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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拉面館（小小說）

（原載《遼寧日報》2017年12月5日副刊北方）

左岸

在城鄉(xiāng)結(jié)合部一處老街巷的拐角有一個小小拉面館，門匾兩個仿米芾的墨字：歸家。生意屬于小打小鬧，還不錯。小老板年近五十，單身，姓水，山東人，面善，眉心寬，看人兩個酒窩總是笑嘻嘻。

這天中午，陰雨天，顧客少，老水閑來無事，在玩撲克。忽然，大門外進來一位七十出頭的老人，面容枯槁，衣著邋遢，手拄拐棍，背著一個大袋子，此光景一看就知道是個拾荒者，嚷嚷說要吃面。

老水連忙起身幫老人卸下大布袋子，問老人吃哪種面，老人喉嚨里像打雷，老半天才聽清楚，俺只要賤的，只要能填飽肚皮就行。

好來！老水走進廚房，對廚師遞了遞眼神說，做清湯面，隨后悄聲說，碗底放幾塊牛肉，來大號碗。不一會，一碗熱氣騰騰的上浮香菜蔥花的清湯面端到老人桌上，老人來個老牛埋頭飲水，稀里嘩啦，不足兩分鐘，連吃帶舔遭個碗底朝天，這才打著飽嗝，抬起臟兮兮的袖子擦擦嘴，說，好面好面，問老水多錢，老水沒加思索地回道，老人家五元錢。你要是有就給，沒有就算了。嘿嘿，俺有錢。說著，老人從兜里摸索半天拿出幾個一元鋼镚，數(shù)好五個遞給老水，接過錢的老水趕忙遞上一支煙給老人家，說，大叔，你覺得面好，每天都來吃吧。老人連連點頭，就來就來。謝謝你大兄弟。

打那以后，拾荒老人，每天必來。選墻角旮旯吃面，生怕影響別人。老水也不食言，每每都給他碗底偷加牛肉，實際就是碗牛肉面。老人照舊狼吞虎咽的吃罷，恭恭敬敬從兜里扒拉出皺皺巴巴的一元錢或者五角錢，湊齊五元錢，雙手遞給老水，老水笑瞇瞇的接過，照樣遞給老人一支煙，叫他莫急，吃完了煙再走也不遲。

大約有一年光景，拾荒老人從沒缺席來老水的小面館吃面。老水曾經(jīng)問過老人的身世，老人以耳聾為借口，不予回答，老水也不好再問。

再說老水，有一天突然接到山東老家來電話，說老爹突發(fā)腦血栓，雖然搶救過來，生活不能自理，無人照料，速回來。老水聽罷，淚水吧嗒吧嗒滴個不停，大手掌一抹眼淚，決定把小面館兌出去，隨之，在自家門口張貼了廣告，隔天，就來了個承租人，此人為大連本地人，濃眉大眼，大胡子，說話嗡嗡的響。老水讓進屋來，說，租俺小面館什么都好說，只要答應(yīng)俺一件事，立馬成交。大胡子說，老兄如此講義氣，盡管說。

好好，快人快語。是這么回事。老水噗啦噗啦頭發(fā)說，一年前，飯館來了一位拾荒老人，老人愛吃清湯面，看老人可憐，想不收錢吧，老人不讓。嘿嘿，我就做了文章，在碗底偷放了牛肉，本來一碗牛肉面價錢是15元，我只收了5元錢。老人挺高興，事后，他一天也不落，如今年把有余，不成想老爹有病，唉——大胡子一聽，說，老兄，不就這點小事嗎，行，這個接力棒我接了！嗨，俺話還沒說完，我要你從租金減去一年五千元，作為老人吃面的本錢。大胡子上來犟勁非要他來出錢。老水說別爭了，再爭，俺就不租了。大胡子只得讓步。

次日，老水匆匆拾掇拾掇，踏上歸家路。

天擦黑時辰，老人照例來了，四顧打眼瞧去，不見老水，正在狐疑，大胡子走上去與老人打招呼。大爺，你坐你坐。大爺似乎沒聽見，問老水大兄弟哪去了？

噢噢，老水哥啊，他家有點事，臨了，把大爺您的事情交給我了，放心。我保證像水哥一樣照顧您。說著，朝廚房一聲喊，來碗清湯面。頃刻，熱氣騰騰的面上來了，老人吃罷，問價錢，大胡子說，老價錢，不變，五元。您老要是不方便賒賬也行。老人搖搖頭，哪能哪能，說畢，掏出五個一元鋼镚遞給大胡子，再看老人滿臉笑成一朵菊花。

一日，拾荒老人吃完面，擦擦汗，心滿意足地掀開門簾走出去，門外碰見多日不見的打工小青年六斤，六斤把老人拉倒墻旮旯說，老爺子，面好吃不？老人說，好哇，百吃不厭。那我問你，面里是不是有牛肉？有嘞，老人面露慍怒，你個小兔子崽子啥意思，直說！六斤湊近老人耳根說，老板熊你吶，你那碗面，其實是牛肉面，價格是每碗十五元，，他們同情可憐你老人家，少收十元錢！老人似有所思，說，當真？六斤拍了拍雞胸脯說，當真，熊你是小狗。

半晌老人沒吱聲，一行老淚在眼圈里直打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