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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享丨任伯年的日常流水

 zdjphoto 2019-04-10

任頤像

任頤(1840-1896年),初名潤,字小樓、伯年,浙江紹興人,寓居上海,以賣畫為生。擅長人物、肖像、花鳥、山水畫。其繪畫除繼承民間及傳統(tǒng)文人畫,融匯陳洪綬、陳淳、徐渭諸家之長外,還吸收了西畫速寫、設色諸法,形成豐姿多彩,新穎生動的獨特畫風,具有雅俗共賞的藝術(shù)趣味和鮮明的時代氣息。與任熊、任熏、任預并稱為“海上四任”。


任伯年的日常流水

文·葉梓

來源:北京晚報

任伯年是清末海派畫家之一,多數(shù)人對他的了解,或許不及“清末海派畫家”另一位畫家吳昌碩。但其實,吳昌碩作品的氣勢正是從任伯年這兒學來的。任伯年從人物肖像畫入手,后又涉山水、花鳥,在繼承傳統(tǒng)的同時,又吸收了西畫中的速寫、設色等諸法,豐富了中國畫的內(nèi)涵。作為一位大師級畫家,他的一生同樣有許多鮮為人知的故事。

航塢山下

航塢山,與錢塘江遙遙相對。相傳,此山因越王勾踐航行三百里至此山下而得名,唐、宋、明時有重兵把守,乃兵家必爭之地,后經(jīng)歷代圍海造田,遂成今日之險峻山勢。清乾隆前,錢塘江水經(jīng)兩峰對峙的航塢山、赭山而入海,故稱“海門”。山上有宋代建的白龍寺,坐北朝南,香火鼎盛,游客如云。寺內(nèi)可見廟碑《白龍寺重建碑記》。

我去航塢山的那天,天氣晴好,秋陽普照下的白龍寺,頗有滄桑之感。據(jù)說,寺里現(xiàn)存的后殿是明代建筑,最后一次修葺為清道光十一年(1831)。正殿內(nèi)有“暗龍湫”,亦稱龍井、隱泉,水清冽,常年不干,堪稱一奇。白龍寺的“航塢聽梵”是蕭山十景之一,與水波瀲滟云蒸霞蔚的“湘湖云影”齊名。

說了這么多,其實,我想說的是晚清畫家任伯年就是這一帶人。

任伯年的籍貫,這些年蕭山人與紹興人爭得面紅耳赤,不可開交。就像前兩年我的家鄉(xiāng)甘肅天水和四川人爭李白故里一樣。說白了,是“瓦窯里爭來爭去——爭的是空”。因為,晚清時蕭山歸紹興,即山陰,后來,行政區(qū)域劃置不斷變化,蕭山成為杭州的一個區(qū),于是乎,紹興說任伯年是紹興的,蕭山說是蕭山的。其實,較為嚴謹?shù)恼f法是,任伯年既是紹興人,亦是蕭山人。更具體些,他是航塢山下的任家樓人。

航塢山下,有兩個村子,任姓居多,即可為證。

任伯年 任淞云像 立軸 紙本設色  1869年 故宮博物院藏

父親

任伯年的父親,名鶴聲,字淞云,一介米商。任堇叔——任伯年的兒子在《任淞云先生像》的題跋中如此回憶他的祖父:“讀書不茍仕宦,設臨街肆,且讀且賈。善畫,又善寫真術(shù)。恥以術(shù)炫,故鮮知者,垂老值歲歉,及以術(shù)授”。

