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命 ▲ 曾騫(散人) 孔子五十以學《易》,韋編三絕,最后說“不占而已矣”。這是他的主張。只問應該與否,不問結(jié)果。因為所謂吉兇,只是人的感覺。利與害才是真相。
十幾年前,在廣州的夜市,無意間我買到本盜版《卜筮正宗》。由此背下了六十四卦。后來讀野鶴老人的《增刪卜易》,自學六爻。在最艱難的階段,跑到地鐵站附近賣課。一課十塊二十塊。賣了段時間。每天能有幾十塊錢。
那個時候,心里很苦。想自己怎么淪落到街頭賣卦的境地。曾是立過,無瓦遮頭不從謀的準則,但也很無奈妥協(xié)。也給自己算,就是這個命,認了。也算什么時候能變好。盡管懂醫(yī),但就是沒有一點行醫(yī)的機會。所以不是滋味,有無用之想。人生有時很奇妙,沒有就是沒有,你求不來,越求越?jīng)]有。那總得吃飯,怎么辦,賣卦。賣卦前自己也要算一算,今天會不會遇到城管。哪個方位不會被趕。賣到最后,遇到一個欠了債又逃跑的人問卦,他問應該怎么辦。我不知道。第二天決定不能再去了。
因果太大。自己尚且被一分錢壓倒,沒有能力去給別人解決亂七八糟了。占卜本身的目的,在于趨吉避兇,降低受損。如果沒有去賣過課,還真沒那么深的體會,這個體會就是,人們之所以算命,其實就是對無常的人生感到不好把握,總希望能提前了解一下命運,更希望能夠獲得一些神秘之力保佑。
當時不賣課以后,就跑到寺院干了一段時間苦力。干到每次流大汗。我要把自己干空,不然腦子里亂七八糟太多。終于干到后來,遇到了生命中有知遇之恩的老師。從此命運發(fā)生轉(zhuǎn)變。走向了另一條完全不同的道路。我不是說一定要去寺院做點什么,而是想說,也許當一個人難以把握自己命運時,就不要想那么多,先做點自己能做的事情,認真專一地做,不要擔心沒有飯吃,人不死糧不斷,總會有變化,只要發(fā)心不改。
現(xiàn)在回頭去看,問卦與看病,所不同在于,看病用對了方法,就可以見到實證效果。算命,人心因素太大,很多時候難測。其實一個人的運氣好與壞,根本在于個人品性。伏羲參透天地畫八卦,如果當年畫的是個神像,那么一定產(chǎn)生宗教。他只說陰陽互動,說自然規(guī)律孕育了萬物,沒有說有哪個神主宰萬物。我也曾經(jīng)和一些朋友討論過,中醫(yī)為什么沒有變成宗教,不是中醫(yī)教。其實源頭,都在于中國先圣的思想,很清澈通透,早就看到了自天佑之,以及自力自證的重要性。他們沒有搞出神教,只是講天地道理,講根本所在,自然也就覆蓋與包含了哲學、神學、以及科學。
有人把中國的傳統(tǒng)文化看作唯心,也有人因為后來的程朱理學,認為古圣的言說有唯物的一面。其實,中國人的骨子里,既不唯心,也不唯物,是唯道。一陰一陽之謂道,中國的傳統(tǒng)精華,這句話就可概括。但還不是一陰一陽合起來就是道,孔子當初將陰陽加進來,只不過是為了從演道的層面,對老子所講的三界九律之道做詮釋。因為中國的唯道精神,包含了向道、逢道、見道、聞道、體道、悟道、論道、參道、覺道、幻道、明道、行道、證道、演道、圓道等很多方面。由這些道道,在文化上產(chǎn)生了禮制。將道化入生活。以教民啟智。
因為先圣很清楚一個事實真相: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要想保留道的痕跡,純粹地說教傳理,往往很難,只能化入日常生活軌跡中。雖然看起來,日用而不知,卻已將秘密隱于沙數(shù)世界,而不使斷絕。
