篇, 得多十六篇, 安國獻之, 遭巫蠱事, 未列于學官。《楚元王傳》: -魯共王壞孔子宅, 欲以為宮, 而得古文于壞壁之中, 逸禮有三十九, 《書》十六篇, 天漢以后, 孔安國獻之。(案:閻若璩在《尚書古文疏證》卷2中據(jù)荀悅《漢紀.成帝紀》認為應在孔安國后加一字, 理由是竊意天漢后, 安國死已久, 或其家子孫獻之, 非必其身。夫一則曰:得多十六篇. 再則【8】 曰: 逸書十六篇. 是《古文尚書》篇數(shù)之見于西漢者如此也?！?/span>

又如在第三條中稱: “《尚書》百篇序原自為一篇, 不分置各篇之首。其分置各篇之首者自孔安國傳始也。鄭康成注《書序》尚自為一篇, 唐世尚存孔穎達《尚書疏》備【9】載之。”從而揭示《書序》之偽。

2. 從古書所引《尚書》逸文上指出偽《古文尚書》與之在文字、內容上的異同, 揭示其偽。如第五條中, 閻氏據(jù)劉歆《三統(tǒng)歷》所引古文《武成》篇八十二個字, 與偽孔本《武成》篇文句進行對比,認為兩者”迥異”。于是指出: “無論此篇已亡而復出, 相距三百年, 中間儒者如班固、鄭康成皆未之見, 而直至梅賾始得而獻之, 可疑之甚。即【9】其事跡、時日亦多未合?！?/span>其他如《第九言<左傳>“德乃降”之語今誤入<大禹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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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言<論語>孝乎惟孝”為句今誤點斷》、《第十一言<孟子>引<書>語今誤入兩處》、《第十二言<墨子>引<書>語今妄改釋》、《第十三言<左傳>引<夏訓>語今強入<五子之歌>》、《第十四言<孟子>引今文與今合引古文與今不合》、《第十五言<左傳>、<國語>引逸<書>

引逸<書>皆今有且誤析一篇為二》等篇均注意從《尚書》的皆今有》、《第十六言<禮記>

逸文上辨?zhèn)巍豆盼纳袝放c之在文字、內容上的異同, 找出其破綻。

3. 從偽《古文尚書》襲用古書字句上揭示其作偽之跡?！渡袝盼氖枳C》卷3今全闕, 然從保存下來的篇題看, 這一卷主要是從偽《書》襲用古書字句上找出其破綻和偽跡, 如《第三十三言<大禹謨>句句有本》、《第三十四言<泰誓><武成>句句有本》、《第三十五言襲用<論語><孝經(jīng)>》、《第三十六言襲用<周易><尚書><毛詩>》、《第三十七言襲用<周禮>二<記>》、《第三十八言襲用<左傳><國語>》、《第三十九言襲用<爾雅>》、《第四十言襲用<孟子><荀子>》、《第四十一言襲用<老子><文子><列子><莊子>》等, 可惜這些篇目均未保存下來。

4. 從史實、典制上證明偽《古文尚書》、偽孔傳之偽。比如在卷4第63條中指出:“古未有夷族之刑也, 即苗氏之虐亦只肉刑止爾, 初何嘗舉人之三族而殲絕之。有之, 自秦文公二十年始。蓋秦近于戎, 戎法至重, 秦亦相承用之, 他國未之見也,偽作《古文》者偶見《荀子》有-亂世以族論罪, 以世舉賢. 之語, 遂竄入《泰誓》篇中, 無論紂惡不如是甚, 而輕加三代以上以慘酷不德之刑, 予后世人主嗜殺者之口實?！痹诖酥?/span>出《泰誓》上中所云”罪人以族, 官人以世”, 是沿用《荀子》之語,所謂”罪人以族”是從秦文公二十年(公元前746年)才開始有的, 而記載武王伐紂誓師之言的《泰誓》不應記后世的典制。

5. 從文體、語言風格與時代不符上揭示其偽跡。如在第73條中考辨《五子之歌》時指出: “ 每取而讀, 彌覺辭意淺近, 音節(jié)啴緩, 此豈真出渾渾無涯之代與親遭喪亂者之手哉? 竊意此偽作者生于魏晉間, 才既不逮魏武, 自不能如其氣韻沈雄, 學復不逮, 韋孟又不能為其訓辭深厚。且除一人三失、“’惟彼陶唐、關石和鈞’ 等句之襲內外傳者, 余只謂之枵然無所有而已矣?！贝送?/span>, 閻氏還從歷法、地理方面等方面考辨其偽。

結語:閻若璩在辨?zhèn)螌W術研究中占有極重要的位置。孔傳《古文尚書》是歷來“證偽”對象中最重要的儒家經(jīng)典，經(jīng)《尚書古文疏證》定案為“偽書”。這是檔案辨?zhèn)螌W上的頭等大事， 是非常成功的“證偽案例”。不辯偽書，將會給歷史研究造成混亂，導致“深入人心”的誤傳，甚至是在政治上形成不良后果，甚至干擾經(jīng)濟文化建設。惟其如此，對閻若璩《疏證》一書的內容及其在辨?zhèn)螌W發(fā)展史上的地位加以疏理和探討，便是檔案文獻編纂學中不可或缺的大事。

注釋:[1] 許慎. 說文解字[M]. 北京: 中華書局, 1963.

[2] 墨翟. 墨子[M]. 上海: 上海古籍出版社, 1989.

[3] 劉師培:《崔述傳》, 見《崔東壁遺書》附錄

[4] 詳見《崔東壁遺書》“ 古文尚書辨?zhèn)巍?/span> 卷一,“ 古文尚書真?zhèn)卧戳魍肌?/span> 。

[5]《左氏春秋考證》卷上,《桓公篇》。

[6] 詳見《考證》卷下,《漢書?儒林傳》。

[7]《定全集》第一輯,《六經(jīng)正名》。

[8] 閻若璩. 尚書古文疏證[M ]. 上海: 上海古籍出版社, 1987.

[9] 閻若璩. 尚書古文疏證[M ]. 上海: 上海古籍出版社, 1987.

[10] 閻若璩. 尚書古文疏證[M ]. 上海: 上海古籍出版社, 19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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