“恥以術(shù)炫”這個詞,讓我頗感興趣。

為什么會以之為恥呢?說白了,是任伯年有一個低調(diào)而且務實的父親——現(xiàn)在有不少人大講特講務實,恰恰是不務實的表現(xiàn),真正的務實是埋頭苦干,而不是夸夸其談。在當時的任鶴聲看來,畫像如同賣米,是謀生的一項技能,或者說,作為民間畫匠,只是貧寒家庭討一口飯吃,而非藝術(shù),所以他并不愿意給兒子“傳道授業(yè)”。直到后來莊稼欠收,才讓兒子學畫像之術(shù),就在這時,他心底里想的是,讓其擁有一技之長,以至于天有不測之時也不會餓肚子。天下的父親,沒有一個不為自己兒女的衣食擔憂的,任伯年的父親怎么會例外呢?現(xiàn)在,我們在少兒藝術(shù)培訓班里見到那么多孩子,家長的一片苦心里真正為藝術(shù)的又有多少?他們還不是想讓孩子出人頭地,而出人頭地的目的是衣食無憂。假如讓他們的孩子一輩子貧寒地從事藝術(shù),估計不少家長會選擇放棄。

作為求生技藝的畫像術(shù),是任伯年最初接受的美術(shù)教育,以致他在父親出門離家時能精準地畫出家中來客的相貌,當然,父親也就據(jù)此來推斷究竟是何人到訪。所以,任伯年從畫像開始成為海上畫派的大師級人物,與這段別樣的“幼承庭訓”是分不開的。

任伯年  為任阜長寫真(任薰肖像)中國美術(shù)館藏

1861年,太平天國的軍隊從蕭山進取紹興時,任家慘遭破壞,不得不離家逃難。任伯年的父親就死于逃難的路上,任伯年也深陷軍中,有過一段令后世感到撲朔迷離的參軍一事。

這些舊事,任堇叔在《題任伯年畫任淞云像》里是這樣記載的:

“赭軍陷浙,竄越州時,先王母已殂。乃迫先處士使趣行,己獨留守。既而赭軍至,乃詭丐者,服金釧囗囗,先期逃免,求庇諸暨包村,村居形勢,包立身奉五斗米道,屢創(chuàng)赭軍,遐尼麈至。先王父有女甥嫁村民,頗任以財,故往依之,中途遇害卒。難平,先處士求其尸,不獲。女甥之夫識其淡巴菰煙具,為志志其處,道往果得之。囗釧宛然,作兩龍相糾文,猶先王父手澤也。孫男堇敬識?!?/span>



民間之花

讀任伯年人物畫和花鳥畫,總有一股泥土的氣息撲面而來,如同漫步在河流縱橫、野花遍布的寧紹平原。其實,這與他的童年經(jīng)歷有關——一個真誠而優(yōu)秀的藝術(shù)家,都無法逃避自己的童年,即便使盡渾身解數(shù)也是躲不過的。為什么要限定成真誠而優(yōu)秀的藝術(shù)家呢?因為喜歡賣弄風情的藝術(shù)家與喜歡炒作的藝術(shù)家們大抵是最容易背叛故鄉(xiāng)的人。所以,任伯年筆墨里的夜紡村婦、瓜棚豆架下的納涼夏景以及放牧的孩童,既是江南水鄉(xiāng)的日常風物,亦是他個體記憶在宣紙上開出的一朵朵民間之花。

任伯年  出游圖 紙本 設色 1883年 榮寶齋 藏

杭行記

如果以現(xiàn)在的行政區(qū)劃而論的話,任伯年首先是杭州人,其次才是蕭山人——因為蕭山是杭州的一個區(qū)。但在任伯年的人生履歷里常常出現(xiàn)的是寧波、蘇州、上海,似乎與杭州關系甚疏,其實,他也是到過杭州的。

那是他在寧波云游鎮(zhèn)海的事。

任伯年在寧波期間,曾在鎮(zhèn)海的方樵舲住了半年。大約是在同治六年(1867)春,他去了一次杭州,住在陳延庵家,并作有《紫陽紀游圖》,記下了他與陳延庵同游杭州紫陽山的游蹤,這可從畫中“同治丁卯春正月與延庵兄同游武林”的題款得知。只是關于此次杭州之行的游蹤史料里語焉不詳。應該說,這是一次短暫的旅途,因為這一年的春天,他又在寧波二雨草堂為波香畫過《靈石旅舍圖》。