而到了后來,將《易經(jīng)》直接聯(lián)系到卜筮,一是由于所謂的易理與術數(shù),由于歷代各種原因,被過于分化而待,也更還因為,人們逐漸將當初的“神道設教”之用心誤會得越來越深。當初的“神道設教”有當時勢在必行之理,只是方便教化之用。卻不幸在后來,逐漸淪為迷信一途。其實不光《易經(jīng)》,只要是中國道統(tǒng)上的經(jīng)典,包括醫(yī)經(jīng),在成經(jīng)之初,都有一個共同特點,初衷便是,通過講天地自然規(guī)律,援物比類,來闡述人類社會和人身規(guī)律,用意在于讓人們能夠看清自身處境,懂得規(guī)律去從,以應對現(xiàn)實。所重在人。為的是讓人們能夠立得起來,明白真正為人的目的。
另外,先圣早就看透了一個真相,因而所重在人,因為他們早就明白,天地之間,只有人會產(chǎn)生,遠遠高于其他生靈,對于天地的改造作用。但天地規(guī)律是亙古不變的,因而作為人首先要教化以有覺悟,否則將會對天地產(chǎn)生直接的致命破壞性。先明天地規(guī)律,就不會亂作。所以,唯道的中國道統(tǒng)中,一直視人應遵循自然規(guī)律為本分,也是為人的根本素質(zhì)。因而也就有了天人地三才之說。也更有了《易經(jīng)》中那句經(jīng)典:“自天佑之,吉無不利”。這個三才,不光是講,人本人天地之化,更是講了天地規(guī)律可以用于人事倫理。強調(diào)的是,身在天地之間的人,應有所畏懼,不應為己所求所欲,而縱而不持,且為所欲為。
諸子百家,皆緣起《易經(jīng)》。皆因中國文化骨子里的唯道。由一個道統(tǒng)之根,生發(fā)了諸枝。諸子諸家,也是對根本道統(tǒng)的守護者。因為萬變不離其中,都沒有離開那個根。包括歧黃之道之術,也是在《易經(jīng)》的思想基礎上產(chǎn)生。孫思邈就說,不知易者,不足以為大醫(yī)?!兑捉?jīng)》中的無妄卦中有卦辭:“九五,無妄之疾,勿藥有喜?!逼湄?,更有象曰:“無妄之藥,不可試也。”青囊之術,之所以要窮研天、人、地,也是因一畫開天所立下的唯道之根。
至道在微,變化無窮,孰知其原。所有民族的古老祖先,都留下有神話。神話的根本目的,不在于為了哄孩子睡覺,而是在天地規(guī)律的基礎上,推想與解答宇宙和人生的問題。從物我混同,到萬物有靈,從時間的視野,推及到空間上的廣闊。
中國人的智慧之根,與民族的思維模式本性,都來源于《易經(jīng)》。當初的一畫開天地,從而“易有太極,是生兩儀”。正反的兩種力量交動互變,有了八卦。這八卦,就是三生萬物的符號總結(jié)。
天、地、水、火、雷、風、山、澤。八者彼此互動,有了萬象?!兑捉?jīng)》中也將這八個元素,定為了經(jīng)卦。所謂經(jīng),就是宗之意。就像我們說經(jīng)典,宗歸所在。而八個經(jīng)卦所演,為六十四卦,其演也有規(guī)律,以天與地而演。因為,在唯道的思想觀念中,是一生為二,而不是一分為二。東方思想,是生。西方思想,是看作分。我們講生生不息。西方人講細胞分裂,一分為幾。都是因為各自的道統(tǒng)不同。東方思想偏重生出,西方思想偏重分出。
所以,東方觀念中,一本萬殊。也才會有一即一切,一切即一的觀念。因為都是一母所生。尤其是中國人,歷史經(jīng)驗看起來,都是為了合而分的,很少有了分開而分開。中國的歷史,就是合中有分而已。春秋與戰(zhàn)國,楚漢之爭,三國鼎立,五胡亂華,兩晉十六國,南北朝,以及五代十國,到近代的軍閥混戰(zhàn),無不都是在合的最終前提下分的。因此,中國的根本道統(tǒng)沒有斷過。西方不一樣,早期就是城幫,后來又有了城市與城堡的對立,往往分著分著就分沒了,完全斷絕。
