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張軍霞
我的童年是在農(nóng)村老家度過的。那時,農(nóng)村孩子放假的時間跟城里不一樣。每年到了收割小麥時,我們會放一次麥假,統(tǒng)統(tǒng)放下書包,回家?guī)痛笕烁苫?。別看我們年紀小,真正置身于麥田時,一個個都各盡所能,誰也不好意思偷懶。
那時收割小麥最重要的工具就是鐮刀,父親提前把工具都收拾妥當了,他一天幾趟往麥田里跑,認真察看小麥成熟的火候,還要注意收聽天氣預報,收割早了怕減少收成,收割晚了又害怕遇到惡劣天氣。一旦觀察到時機成熟了,父親就會鄭重地宣布開鐮。這一聲令下,麥田瞬間就變成了沸騰的戰(zhàn)場,父親蹲下身子,隨著他快速的動作,成片的麥子倒伏在他的鐮刀之下,姐姐們也不甘落后,她們學著父親的樣子,彎下腰來揮動鐮刀,汗水很快就浸濕了每個人的衣衫。我人小體弱,揮動不了鐮刀,就穿梭于麥田之間,放下一根根用來扎麥子的繩子,順便撿拾遺漏的麥穗。等到父母把收割的麥子一一捆起來,再整整齊齊排滿了平板車,大家還要齊心合力往返許多趟,把它們運到打麥場上去。
一車車的新麥被大家源源不斷運送到集體的打麥場上,解開每一捆麥穗上面的繩子,一一攤開來曬,越是太陽最毒的時候,越是曬麥的好時機,人們一遍遍用石碾碾過被曬得爆裂的麥穗兒,誰也不敢偷懶,連午飯都在田間地頭解決。收割小麥是力氣活兒,必須吃飽飯,每家每戶都像比賽似的,拿出冒油的咸雞蛋,吃著白胖的大饅頭,喝著橘子汁水。大人們一邊吃飯,一邊議論麥子的收成。我們小孩子吃得快,往往趁這個時機,跑到一邊兒捉迷藏,把麥秸拱得滿頭滿身都是,收獲的季節(jié),父母也格外寬容,往往任憑我們?nèi)鰵g。
麥收時節(jié),往往也是最考驗一家勞動力的時候,我的母親身體不好,家里的主勞力只有父親,幸而每年搶收小麥時,常有熱心的鄰居來幫忙。多年以后,我仍然記得有一個叫秋燦的哥哥,他個子很高,也很瘦,干莊稼活兒卻是一把好手,當時他還不到20歲,因為他的母親跟我的母親關系很好,他年年都會來幫忙收小麥。秋燦哥愛說愛笑,肚子里裝滿了不知從哪里收集來的神怪故事,每逢干活休息時,他繪聲繪色的講述,往往讓我們這些小孩子嚇得毛骨悚然,唯恐稍微不留神就會遇到可怕的大怪物……
人們把豐收的麥子運回家囤在糧倉里,麥收漸漸進入尾聲,打麥場變得空蕩蕩的,成了小孩子們盡情游戲的樂園。我們在光滑平整的地面上上躥下跳,模仿電影里的鏡頭,把麥秸垛當掩體假裝在打仗,或者模仿孫悟空翻跟斗云,一個個摔得人仰馬翻……可惜,這樣的快樂,也維持不了多久,因為麥假結束了,我們重新回到課堂上時,從老師到學生,清一色被曬黑了臉和胳膊……
如今,小麥收割早就普及了機械化,再也不需要興師動眾,麥假也早已經(jīng)成為歷史,退隱在歲月的深處。童年在麥秸垛里一起捉迷藏的小伙伴,打麥場上沉重的石碾,再也難覓蹤影的橘子汁水,卻深深地留在我們的記憶里,每次回想起來,心中都有一種淡淡的悵惘,那是永遠也扯不斷的鄉(xiāng)愁,不思量,自難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