無論長短,他畢竟到過杭州,西湖的溫潤之美也一定滋潤了他。

任伯年  梅花仕女圖 紙本 設色 1866年 浙江省博物館 藏

騙與被騙

在任伯年的一生際遇里,騙與被騙的事,都有過。

先說騙人之事。

其實,這像是晚清畫壇的一樁疑案,也許只是一個傳說,但白紙黑字地記載于不少書籍里,就像真的。也許是確有其事。據(jù)方若的《海上畫語》(稿本)記載,情節(jié)大致如下:

出身貧寒的任伯年,15歲時為生活所迫來到上海,靠賣自己畫的扇面維持生計。一次,他偶然聽到幾個人談論著名畫家任渭長的畫很是不錯,于是就決定借用任渭長的大名賣幾幅假畫。幾天后,他精心繪制了幾幅扇面,拿到街上賣,果然生意很好,日子也一天比一天好起來了。有一天,一個人從經(jīng)過畫攤,看到幾幅扇面止步觀看,看了一會兒問道:

“這扇面是誰畫的?”

“任渭長畫的?!比尾觌S口答道。

“任渭長是你什么人?”

“是我叔叔?!?/span>

“你見過他么?”

“這……”

此人見任伯年無言以對,笑了笑說:“我就是任渭長?!?/span>

任伯年  焚香告天 紙本 設色 中國美術(shù)館 藏

任伯年驚得目瞪口呆,想拔腿就跑。任渭長一把拉住他,和藹地說:“你干嗎要假冒我的名字呢?你畫的也很不錯呀?!比尾晷呃㈦y當,含淚訴以實情。任渭長不但沒有怪罪,反而對他的遭遇深表同情,覺得他的畫很有靈氣,并收他為徒。自此以后,任伯年隨任渭長、任阜長兄弟倆學畫,進而成為名揚全國的“海派”大師。

這樣的故事,聽起來有點像現(xiàn)在泛濫的勵志故事。

但如果確有其事的話,那么,這次偶遇恰好讓任伯年遇到了一位終身良師。而且,任渭長還把他介紹給更多的上海畫家,這給他后來的創(chuàng)作也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任伯年 牡丹貓石圖 立軸 紙本 設色 1872年 蘇州博物館藏

再說任伯年的被騙之事。

1894年,也就是任伯年去世的前一年,他已積蓄數(shù)萬大洋,遂取其兩三萬大洋,托表姐夫在老家購置田產(chǎn)。當時的兩三萬大洋是個什么概念?1塊銀圓約折合人民幣80元,以最少2萬銀圓來算,即是160萬元。當時一個五口之家的月生活費是在25個銀圓左右。而當時的一個銀圓可換約140多個銅圓,當時一個銅圓(又稱銅板)可吃大餅油條一付、糖十多粒、梨膏糖一塊。任伯年之所以要將歷年鬻畫所積攢的大筆資產(chǎn)拿去鄉(xiāng)下買田,本意是想長期居住的。像任伯年這樣一個極聰慧的人,不會不知道自己患的肺病是不治之癥,正是為了自己的妻子兒女日后的生活有個來源,才決定取出巨款請表姐夫去購田。但其表姐夫乃一賭棍,將其款全部輸光,以一假田契欺騙任伯年。待任伯年病入膏肓時得知這實情,更是雪上加霜。

如果說多年前的“騙人”讓他幸運地遇到了人生恩師的話,那么,晚年的“被騙”仿佛是冥冥中的一次償還。

也許,所謂人生,大抵如此吧。

任伯年  外祖趙德昌夫婦像  1883年作  中國美術(shù)館藏 

畫像里的吳昌碩

有著“曾波臣后第一手”的任伯年,工肖像,他給吳昌碩就先后畫過不少肖像圖。這些畫,計有《蕪青亭長像》《饑看天圖》《棕陰納涼圖》《歸田圖》《寒酸尉像》《蕉陰納涼圖》《山海關從軍圖》《棕陰憶舊圖》,還有一幅《吳昌碩像》,是與王一亭合而作之。往小里說,這些畫見證了他們之間亦師亦友的深情厚誼,往大里說,從時間脈絡中可以看出任伯年人物畫技法的發(fā)展嬗變。