就拿尤其中國人的家庭觀念,大多數(shù)人,兩口子吵架,不到最后都不舍得分開。即便暫時的分開,也總想著重新歸一。電視劇里最喜歡這樣拍,妻子生氣回了娘家,丈夫總是想辦法再請回來。因為中國人骨子里偏重于合。西方家庭,兩口子,有時僅僅因為意見相左,就分道揚鑣,明曰愛情自由。其實本質(zhì)上,是東西的道統(tǒng)差異。如果連這些差異也不清楚,只是在一味地算卦算命,都是粗淺層面。但一陰一陽之謂道,事物總在變化,中國人現(xiàn)在也開始偏重于為分而分,就從這一點,可以看到道統(tǒng)確實在式微。但終究不會斷的。除非文化上,道統(tǒng)遭到徹底滅絕。但這怎么可能。天道,地道都不會允許這樣的事情發(fā)生。
沒有人可以有這樣的能量,可以拔除掉這個淵源。只是我們應該重新好好地看待自己的文化。
算命,其實就是我們的一個文化。也是《易經(jīng)》中本身的一個工具而已。沒有什么不好。一切只在人心。天地之間根本沒有絕對的好與壞,以及絕對的吉兇,正所謂,眾所周知的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所以《易經(jīng)》上只有吉、兇、悔、吝、無咎,用這樣的問卜用語,來描述一切的陰陽互動。所謂生乎動者已。這些問卜用語,其實就是在講人心,在講人的處世遭遇而已。所重在人是沒錯,重的只是在闡釋現(xiàn)象,而非是從人的心理判別來講好壞吉兇。因為人心判別上的吉兇太狹隘了,只有所謂的占有與失去之分。完全不在道義中。卦者,即便作為一個卜算工具,其根本用意,也是在于用以自省自查,以明所礙,而絕對不是僅僅用于狹隘的人的欲望與利益得失判別的。卦者,掛也,像一面鏡子,把天地之律,心中之象映照出來,讓人們明白,我們不只是這個世間的一小片存在,而是相連于所有萬物。
我們會感到恐懼與害怕,或者總想占據(jù)或擔心失去,僅僅只因為,我們只把自己當作了整個萬象中的一片存在而已,而并不懂得如何去融合于整個存在中。中國的唯道之統(tǒng),就是在講述怎么走入這片天地,捕捉這片天地,并且最終成為這片天地的學問。
而卦辭中所講的元亨利貞,更不是用意于,單純以人的得失心理來講好壞吉兇。這四個字,只是在教導,人們應該如何地應用以及善用資源,以實現(xiàn)真正地如心自在。
因為《易經(jīng)》的根本思想,其中就是“化”。這個化,完全不是今天現(xiàn)代社會所流行的,你買個什么物品,掛在身上,就化掉災禍的意思。這個化字,是講如何以心連心,以人心連天心地心,如何在生生不已的生活長流中,經(jīng)歷了吉、兇、悔、吝,然后懂得無咎,從而達到元亨利貞。人,活著就不可能沒有苦難,種種的磨練,只是為了使人變得成熟寬闊,變得像天那樣高遠剛健,變得像地一樣厚德柔順,變得如水上善。也如雷,知何機動。也如風,知入知齊。也如山,知止知息。也如澤,澤者,悅也,根本的意思就是想告訴人們,喜悅其實是自然的事情,而唯有痛苦,都是自己錯誤使用能量造成。
所以,算命,看算的什么命。算的是自心,而不是人心心理上的好惡判斷,自然才是合道。至今,問卜中還小小保留了一個可以反應道心的不測范圍。所謂的不測,就是一切看起來,是謀害人心的事情不可測。比如你測搶劫銀行會不會成功,沒有人會幫你算。即便你搶劫成功,從人心心理的所謂吉兇而言,有了錢,可是,失了道。只是人自己以為吉??筛旧希呀?jīng)人神共憤。當年我在廣州的地鐵站附近賣課,有一個打扮很漂亮的女孩,手里拿著三百塊錢,要問能不能當別人的小三。我說不測。對方非常氣憤,說,他們已經(jīng)沒有感情了,只是還沒有離婚,你就不能算一算嗎。這個事情需要算嗎,姑且不從道德角度講,只講吉、兇、悔、吝,對方已在悔與吝中,還需要算嗎。又煩又亂的狀態(tài),就是悔與吝。身在煩惱中,最應該求的是轉(zhuǎn)化之道,而非人心上的占有或失去。
