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寂寞的人》

愛德華·蒙克

對白看起來簡單，但它是一名寫手成長為大師所需要掌握的最難的一種技巧。貌似你需要做的只是去聽來人們的談話，然后把它們寫下來。但是對白并不僅僅是交談。這個詞的詞源告訴我們: 對白是一種有意義的思想的有效交流，而不僅僅是交談。

“編者按”

約翰·加德納在《小說的藝術(shù)》中寫道，每個故事都由三個單元組成：一組描寫，一組對白，以及一個行動。正是這一組對白令人物栩栩如生，令場景生動，使故事顯得更具戲劇性，就像舞臺上展示的一樣。

海明威是寫對白的大師，短篇小說《滄海之變》通篇由對白組成，全部由第三人稱的客觀視角出發(fā)。這個故事講述了一個女人即將離開一個與其共同生活的男子。

海明威的用詞恰到好處。讀者讀罷，會為男主人公和女主人公同時感到心碎。以下是這個故事的開頭部分，也是這篇短篇小說的前三分之一。

“說吧，”男人說，“究竟怎么回事？”

“沒什么，”女孩說，“我說不出口?！?/p>

“你的意思是你不想說?！?/p>

“我不能說，”女孩說，“這就是我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你不想說?！?/p>

“好吧，”女孩說，“隨便你怎么想吧。”

“我不知道我能怎么想。我真希望上帝告訴我該怎么想。”

“你老是這樣?！迸⒄f。

天還很早，除了店員，咖啡店里沒有別人，只有他們兩個對坐在角落里的一張桌子旁。時值夏末，兩人都曬黑了，顯得與巴黎格格不入。女孩穿著花呢套裝，她光潔的皮膚呈古銅色，剪短了的金色劉海漂亮極了。男人看著她。

“我要殺了她，”他說。

“請別那么說，”女孩說。她長著一雙非常精致的手，男人看著它們。這雙手又細(xì)又滑，非常動人。

“我肯定會的。我發(fā)誓我會殺了她?！?/p>

“那不會讓你快樂的?！?/p>

“難道你就不能換個事情嗎？難道你就不能搞點別的什么嗎？”

“恐怕不能，”女孩說，“你打算怎么辦？”

“我已經(jīng)告訴你了?！?/p>

“哦不，我是說真的?！?/p>

“我不知道，”他說。她看著他，伸出了手。

“可憐的菲爾，”她說。他盯著她的手，但是并沒有上前握住它們。

通過精心組織的直接對話，海明威讓讀者，也就是你，現(xiàn)場聆聽了這場私密的對話，仿佛你就與這一男一女坐在同一張桌子旁，毫無距離。

對話在推擋中進(jìn)行，每一句話都是一次推擋，這種交替中存在著一種韻律結(jié)構(gòu)。他們說的話揭示了他們的性格，增加了緊張感，制造了情緒氛圍。

那些沒有說出口的話也有同樣的效果?！拔乙獨⒘怂??！焙Ｃ魍枰鞔_那個代詞么？他需要解釋（或者告訴）讀者，這個女人要離開自己的丈夫與另一個女人生活在一起嗎？不需要。讀者自會明白。

通過肢體語言和停頓展示出來的這種潛臺詞往往比直接說出來的話更有效果。我們讀到這個男人的目光經(jīng)常會落在女人的手上。我們也讀到了她將手伸向了男子。然后我們發(fā)現(xiàn)，他并沒有去碰那雙手。

我們想讓男子握住女人的手，但是他沒有。肢體語言是從現(xiàn)實世界的對話中產(chǎn)生的，可以起到深化直接對白的作用。

來看看海明威是怎樣賦予人物性格的?！罢f吧，”男人說，“究竟怎么回事？”“沒什么，”女孩說。對話繼續(xù)，但是不再出現(xiàn)“男人說”、“女孩說”這幾個字。