任伯年與吳昌碩,亦師亦友。當然,師在前,友在后。吳昌碩經(jīng)高邕之等的介紹,與任伯年結(jié)識,后成為朋友,兩人情同手足,畢竟任伯年比吳昌碩只大四歲。任伯年曾對初學繪事的吳昌碩說:

子工書,不妨以篆籀寫花,草書作干,變化貫通,不難其奧訣也。

這既是一個時代積淀下來的藝術(shù)風氣,更是中國藝術(shù)史上崇尚金石的傳統(tǒng)所致。果然,吳昌碩不負所望,如他自述,“我生平得力之處在于能以作書之法作畫?!逼鋵?,在他心底,既對任伯年于習畫之初的此番點撥心存感念,又對任伯年的畫藝崇尚有加,他曾經(jīng)如此評價過任伯年:“名滿天下,余曾親見其作畫,落筆如飛,神在個中?!?/span>

任伯年  蕪青亭長像 1883年作 浙江安吉縣博物館藏

《蕪青亭長像》是任伯年給吳昌碩畫的第一幅肖像畫。

此畫現(xiàn)藏于浙江安吉縣博物館藏,紙本,立軸,墨色。1883年3月,吳昌碩赴津沽在上海候輪期間,他借上海登船的機會,首次在“頤頤草堂”里拜望了慕名已久的海派書畫翹楚任伯年,這也是他們兩人的初次見面。畫里的吳昌碩身著長衫,席地而坐,雙手放入袖中,目光炯炯有神,氣質(zhì)溫文爾雅,頗有些少年老成??伤纳畛粮袷腔貞浿裁?。他回憶什么呢?應該是思念他的蕪園吧。吳昌碩三十多歲時從故鄉(xiāng)遷往安吉城里,他的新寓所里有一個小園子,園中草木叢生,無人修葺,遂名為“蕪園”。吳昌碩盡心打理園子,不僅有修竹,還種植了三十多株梅花。這園子傾注了他的心血和感情,現(xiàn)在要離家外出,難免傷感。而任伯年構(gòu)思的細膩精巧之處,就在于以蕪園為背景,前景是兩棵樹,依稀有著他成長的軌跡。此畫款曰:“蕪青亭長四十歲小影,癸未春三月山陰弟任頤寫于頤頤草堂?!?/span>

任伯年 吳昌碩饑看天圖 西泠印社藏

《饑看天圖》作于1886年,藏于西泠印社,石刻,白描??铑}:倉碩先生吟壇行看子,光緒丙戌十一月山陰任頤。這一次,任伯年略去背景,以中國傳統(tǒng)的繡像形式,讓人物雙手背于后,只取其側(cè)面,但臉部表情里也能看到悲憤的眼神和撅起的雙唇,從中能看出吳昌碩顛沛流離的苦難生活以及失意貧寒的窘境——這也是任伯年人物畫的高明之處,即能夠刻畫出人物的內(nèi)心世界。

吳昌碩在《饑看天圖》上自題詩曰:

造物本愛我,墮地為丈夫。

昂昂七尺軀,炯炯雙青矑。

胡為二十載,日被饑來驅(qū)。

頻年涉江海,面目風塵枯。

深抱固窮節(jié),豁達忘嗟吁。

生計仗筆硯,久久貧向隅。

典裘風雪候,割愛時賣畫。

賣畫猶賣田,殘闕皆膏腴。

我母咬菜根,弄孫堂上娛。

我妻炊扊扅,甕中無斗糈。

故人非絕交,到門不降輿。

見笑道旁誰,屠販須鬑鬑。

閉門自斟酌,天地本蘧廬。

日月照我顏,云霧牽我裾。

信天鳥知命,人豈鳥不如。

看天且聽天,愿天鑒我愚。

海內(nèi)谷不熟,誰憐流民圖。

天心如見憐,雨粟三輔區(qū)。

賤子饑亦得,負手游唐虞。

如果說《饑看天圖》是一幅吳昌碩失意的肖像圖,那么,兩年后的吳昌碩雖然是一介小吏了,可在任伯年的筆下仍然不改此境。

任伯年 酸寒尉像 紙本 1888年 浙江省博物館藏

《寒酸尉像》作于1888年,紙本立軸,設色,現(xiàn)藏浙江省博物館。

此圖里的吳昌碩,頭戴紅櫻帽,足著高底靴,身穿葵黃色長袍,外罩烏紗馬褂,馬蹄袖交拱胸前。這一年,吳昌碩45歲,雖被舉為小吏,但并無什么地位,而且要謹小慎微,唯恐有失,這與吳昌碩心向往之的自由生活是相違的。任伯年抓住這種矛盾糾結(jié)的心態(tài),畫出他拱手逢迎的難堪之相。比如說,紅纓帽沒有頂戴,烏紗馬褂罩著葵黃色的袍子,兩只厚底靴支撐著的身體,是有些躊躇不前的,所有這些都細膩逼真地呈現(xiàn)了一介文人在現(xiàn)實面前的窘境。這種窘境,遠比物質(zhì)的貧窮更讓人痛苦。

任伯年 棕陰納涼圖(吳昌碩小像)西泠印社2012秋拍

其實,在任伯年畫《寒酸尉像》的前一年,即1887年,他為吳昌碩畫過《棕陰納涼圖(吳昌碩小像)》。這是我在任伯年為吳昌碩所作畫像中唯一見過的一幅真跡——2012年,我在浙江世貿(mào)中心舉辦的西泠印社秋季拍賣會的免費展覽上見到了此畫。這是唯一為吳昌碩家屬珍藏,并含吳昌碩自題簽條的一件。畫里頭的吳昌碩,率真隨意,一大片棕櫚樹下,吳昌碩靠著幾卷厚厚的書和一把紅色的琴,打著赤膊席地而坐,神情自若。一大片棕櫚為背景,濃淡墨勾染并施,棕櫚樹下,昌碩先生倚書與朱琴,赤膊席地而坐,靜靜納涼,神情自若,一股英杰不凡之概流溢于眉睫之間。這樣率真隨意的形象,與我們印象中的舊式文人大相徑庭。也許,這種“安得解脫大自在,放浪形骸了無礙”的樣貌,正是當時海派文人生活的寫照。

正如作者款題中所示,此作畫意部分得自羅聘所畫《冬心先生蕉陰午睡圖》,而區(qū)別在于金冬心已經(jīng)是酣然夢蝶的七十老叟,蕉陰之下頤養(yǎng)天年,而枕書琴、執(zhí)蒲扇的“苦鐵道人”卻尚在茫茫紅塵。

任伯年  蕉蔭納涼圖  浙江省博物館藏

與《棕陰納涼圖》聽起來只“一字之差”的《蕉陰納涼圖》,現(xiàn)藏浙江省博物館。畫中的吳昌碩閑坐竹榻,袒胸露臂,身體微微左傾,左臂支撐在一堆古籍上,手中悠閑地拿著芭蕉扇,左腿架在右腿的膝蓋上,兩眼平視前方。任伯年還有意無意地呈現(xiàn)出一個禿腦袋、肥胖身軀、腹圓如球的身體特征,其意旨大抵在于將缶道人那坦率而無拘無束的神態(tài)躍然于紙上。1904年,吳昌碩自題詩作于畫上,詩云:

天游云無心,習靜物可悟。

腹鼓三日醉,身肥五石瓠。

行年方耳順,便得耳聾趣。

肘酸足復跛,肺肝病已婁。

好官誓不作,眇匡訛難顧。

生計不足問,直比車中布。

否極羞告人,人面如泥塑。

怪事咄咄嘆,書畫人亦妒。

雖好果奚貴,自強自取柱。

飲墨長幾斗,對紙豪一吐。

或飛壁上龍,或走書中蠹。

得泉可笑人,買醉一日度。

不如歸去來,學農(nóng)又學圃。

蕉葉風玲瓏,昨夕雨如注。

青山白云中,大有吟詩處。

將這幀同為納涼的吳昌碩肖像圖合而觀之,就會發(fā)現(xiàn),《棕陰納涼圖》筆張墨馳,神韻怡然;《蕉陰納涼圖》設色腴麗,俗情雅意冶于一爐;而兩者的相同之處,大抵就是表達了一個隱逸蕭散的吳昌碩。

