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美人》是李煜在亡國之后的作品。探究這首詞,能幫助我們了解李煜在亡國后的心理狀態(tài)。因此,我們今天要分析的就是這首詞——《虞美人》
近年來人們講文學(xué)史,都說唐宋詞人分婉約、森放兩派,連我自己也不例外。其實這樣分并不科學(xué)。婉約和豪放,是指寫作手法呢,還是指題材和內(nèi)容?照理講,這應(yīng)該指兩種不同的藝術(shù)風格。但文學(xué)史家卻把李煜、李清照的詞都算成婉約派作品,這就把概念弄得含混不清了。 其實像李煜這首《虞美人》,雖寫個人的感傷愁恨,卻全無假借,直抒性靈,其風格應(yīng)屬于豪放范疇。正如李清照的《聲聲慢》,凄厲悲涼,毫不掩飾自己心情的痛苦,何嘗有多少婉約的成分。《虞美人》這首詞,可以用“大開大闔”四個字來概括。 上片第一句是著眼未來,說年年有春花秋月,這種良辰美景從無了結(jié)之時。一個在人生道路上平坦順利地行進或沒有被卷入矛盾漩渦中的人,會認為“春花秋月”都是可喜可愛的。而作者瞻望前途,卻只有一片迷茫,看不到任何出路。于是“何時了”三字就不免帶有埋怨情緒了。 第二句則回顧過去,所謂“往事”,原是美好而值得留戀的,可是現(xiàn)在全已化為泡影,成為陳跡,一去不復(fù)返了。這兩句一瞻前一顧后, 自成開闔。然后第三句回到現(xiàn)實生活本身中來。作者作為一個詞人,在經(jīng)過一百八十度的滄桑變化之后,是十分敏感的。他感受到春天“又”來了,“東風”在夜半吹來,春風可以蘇醒萬物,同時也可以把埋藏在人們靈魂深處的痛苦和悲怨吹上心頭。 一旦如草木之萌發(fā),就再也按捺不下,掩蓋不住了,于是進放出第四句:“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這是明言,直言,放言,毫無假借和掩飾,坦率地說出了自己的家國興亡之恨!這是一個醉生夢死者的覺醒,也是一個亡國賤俘無濟于事地幡然悔悟!從“昨夜”追想到當年,從結(jié)構(gòu)上說又一個大開大闔,而從作者心情的變化說則是大起大落地急轉(zhuǎn)直下。難怪宋太宗聽到李煜竟寫出這樣的句子,必迅速剪除之而后才放心了。 下片“雕欄玉砌”二句,緊承上片“故國不堪回首”而言。這是以“物是人非”的對比手法自為開闔。遙想江南的官殿,應(yīng)該還跟從前一樣吧,只是自己卻因遭到意外變故,已經(jīng)衰老了。往日的朱顏,現(xiàn)在已變得蒼老憔悴。據(jù)龍袞《江南野史》記載,李煜曾有“此中日夕,只以眼淚洗面”的話,可見憂能傷人,作者這里的“朱顏改”還是真實的寫照。但作者所感嘆的,還不僅是歲月的流逝,而是泛指人事的變遷。 最后兩句,是說眼前,也包括今后。意思說現(xiàn)在的“愁”已經(jīng)夠多的了,還能再有多少愁呢?然而回答是:“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在未來的日子里,除了“愁”還有什么呢?這才是真正的亡國哀音,然而作者卻寫得極其坦率,所謂直陳胸臆,莫過于此了。最后,我想談一下“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這個比喻的含義。李煜在另一首《相見歡》(又叫《烏夜啼》)里,末一句同本句很相近:“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意思是說“人生長恨是命中注定的,就象水往東流一樣無法改變。 而《虞美人》里這一句卻是用開闊的景象來形容細微的感情,這同李環(huán)詞以“回首綠波”兩句作結(jié)尾的手法是異曲同工的。因此它不同于“自是人生長很水長東”。江水到了春天,就漲了起來,既盛大而又源遠流長。水越大則比喻愁越多,而水流不斷更比喻愁恨之來也是無窮無盡的。 另外,后世的評論家又用宋代秦觀《千秋歲》的結(jié)尾“春去也,飛紅萬點愁如?!眮硗铎系倪@句詞相比,其實兩者也不盡相同。秦觀的詞固然也形容愁多,但“?!钡男蜗笫且黄粞?無邊無際,同這句以江水東流比喻愁之無窮無盡還是略有區(qū)別的。另外,秦觀還添了“飛紅萬點”四個字,那是表示愁緒紛亂、觸目驚心的意思,與此也各有偏重。 總之,在詩中為人千古傳誦的名句,都各有它們的獨創(chuàng)性。形象思維不同于邏輯思維,作家們的想象和構(gòu)思絕對不會千篇一律。只要細心玩味, 自然能分辨它們之間的細微差異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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