首先一點，直接用動詞短語“他說”要好過一些更復(fù)雜的說法——比如“他滿意地說”或者“他解釋道”。

這些復(fù)雜的說法本身會分散讀者的注意力，從而影響對話的流暢性。第二點是，一旦對話已經(jīng)表明是誰在說話，就不用再重復(fù)“他說”和“她說”。詞句本身的選擇就會顯示出是誰在說話。每個人物說的話都會使用不同的句法，甚至不同的詞匯。

對白寫作

針對這個練習(xí)，我建議你想象一個迷你小故事，虛構(gòu)或非虛構(gòu)都可以，大部分由對白構(gòu)成。

首先找到一個強烈想要某樣?xùn)|西的人物。比如一個想要父母停止吵架的孩子，一個想要結(jié)束一段關(guān)系以便和另一個人開始新生活的成人，一個想讓子女多回來看看的老人，總之是一個有著強烈愿望的人。

回想海明威的故事，那個男人想讓女孩留下來。如果是一個想象中的人物，那么對白就是虛構(gòu)的。如果是一個記憶中的人物，或者就是寫你自己，那么你可以選擇寫虛構(gòu)的對白，也可以選擇寫非虛構(gòu)的對白。

為你的主人公寫一小段人物概述。限時五分鐘。

一旦選定了一個人物，就要著手尋找第二個與之對話的人物。第二個人物要與主人公形成對立。

你要問一問自己，是什么原因使主人公如此行事。一段對白就是兩個人物間有意義的思想交流。誰是這第二個人物？你必須要理解他。

為你的第二個人物寫一小段人物概述，作為對手出現(xiàn)。限時五分鐘。

現(xiàn)在來設(shè)計相互對抗的場景。幾句話就可以描繪出對白發(fā)生的地點——要用若干細(xì)節(jié)顯示出場景的特色。

在寫對白的時候可能不需要這些，但是作為作家，你本人要知道這個場景設(shè)定，這是非常重要的。接下來，介紹你的人物出場。同樣，在幾句話之內(nèi)，用一兩個小細(xì)節(jié)，給出你的人物概況。

設(shè)定場景，引出人物。限時五分鐘。

想一想你的主要人物在這次相遇中想要得到什么。會取得進(jìn)展還是將遭遇退步？當(dāng)然不管發(fā)生什么，你的主要人物都必須貫穿到最后。

對白最終會引出某種程度的問題解決。想象一場對峙。開始寫一段對白，慢慢來，讓對白揭示出你的兩個人物，其中包括潛在對白、肢體語言和停頓。

寫一段對白。限時十分鐘。

停下來讀一讀你剛剛寫的內(nèi)容。是不是每個人物都有獨特的說話方式，可以揭示其性格？故事有所推進(jìn)嗎？對白增進(jìn)了語氣情境，為這場遭遇制造了氛圍嗎？最后，主要人物是否經(jīng)歷了轉(zhuǎn)變，獲得了新知？

現(xiàn)在重寫一遍這段對白，記住這是一個迷你小故事，要有完整的開頭、中間和結(jié)尾。等寫完的時候，再花一點時間為它起一個題目。命名是一種尊重，并且可以避免你輕視自己的作品。

重寫這段對白，限時十分鐘。

我們將對白定義為“一種有意義的思想的有效交流”。這也是你所寫的短對白的目標(biāo)所在。如果你寫的人物有能力執(zhí)著于自己的欲望——即使以最不起眼的方式——這段對白也是充滿意義的。

現(xiàn)在來做最后一個練習(xí)，這是一個既有趣又十分有效的練習(xí)。和另一位寫手分享你的對白，不管是與工作室的同仁，還是一位你的寫作伙伴。

選擇你們兩個要扮演的角色，然后大聲讀出來。這也可以說是一種劇本寫作練習(xí)。建議你們站著讀對白，這樣會聽得更加清楚。要相互鼓勵。想象自己站在臺上。

將你寫的對白分享給其他寫手；大聲讀出來。限時十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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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編輯 | 唐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