細細讀這些畫,也能大致看出吳昌碩一生的生平?;蛘哒f,要從紙上一覽吳昌碩的真面目,也唯此數(shù)紙。當然,反過來講,從這些畫作里,也能看出任伯年人物畫的發(fā)展流變。任伯年對以墨骨法為基礎的傳統(tǒng)肖像技法的運用、對西洋畫法的融合以及后來別開生面的沒骨畫法,最后的歸宿是他的人物畫像又回歸到傳統(tǒng)的畫法,只是更為精湛、高深。 

吳昌碩刻 任伯年自用雙聯(lián)章

印文:任頤之印伯年 邊款:昌碩。

西泠印社2015春拍

也許,任何藝術(shù)的偉大傳統(tǒng)都是這樣的。任伯年歷年為吳昌碩所作的肖像圖,雖為一人,但畫面的意境、人物的精神卻大相徑庭,反映了吳昌碩不同的生活側(cè)面和人生狀態(tài),這既是他們惺惺相惜的友情見證,亦是任伯年深入觀察生活的結(jié)果。

1895年,任伯年去世,吳昌碩從蘇州趕往上海奔喪,賦挽詩,作挽聯(lián),其聯(lián)曰:

畫筆千秋名,流石隨泥同不朽;

臨風百回哭,水痕墨氣失知音。

無論是挽聯(lián),還是這些肖像畫,見證的都是兩位大師的莫逆之情。

高鄰,或曰紫砂的夢

鄭逸梅在《小陽秋》里記載了任伯年在上海三牌樓附近居住時的一段趣事:

鄰有張紫云者,善以紫砂摶為鴉片煙斗,時稱紫云斗,價值絕高。伯年見之,忽有觸發(fā),羅制佳質(zhì)紫砂,作為茗壺酒甌,以及種種器皿,鐫書若畫款于其上,更捏塑其尊人一像,高三四尺,須眉衣褶,備極工致。日日從事于此,畫事為廢,致斷糧無以為炊。妻怒,盡舉案頭所有而擲之地。碎裂不復成器。謹克保存者,即翁像一具耳。

這位張姓老人,應該算得上一位高鄰了。

任伯年 紫砂泥塑任淞云小像  西泠印社2012春拍

任伯年在這位高鄰的耳濡目染下,兼習紫砂,且有佳作傳世。2011年秋天,我在西泠印社就見到了任伯年贈予吳昌碩的一把紫砂茗壺,壺身由龍泉周氏制,上刻任伯年手繪的一對靈龜,雙鉤陰文,題款曰:“己卯(1879)春仲伯年任頤”。

有紫砂研究者稱,任伯年的壺勝過曼生壺——對這一點,我不以為然——不過,這里不論其高下,因為我本就分不清高下,況且,我也沒見過任伯年親制的紫砂壺。所以,我想說,這種陶藝實踐一定讓他的畫作充滿了一股勢不可當?shù)慕鹗畾?。我曾在一則資料里見過他的泥塑小像《任父小像》。據(jù)說,任妻曾將其案頭的紫砂小品全都擲地而砸,只有他父親的那尊小像幸免于難?!度胃感∠瘛纷钤缬坝“l(fā)表于1939年《任伯年百年紀念冊》扉頁,并且數(shù)次作為任伯年紀念展的展品之一,如果我們注意到這件小像在展覽廣告中居于首要的位置,且作為1928年《美術(shù)界》雜志的封面,就可以猜想民國人對它的重視程度和好奇之心。我觀其小像,像是看一個孤獨的老人,它的神情里充滿了天下父親的苦難氣息。

這幾年,藝術(shù)品的收藏投資風生水起,漸成風尚,不少有錢人引為風雅。2011年,任伯年的《華祝三多圖》,創(chuàng)下了1.67億元的天價,任伯年也由此而進入了“億元俱樂部”。這到底是一個什么樣的俱樂部呢?現(xiàn)在可真是一個精確務實的時代,凡事以價格論——假設一下,要是現(xiàn)在有任伯年親制的紫砂壺流落民間的話,會不會也要上億呢?