再者,如果僅僅把《易經(jīng)》看作算命工具,也真膚淺化這部經(jīng)典了。
但是道理很難去講,尤其是對當事人。那么只能祝君好運。身在悔與吝中,如果不求無咎,不知善補,那么接下來還會有其他的不善發(fā)生,于是人們就把這些結(jié)果叫做報應。所以《易經(jīng)》是非常強調(diào)無咎的。強調(diào)人們要得到及時反省,及時彌補過錯。只是當時的人心,只想知道是否會擁有或失去,只爭一時,忘記千秋。
中國人的真正道統(tǒng),是生之道,而不是分。不管是否擁有與失去,都會生出下一個事物。有的人在一段痛苦的感情結(jié)束后,人變得了平靜,或者說,才真正得到了平靜。這不是一種得嗎。我有一個特別好的,十幾年的兄弟,破產(chǎn)過三四個公司,最后負債躲避,在大學附近租了一個房子寫小說,寫出了自己滿意的小說,后來覺得做個作家,不運動不行,于是重拾拳擊夢,現(xiàn)在打拳賽,還拿了名次。當初破產(chǎn)時,體重胖到一百八,還有脂肪肝,為什么,就是覺得自己失去了一切,焦慮萬分,靠不斷吃東西來緩解,陷入在人心心理上的所謂吉兇,就會有悔與吝。還好,他自己最后懂得轉(zhuǎn)化。
常遇到各種奇人。有一次看診,對方卻一眼看出了我的八字所缺,想作為感激,幫我調(diào)用所缺的能量于命中。我一口拒絕。搞得最后對方生氣,說真沒見過那么頑固不化。對方的做法,是運用一種法術,借調(diào)能量,直接匯入我的生命信息中。我怎么可能接受。避之唯恐不及才對。我只相信,人要靠自己一點點經(jīng)歷人事與累積修行,來實現(xiàn)圓滿,怎么可以用一時的人心心理上的所謂占得來判斷好壞呢。直到把對方送上車,對方還說,你聽大哥一言,從此財富大貴。我說謝謝,實在謝謝,我只想平淡一點。如果一個人明白《易經(jīng)》的道理,怎么會想去坐直升飛機,如果原本你就應該先走完自己的泥巴路的話。
人更三圣,世歷三古。從伏羲到西伯文王,到孔子,《易經(jīng)》成集。尤其是后來增添了《十翼》,內(nèi)容變得更為豐富。智圓行方,曲中求直。強調(diào)的都是那個化字。所謂通達明變?yōu)橘F。因為元亨利貞就如陰陽互動一樣,是往復變化著的,在這個變化中,產(chǎn)生了所謂的吉、兇、悔、吝。就像春夏秋冬的四季輪轉(zhuǎn)。生生不息。
春天,新生發(fā)陳,可是卻是慢慢地抽出芽頭,如果說,天地規(guī)律本身就是合應于人事運轉(zhuǎn)倫理的,那么其實就是在告訴人們,當要慎始。因此有“元”字。萬物都是由小到大。由成住到壞空,繼而再輪回。生者,慎始由之。
因為只有慎始,才有接近最后圓滿的可能。在這個過程里,夏天天地氣交,因而蕃秀,于是有亨。秋而容平,所以緩刑收斂,因而利者。而冬者,各守其分,則歸藏自貞。輪回就是道。道也在輪回。元亨利,自然己出,可是所重在人,貞者自貞,唯貞者才可貞下起元,循回返接于元,才有所謂的如環(huán)無端,生生不息。貞是于人所言,如果全然只活于人心利益的分別,則已成端,若再不知無咎,則其端為痼,美意不在。從慎始到最后的安貞,其實整個都是在闡述內(nèi)求之道。 本期圖書推薦: △▲ 聲明:本處僅為文論平臺,無關於求醫(yī)通道,旨於分享醫(yī)論、文論、醫(yī)案等。求診看診為嚴謹事宜,本處不提供任何網(wǎng)路遠端問診諮詢、疾病治療方案。請勿網(wǎng)路問診。以及因條件有限,不能接應異地來診,勿留言此類事宜,謝謝。 請風停下來 曾騫,遠處的一塊石頭比我的故事都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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