患者男,25歲。主因“進行性雙下肢無力麻木1年”于2015年12月入北京大學第三醫(yī)院神經科就診。患者人院前1年無明顯誘因出現雙下肢無力麻木,行走踩棉感,日?;顒硬皇芟?。癥狀進行性加重,近半年平地行走緩慢,上下樓費力,不能足尖足跟行走。夜間癥狀更重,有穿拖鞋掉落及穿鞋上床現象。上肢持物等精細活動時有輕微震顫。無頭暈復視,無言語不清、飲水嗆咳,無呼吸困難。二便及飲食睡眠正常。既往體健,長跑耐力差,體育可達標。否認家族遺傳病及類似病史。內科體檢:發(fā)育正常,營養(yǎng)良好,心肺腹查體未見異常。神經系統查體:神清語利;顱神經正常;雙側脛骨前肌、腓腸肌萎縮,四肢肌張力正常,四肢近端肌力V級,雙上肢遠端肌力V-級,雙側脛骨前肌肌力III級,腓腸肌肌力IV級;雙手可見輕微姿勢性及意向性震顫;行走時略呈雙側跨域步態(tài),步基略寬,Romberg征(+),一字步征(+),蹲起尚可,足尖足跟行走不能;雙側踝關節(jié)以下針刺覺過敏,觸覺正常,雙下肢位置覺減退、振動覺消失;四肢肌腱反射均未引出,病理征(-)。 輔助檢查:腰穿壓力320mmH2O(1mmH2O=0.0098kPa),細胞總數2個/μl,白細胞數2個/μl,蛋白3g/L,血及腦脊液寡克隆帶(-),腦脊液抗GM1抗體(-)。肌酸激酶(CK)340U/L,類風濕因子(RF)25.8kU/L。余各項生化指標、血清重金屬含量、甲狀腺功能及抗體、葉酸、維生素B12、同型半胱氨酸水平,血糖及糖化血紅蛋白水平、血清抗可提取性核抗原抗體(ENA)及抗核抗體(ANA)等均正常。血清免疫蛋白固定電泳未見異常寡克隆區(qū)帶。頸部、腰骶部神經根磁共振成像(MRM)可見神經根明顯增粗水腫(圖1);顱腦磁共振成像(MRI)正常。神經電生理檢查:雙腓總神經、雙脛神經CMAP,雙正中神經、雙尺神經、雙腓腸神經SNAP,雙脛神經H反射均未測出;雙側正中神經、尺神經CMAP各段波幅下降,潛伏期延長,MCV減慢;雙側F波潛伏期延長。震顫分析:雙上肢平舉時可誘發(fā)震顫,頻率分別為6.6Hz和6.7Hz。神經活檢:右側腓腸神經有髓纖維中度減少伴髓鞘嚴重脫失,未見炎細胞浸潤及洋蔥球樣改變。 血清抗NF155 IgG4抗體檢測:經流式細胞技術及免疫組化方法檢測本患者血清抗NF155抗體,MFI比率為126,陰性對照(n=10)MFI比率為1.86±0.40;本患者delta MFI=1502,陰性對照(n=10)delta MFI=8.5±2.3。本患者MFI比率及delta MFI均較陰性對照明顯升高,提示本患者NF155抗體陽性(圖2)。通過MFI比率及deltaMFI,進行IgG亞型分析,結果顯示患者的IgG亞型以IgG4為主。 本例患者為慢性起病的獲得性周圍神經病,感覺運動神經均受累,存在腦脊液蛋白-細胞分離現象,結合電生理學表現,符合慢性炎性脫髓鞘性多發(fā)性神經根神經病(chronicinflammatory demyelinatingpolyradiculoneuropathy,CIDP)的診斷標準。并可除外腓骨肌萎縮癥(Charcot-Marie-Tooth disease,CMT)等其他先天性或獲得性周圍神經病?;颊哐逯锌筃Fl55抗體陽性,定量分析證實抗體為IgG4亞型,可確診為抗NF155 IgG4抗體陽性的CIDP。 入院后給予患者血漿置換(PE)治療,方案為1周期/月,共3個周期。每周期均隔日置換血漿2000ml,共3次。3個周期治療結束后患者自覺癥狀略減輕。查體:雙下肢近端肌力V級,遠端IV級,震顫消失,感覺及腱反射查體同前。神經電生理檢查:右側正中神經遠端波幅較前升高,右側尺神經SCV可引出波形。影像學脊神經根增粗未見明顯變化。 分析與討論 該患者為青年男性,慢性病程,逐漸加重,表現為遠端獲得性脫髓鞘性對稱性(distal acquired demyelinating symmetric,DADS)周圍神經病。查體可見雙手姿勢性及意向性震顫,步態(tài)異常,深感覺障礙,四肢反射均未引出。電生理檢查提示混合型周圍神經損害。脊神經根成像顯示神經根廣泛增粗水腫,腦脊液蛋白明顯增高,提示神經根也嚴重受累。