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大運河商丘段考古現(xiàn)場

采訪對象：劉昭允 商丘市文物局局長、副研究館員，畢業(yè)于鄭州大學歷史系考古專業(y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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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丘人對隋唐大運河再熟悉不過。尤其是在申遺前后，商丘人對隋唐大運河的了解達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以往，談起隋唐大運河、商丘，大家注意力總會集中在隋唐大運河給商丘帶來的種種改變。這次，劉昭允將以一名考古者的視角去講解隋唐大運河與商丘的現(xiàn)實關(guān)系。

隋唐大運河為何途經(jīng)商丘

要解決隋唐大運河為何選擇了商丘這個問題，有必要先把這個問題放一放，了解下相關(guān)的歷史。

中國開挖運河的歷史十分悠久，早在春秋戰(zhàn)國時期，多個諸侯國已開鑿了運河，如吳國的邗溝、魏國的鴻溝、秦國的鄭國渠等。公元前605至610年間，隋煬帝下令大規(guī)模征發(fā)民工開掘大運河，其主要目的為了便于把江南的糧食和財富運到都城洛陽，以及用兵高句麗的需要。

隋唐大運河是在天然河流和舊有渠道的基礎(chǔ)上，開鑿的一條以洛陽為中心，北起涿郡（今北京），南達余杭（今浙江杭州），共分永濟渠、通濟渠、邗溝和江南河四段，連通海河、黃河、淮河、長江、錢塘江五大水系，全長約2700公里的大運河。

隋唐大運河商丘段（以下簡稱商丘段）是通濟渠的一部分，根據(jù)大量的古代文獻記載，結(jié)合實地調(diào)查勘探，可以確認商丘段（通濟渠）是在古睢水、蘄水的基礎(chǔ)上開鑿而成的。

隋代以前，溝通黃、淮二水的汴渠，是自開封向東循反水、獲水（故道均在今商丘之北）至今江蘇徐州轉(zhuǎn)入泗水、淮水。這條水路河道彎曲，且險阻較多，不易航行。隋開通濟渠，從開封以東與古汴河分道東南行，循睢水、蘄水故道直接入淮。其目的是截彎取直，縮短距離,使航運更加快捷順暢。同時河道從當時的商丘南側(cè)通過，把這座戰(zhàn)略重鎮(zhèn)和京師及東南大都市揚州通過水路聯(lián)結(jié)起來。

商丘最早建城始于西周初年成王封微子于宋，微子在古睢水北岸營建國都（城址在商丘古城的外圍），使用時間長700多年，直至宋亡。古人評價商丘說：“襟帶河濟，屏蔽淮徐，自古爭在中原，未有不以商丘為腰膂之地?！鄙糖鹨驗榈乩砦恢玫闹匾?，成為大運河必經(jīng)之地。所以，隋唐大運河經(jīng)過商丘，是截彎取直，縮短距離的必然選擇，也是商丘重要戰(zhàn)略地位的體現(xiàn)。

大運河給商丘帶來了什么

因為商丘重要的戰(zhàn)略位置，隋唐大運河選擇了商丘。而隋唐大運河的通航，又進一步促成了商丘的交通樞紐地位。大運河通航后，商丘更成了唐宋時期中原乃至北方前往南方的重要通道，交通樞紐地位凸顯。

不過，交通樞紐地位是利也是弊，在戰(zhàn)爭時期，交通樞紐往往面臨著更多的兵災(zāi)。比如唐玄宗時期爆發(fā)的“安史之亂”中，睢陽（即商丘）即為叛軍南下的必由之路。唐代名將張巡以及數(shù)千將士堅守城池10個月之久，商丘也飽受戰(zhàn)亂之苦。

大運河的通航促使商丘城市規(guī)模擴大，城市人口增加。唐代時，商丘成為當時的大都市之一。盛唐著名詩人杜甫、李白等紛紛慕名到商丘游覽，并對當時商丘的繁華用詩詞大加稱頌。杜甫在《遣懷》詩中寫道：“昔我游宋中（指商丘），惟梁孝王都……邑中九萬家，高棟照通衢。舟車伴天下，主客多歡娛?！崩畎自凇读簣@吟》中寫道：“舞影歌聲散綠池，空余汴水東流海?！?/p>

從這些千古傳誦的佳作中，我們可以隱約看到一座繁華大都市的景象：道路四通八達，汴水直達于海，舟車往來，絡(luò)繹不絕。城內(nèi)的道路寬闊壯觀，住著多達9萬戶的居民。按每戶五六位口人計算，城市常住人口有四五十萬人，在當時應(yīng)屬特大城市。每當夜幕降臨，酒肆茶樓高朋滿座，燈火通明，歌舞相伴，客人開杯暢飲，一片狂歡……

大運河的通航還促進了商丘的商業(yè)活動更加繁榮。唐、宋時期的商丘，由于大運河的通航，西到京師，南達江淮，北到幽燕，十分便利。漕運商旅，八方輻輳，糧商、鹽商、茶商、絲商等集聚于此，使商丘成為當時著名的商業(yè)大都市。

千年大運河深埋商丘

唐朝初期，通濟渠更名為廣濟渠。唐朝中期以后，又改稱汴渠，又名莨蕩渠。隋唐至宋時的通濟渠十分壯觀?！洞髽I(yè)雜記》記載：“水面闊四十步，通龍舟，兩岸為大道，種榆柳，自東都至江都，兩千余里，樹蔭相交，每兩驛置一宮， 為停頓之所，自京至江都，離宮四十余所?！?/p>