吳昌碩為任伯年刻“畫奴”印

畫奴

出了名的任伯年,在大上海這座光怪陸離的大都市,各地商幫紛紛前來訂畫,任伯年頗有供不應求的疲倦之感。彼時,吳昌碩常常前往滬上老城廂三牌樓“依鶴軒”,見伯年先收畫酬,又迫于畫債而不得不夜以繼日作畫,于是為之刻“畫奴”大印。這既是對任伯年為他畫《酸寒尉像》的酬謝之意,亦不失調(diào)侃之味。

此印邊款曰:

伯年先生畫得奇趣,求者踵接,無片刻暇,改號“畫奴”,善自比也。苦鐵茗之曰:畫水風雷起,畫石變相鬼。人或非之,而畫奴不恥,惜哉,世無蕭穎□。光緒丙戌冬十一月,□游滬上。

任伯年亦曾試水篆刻。他曾刻有一方閑印“畫奴”以自喻,這也是取自好友吳昌碩對他的戲稱。且不知此印作于何年,大抵與吳昌碩的贈印有關吧。我曾于一冊閑書里見過此印,印面虛實相間、濃淡相生,金石味深。

再后來,讀閑書而知,吳昌碩見任伯年畫紙時時有折皺,遂以一狀似山峰熨紙小石贈之,附銘文:“石亦好顏色,尤見畫奴之有筆。”句側(cè)鐫三字:“昌石銘。”

如果把這兩方小小的“畫奴”印與這方小石擺在一起,足見兩位大師的深情厚誼。

吳昌碩為任伯年銘“畫奴”熨紙石

不想畫了——畫家的灑脫之一

欠了不少畫債的任伯年,被人逼急了,干脆在畫上如此題款:

炎暑酷熱甚,終日揮扇納涼,何暇揮筆作畫也。明公祈為諒之。幸甚幸甚。

這是我在《任伯年研究》(上海書畫出版社2002年6月第1版)上讀到的??晌以趦H有的書籍里沒查到這究竟是哪幅畫上的題款。理由太簡單了,我是窮人,天津人民美術(shù)出版社2010年1月出版的六卷本《任伯年全集》太貴了,3600元,一介窮書生是買不起的。

任伯年  白蓮鴛鴦軸  遼寧博物館藏

畫荷記——畫家的灑脫之二

陳半丁,浙江山陰(今紹興)人,師從吳昌碩,與任伯年交往甚密,有《陳半丁畫冊》行世。他曾在一篇文章里回憶過任伯年畫畫的場景,讀來有趣:

有一次,他欠下某家鋪子一點賬,老板乘機求畫。他一面要老板研墨,一面高談闊論,墨研了又研,老板心懸,不料墨研好后他端起硯臺就往紙上潑,老板以為他故意取笑,正要開腔,而他不慌不忙地用水把墨暈開,勾了幾筆,竟出現(xiàn)了一幅很好的墨荷。

這是我在一冊《任伯年研究》(上海書畫出版社2002年6月第1版)的書里看到的,一直想查閱原文,沒找到。沒找到,我還是信其有而不信其無。因為我實在看不慣一個畫家拿著架勢去畫畫——可能是這幾年我被三流畫家們拿腔作勢的派頭給倒了胃口吧。我見過一些畫家,畫畫時歪頭斜腦,左瞅瞅,右瞧瞧,還時不時地用眼睛的余光觀察一番,以判斷圍觀者是否看他沒有。等畫畢,還會自己主動鼓一下掌。

這樣的畫家,一定不會想到,任伯年居然這樣畫!

任伯年  松鶴壽柏圖 紙本設色 1873年 南京博物院 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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