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綜論

第二章  別異與簡濫

第一節(jié)  橫渠、明道之言理或天理

1·2·1（6）

6.“寂然不動，感而遂通”者，天理俱備，元無欠少。不為堯存，不為桀亡。父子君臣，常理不易，何曾動來？因不動，故言寂然。雖不動，感便通。感非自外也。（同上。未注明誰語?！端卧獙W案·明道學案》列有此條，自系明道語無疑。）

案：此條又從“寂然不動感而遂通”說此天理實體。前第4條，吾人說明道所說之易體是理亦是神。因其是神，故可云“寂然不動，感而遂通，天下之故”。此即是寂感真幾，亦即是誠體、心體也。是故“於穆不已”之易體是理亦是神，是誠亦是心，總之，是即活動即存有者。神、誠、心是活動義，同時亦即是理，是存有義。理是此是誠、是神、是心之於穆不已之易體之自發(fā)、自律、自定方向、自作主宰處。由此言之，即曰“動理”，亦曰“天理實體”。理使其誠、神、心之活動義成為客觀的，成為“動而無動”者，此即是存有義。是故誠、神、心之客觀義即是理，理之主觀義即是誠、神、心——誠、神、心使理成為主觀，成為具體而真實的，此即理之活動義，因此曰動理，而動亦是“動而無動”者。是故此實體是即活動即存有，即主觀即客觀。其當機而發(fā)所顯之一切殊相即是所謂“百理”或萬理?！笆撬瓱o少欠，百理俱備”，是將其所顯發(fā)之一切理(實即此同一天理實體之一切當機不同之表現(xiàn)）皆收攝于此實體中而無剩無欠也。“天理俱備，元無欠少”，此“天理”亦是百理之天理，亦俱收攝于此寂感真幾中也。收攝于此寂感真幾中或天理實體中，只是一理，只是一個“於穆不巳”之易體（天命實體）之理。然因要說它“百理俱備”，則此實體即偏于靜態(tài)的存有義。可是就其“於穆不已”之當機而發(fā)言，則又是動態(tài)的活動義。其當機而發(fā)而顯一特殊之表現(xiàn)，如在父子處，在君臣處，等等，則即顯理之多相。此多相之理因當機而發(fā)而各貞定一事，遂亦貞定下來而只成為靜態(tài)的存有。然其根源實只是“即活動即存有”之一理也。若只就平散的、靜態(tài)的存有義看“天理”，則不能盡明道所說之“天理”之實義。明道所說之天理是當機而發(fā)之百理統(tǒng)于一理之根源，統(tǒng)曰“天理”也。天理是就“即活動即存有”之道體性體說。道體性體固是創(chuàng)生之實體，自能當機而發(fā)，而顯為“只存有而不活動”之百理之多相，但卻并不只就此存有之百理之多相說天理也。至乎伊川朱子，只就“存有”義看天理。朱子雖亦知存有之百理皆可收攝于太極之一理，然太極之一理仍是“只存有而不活動”者，是即喪失明道所體悟之“天理實體”義、“於穆不已”之實體義，因而誠、神、心與理不能一，亦因而心性不能一，心理不能一，而轉(zhuǎn)成另一系統(tǒng)也。此是最根本之偏差。所差只在此一點，然而影響如此其巨！

以上是解釋此條就寂感真幾說“天理實體”義。惟此條“父子君臣，常理不易，何曾動來？因不動，故言寂然”。此數(shù)語語意有滑轉(zhuǎn)。“常理不易”之不動是不變動義，不改動義，只言理之永恒常在。此與“寂然不動、感而遂通”中之不動，意義不同。理之永恒常在不可說“寂然”也。故此數(shù)語之實意當為：父子君臣之常理永恒常在，當吾人之性體“寂然不動”時，此常理亦寂然于性體之中而不顯，而實潛隱具在，并無少欠；而當吾人之性體“感而遂通”時，則此等常理即當機而發(fā)，粲然明著，亦無增添。而即就百理常在說“寂感”，則不諦。此是語意之不慎，言在此而意在彼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