隋唐至宋，通濟渠乃南北交通大動脈，在當時的政治、經(jīng)濟和文化交流方面發(fā)揮了重要作用。隋朝時，其經(jīng)濟重心已南移江南，但政治中心仍在黃河之濱，這一新的政治格局，使隋朝京師之所需和轉(zhuǎn)漕給軍，仰賴于南糧北運的狀況更為明顯。唐朝時，每年從江淮經(jīng)通濟渠轉(zhuǎn)運兩京的糧食有數(shù)十至百余萬石，最多的時候二百多萬石。到宋朝時運量更大，《宋史》卷九三：“汴河……歲漕江、淮、湖、浙米數(shù)百萬，及至東南之產(chǎn)，百物眾寶，不可勝計。”

通濟渠由于引入的是黃河水，不得不面對河床淤積，渠水變淺，河床逐年抬高的狀況。隋唐和北宋時期，官府每年都要投入大量的人力和物力對其進行疏導(dǎo)清淤。南宋時期，宋金南北對峙，運河為二者分占，加上南宋政治中心南移臨安（今浙江杭州），官府開始疏于治理和清淤。南宋中后期，商丘境內(nèi)部分渠段已淤塞斷流。

元、明、清定都北京，大運河從蘇北改線東移成為南北流向，直穿山東丘陵區(qū)，通向華北平原，以達北京，全國漕運干線移出河南。通濟渠的作用越來越小，淤塞更加嚴重。清康熙四十四年《商丘縣志》記載：“（汴河）元，至元中淤，嘉靖中曾疏之，今復(fù)成平陸矣。”這說明商丘段在明代嘉靖年間曾經(jīng)小規(guī)模的疏浚，但在清代早期再次淤平而完全斷流。

由于泥沙淤積，商丘段河床逐年增高，形成地上河，所以即使在完全廢棄斷流后，仍然能看到高出地表的河床及河堤。其上柳樹成蔭，“隋堤煙柳”是明清時期商丘、永城的八景之一。直到20世紀70年代末，永城的部分地段還有高出地表二三米以上的遺跡。

商丘段呈西北—東南流向，沿途經(jīng)過睢縣、寧陵縣、梁園區(qū)、睢陽區(qū)、虞城縣、夏邑縣、永城市7個縣（市、區(qū)），以虞城縣芒種橋為界可分為東西兩段。西段在地面已看不出任何跡象，高出地表的河堤已完全攤平，河床也已被黃水泛濫的淤積層所覆蓋。東段受黃河決口的影響相對較小，新中國成立后在其上修建了商丘至永城（南線）和永城至宿州公路。挖土修建路基時對部分河堤和河床造成了破壞。盡管如此，相比其他地區(qū)，商丘段保存基本完好。

大運河給商丘留下的歷史價值

從考古的角度看，商丘段的發(fā)現(xiàn)和確認，解決了一個歷史之謎。

通濟渠開封以西部分是在東漢汴渠的基礎(chǔ)上修成的，但在開封以東，與汴渠分道折向東南，經(jīng)睢縣、商丘古城南、永城（老城）、宿縣、泗縣入淮。而汴渠是自開封一直向東（線路在商丘北部），經(jīng)碭山、蕭縣、徐州東入泗水，通于淮河。前者經(jīng)過商丘古城，后者則在商丘的北邊通過，二者分別很大。但由于南宋以后通濟渠曾多次淤塞斷流，加之所經(jīng)之地為黃泛區(qū)，沿線地貌變化很大，同時也由于汴渠的存在，因此文獻中關(guān)于通濟渠的走向及流經(jīng)地點自古以來即眾說紛紜，莫衷一是。商丘段的發(fā)現(xiàn)，佐證了通濟渠的確切走向和地點，起到了補史和證史作用。

商丘段由于地處黃泛區(qū)，淤積嚴重而被深埋于地下，相對而言，受到的破壞較小，運河本體保存較好。另外根據(jù)文獻記載及實地調(diào)查走訪，在運河沿線還存在沉船、碼頭、橋梁、官倉、驛站、會館等相關(guān)遺跡以及依托運河發(fā)展起來的城、鎮(zhèn)、鄉(xiāng)、村等，這些為研究當時的漕運制度、水利史、交通史、造船技術(shù)以及生產(chǎn)力、商業(yè)流通發(fā)展水平提供了珍貴的實物資料。

商丘段還是一個古代瓷器和陶器寶庫。大運河故道內(nèi)出土了大量的古代陶、瓷器。經(jīng)初步觀察，瓷器的器形可見碗、罐、壺、缽、盆、盞、盤、杯、瓶、壇、枕、滴及人物、動物造型等。釉色有黃、青黃、白、青白、黑、醬、綠和三彩等。時代自隋始，跨越唐、五代、宋、金、元、明。窯口或窯系涉及邢窯、定窯、耀州窯、鞏縣窯、密縣窯、磁州窯、當陽嶼窯、鶴壁窯、界州窯、鈞窯、壽州窯、建窯、吉州窯、景德鎮(zhèn)窯、長沙窯、越窯、德清窯等。商丘段故道出土的瓷器數(shù)量之多，窯口之眾，品種之豐富，十分罕見。

唐宋時期是我國瓷器發(fā)展史上的一個高峰，這些珍貴標本，為研究中國陶瓷發(fā)展史，制瓷工藝演變，運銷和外銷等方面提供了珍貴的實物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