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郭曄旻

在邁錫尼考古所發(fā)現(xiàn)的遠古文明，是不是像《荷馬史詩》講述的那樣是由古代希臘人所創(chuàng)造的？1883年，一位名叫米爾希赫費爾的德國學者提到發(fā)現(xiàn)于克里特島的石印章，其上鐫刻有一種形式特殊的神秘文字，而這種文字又與在邁錫尼等地發(fā)現(xiàn)的文字有著某種相似之處。他因此斷言：事實將證明，克里特島是希臘文明與藝術最早的故鄉(xiāng)。

他的自信感染了施里曼?！逗神R史詩》是這樣描述克里特島的，“在深藍色的海上，有一塊叫作克里特的土地……有九十座城鎮(zhèn)，最大的城是克諾索斯，米諾斯國王就在那里臨朝統(tǒng)治了九年……”1889年，從來對《荷馬史詩》篤信不疑的施里曼雄心勃勃地寫下了這樣一段文字：“我想再干一件大事來結束自己的一生，那就是到克里特島去發(fā)掘克諾索斯史前時代的宮殿?！笨上觳患倌?，第二年這位“現(xiàn)代考古學之父”就去世了，邁錫尼文明的秘密，將由施里曼的繼承者、英國考古學家亞瑟·伊文思來揭示。

技藝精湛的邁錫尼黃金工藝品給了伊文思以強烈的震撼。但他注意到，“在早期愛琴文明這幅燦爛畫卷中有一處引人注目的空白”，那就是文字?！半y道這個偉大而古老的文明會完全緘默無言嗎？”很快，他注意到了那些石印章上的奇怪文字，并得知它們來自克里特。1899年，伊文斯來到克里特島，他買下了克發(fā)拉（克諾索斯遺址所在地）的一塊被稱為“紳士頭”的山丘。1900年3月，就在這塊施里曼曾經(jīng)看中的地方，伊文斯的發(fā)掘開始了。由于遺跡埋藏較淺，距離地面不過1英尺左右，有的地方僅有幾英寸，所以在動土以后幾小時，伊文斯就發(fā)現(xiàn)了一道石墻的遺跡；一個星期之后，便又發(fā)現(xiàn)了壁畫。當考古工作大規(guī)模展開后，他宣布至少還得花12個月時間，才能把對考古學有意義的東西都發(fā)掘出來?？墒撬e了，1/4世紀以后他還在原先的地方挖掘著。

開掘了一個月后，伊文思發(fā)現(xiàn)，這些遺址并非是孤立的建筑物，它們是一個龐大建筑物的組成部分，是后來考古學家所稱的“宮殿群”。如此宮殿群的確像一座迷宮，稍不留神，就會迷路。伊文思斷定，這一定是希臘神話中嗜食童男童女的牛頭人身怪物米諾牛居住的迷宮傳奇的出處。他甚至相信，他找到了王宮的正殿。伊文思向全世界宣布了他的重大發(fā)現(xiàn)之后，為當?shù)厝巳×藗€名字——米諾斯人。

看起來，命運之神同樣垂青著施里曼的后繼者。伊文思挖掘到一個泥板堆積層，發(fā)現(xiàn)700多塊泥板上銘刻的正是他朝思暮想的文字符號，這一發(fā)現(xiàn)再次震動世界。1900年8月，《泰晤士報》駐雅典通訊員報道說：“最重要的是發(fā)現(xiàn)了史前克里特筆跡，這證明文字是確實存在的……”

在此后半世紀，考古專家與文字專家著迷于破解在公元前13世紀或更早時期書寫在泥板上的線形文字。學者首先發(fā)現(xiàn)這其實是構造相同的兩種文字（線形文字A與線形文字B），它們代表著兩種不同的語言——就好像英語與德語同樣用拉丁字母書寫一樣。很顯然，是其中的一種語言借用了另一種的文字——就像日本人使用漢字一樣。當然，按照某位鼓噪希臘“偽史”的先生的神奇邏輯——既然希臘字母的淵源來自腓尼基字母，所以希臘語就應該屬于亞非語系（阿拉伯語與希伯來語），那連年號“令和”都用漢字書寫的日語必定屬于漢語無疑了。

然而，不像有著三語對照的古埃及羅塞塔石碑，線形文字完全沒有任何古代抄錄員留下的雙文對照的線索。人們唯一能夠確信的是，線形文字從左向右寫（因為行末的空白都出現(xiàn)在右側）；以及線形文字總共有90個不同的字符（這暗示它是一種類似日語假名的音節(jié)文字）。除此之外，線形文字是一個深不可測的謎。但在邏輯和靈感共同的幫助下，20世紀50年代，密碼學家終于部分成功破譯了這種 “天書”。3000年后，終于有人又能讀出曾在克里特島與邁錫尼使用的線形文字B：“一種非常難的古希臘語，它比荷馬還早五百年。而且寫的形式也非常簡略。但不論如何，它是希臘文，這一點毫無疑問?！痹谶M一步的釋讀中，學者又在線形文字B里找到了熟悉的希臘神話諸神的名字——宙斯（主神）、赫拉（天后）、阿波羅（太陽神）、波塞冬（?；剩?、狄奧尼索斯（酒神）；甚至《荷馬史詩》和之后的古典希臘語中一些重要的政治詞匯如“王”（anax）、“人民”（damos）等在線形文字B里即已存在……于是，結論突然變得很清晰了：希臘語是世界上最古老的活語言之一，而考古發(fā)現(xiàn)的邁錫尼遺址，就是《荷馬史詩》中的希臘強國——邁錫尼王國存在的證據(jù)。很遺憾，線形文字A至今仍然未能成功釋讀。只有一點是確定無疑的，由于線形文字A的年代更加久遠（公元前15世紀之前），創(chuàng)造這一文明的米諾斯人所處的年代更早于操希臘語的人群來到克里特島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