我們將該例患者與國外報道的抗NF155 IgG4抗體陽性CIDP患者的臨床特點進行了比較,臨床表現較為一致。該型患者起病年齡早,平均25.2(13-50)歲,明顯低于抗體陰性的CIDP患者。男性居多,臨床多表現為DADS、足下垂、步態(tài)異常,可有感覺性共濟失調及3-6.6Hz的低頻位置性震顫。腦脊液蛋白含量遠高于抗體陰性的CIDP患者。脊神經根成像可見明顯的神經根增粗,且增粗程度與病程長短有關,病程越長,神經根增粗越明顯。神經電生理方面,因神經根受累且以脫髓鞘為主,故可見F波潛伏期明顯延長、MCV及SCV減慢,其中感覺神經受累更重。神經活檢可見束膜下水腫及髓鞘缺失,無炎細胞浸潤、血管炎或洋蔥球樣改變。 神經束蛋白(neurofascin,NF)是位于郎飛結及其附近區(qū)域的重要蛋白,其有兩種異構體,根據相對分子質量的不同分別稱為NF186(186000)及NF155(155000)。近年來的研究發(fā)現,NF在CIDP的發(fā)病機制中發(fā)揮著重要作用。正常情況下,位于髓鞘端的NF155可促進神經沖動的傳遞。而針對NFl55的特異性抗體會干擾軸索和施萬細胞在結側區(qū)的黏附,從而干擾神經沖動的傳導。抗NF186抗體可見于多灶性運動神經病,但較少見于CIDP;而抗NF155抗體在CIDP患者中陽性率較高。Ogata等對50例CIDP患者血清進行抗NF155抗體檢測,發(fā)現9例陽性,陽性率為18%,且抗體均為IgG4亞型。Querol等在53例CIDP患者中發(fā)現2例抗體呈陽性。因抗NFl55抗體陽性患者對靜脈輸注丙種球蛋白(Wig)治療反應差,故研究者對8例IVIg反應差的患者篩查抗NF155抗體,發(fā)現2例陽性,陽性率達25%,較全部CIDP患者組的陽性率明顯升高。其他文獻報道,CIDP患者中該抗體陽性率為3%-7%。此外,抗NF155抗體亦可見于多發(fā)性硬化、吉蘭-巴雷綜合征等免疫相關疾病。 2012年,Ng等通過ELISA及細胞學方法在CIDP患者中檢測出抗NF155抗體,且該抗體以IgG4亞型為主。隨后,Querol等、Ogata等研究團隊分別在西班牙及日本CIDP患者發(fā)現該抗體且證實為IgG4亞型。IgG4為IgG家族的成員,占全部IgG的1%-7%。治療方面,IgG4抗體不參與補體激活途徑,且較少與免疫球蛋白的Fc受體(Fc-R)區(qū)域結合。故該抗體陽性患者對通過封閉Fc-R機制起治療作用的IVIg反應較差。文獻報道,抗NF155 IgG4抗體陽性的CIDP患者對IVIg治療的無效率達69.2%-100%,遠高于其他CIDP患者。相反,該類型患者對PE治療效果較好,針對日本及西班牙患者的研究顯示PE治療的有效率分別達66.7%(4/6)和100%(3/3)。其他藥物的有效率分別為:大劑量激素沖擊37.5%,口服激素62.5%。對于經PE等治療后癥狀有所改善的患者,建議長期應用免疫抑制劑。Querol等使用PE聯合利妥昔單抗序貫治療2例患者,其中一例患者病程不足1年,經治療后癥狀改善,僅留有輕微殘疾;另一例患者病程15年,經治療癥狀無明顯改善。故在治療效果及預后方面,除與藥物選擇有關外,還與病程長短及神經損害程度有關。本例患者選用PE及利妥昔單抗序貫治療,目前患者臨床表現有所改善。 抗NF155 IgG4抗體是近年來發(fā)現的CIDP特征性生物標志物之一,特別是在對IVIg治療效果差的患者中所占比例較高。本患者是我國首例抗NF155 IgG4抗體陽性的CIDP,對CIDP的診治具有重要意義。一方面,該亞型臨床及影像學表現具有特異性;另一方面,其治療方法與其他類型的CIDP有很大差異,故在臨床中應注意識別。本研究有助于加強對國人抗NF155 IgG4抗體陽性CIDP的認識和理解。今后應在國內建立抗NFl55 IgG4抗體的檢測方法,對大樣本CIDP患者進行檢測,以進一步探討國人抗NFl55 IgG4抗體陽性CIDP的臨床特征和治療方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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