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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訪/顧雪 撰文/王鐘雪 他是全球報價最高的商業(yè)攝影師之一，曾拍過美國總統(tǒng)卡特、吳宇森、成龍、張藝謀、徐克、葛優(yōu)……他也是眾多一線明星的御用攝影師，他的名字叫做湯輝。
近兩年，這個頂著光頭，嗓音沙啞的50多歲男人解散了龐大的拍攝團隊，留下5個人開始玩起了“藝術”。今年，湯輝成為了了威尼斯雙年展《形式》平行展的“藝術家”，作品取名“覺”，展覽上無疑有他拍過的明星大腕兒人像照，看點之一是，這些照片中的人物額頭上都扎著一根針灸針。
有人認為，湯輝在搞明星效應，博噱頭；有人說，玩這些形式化的東西，就叫藝術了？還有些人覺得很有趣……帶著這些問題，我們來到了湯輝的工作室，決定開誠布公地聊一聊。
 不僅人該扎，整個社會也該扎，這是一個治病的過程。  以上為威尼斯雙年展《形式》平行展現(xiàn)場 今日美術館《須有作為》展覽現(xiàn)場 Q：這組作品為什么叫《覺》？ A：《覺》有兩層含義，首先是自覺，人要有自我認知和自我覺醒的意識；其次，就是覺他，讓人們感受到當今社會和人的現(xiàn)狀所帶來的“痛”。
Q：《覺》中有不少明星加入，是不是有博噱頭的嫌疑？ A：我因工作拍攝明星已經(jīng)很多年了。在我眼里明星是公眾符號也是普通人，在過往的交流中，和我們一樣感受著自身迷茫和社會的浮躁，邀請他們參與創(chuàng)作的過程中，給我印象最深的恰恰不是他們的影響力，倒是他們面對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扎小人”的消極因素時，所表現(xiàn)出的“勇氣”，以及他們對自我認知不斷覺悟的意識。明星不只有著被人們消遣的屬性，他們還可以被消費，而這種消費可以經(jīng)由一些方法從顏值、八卦轉換到智慧、思想等更多的層面。
我打過仗，像我這個年齡，我的經(jīng)歷可能比許多明星都多，我看明星時，不只關注他們的過去，更多地希望了解他們?yōu)槭裁闯蔀槊餍?，如何做到現(xiàn)在的成就。我拍他們之前都會做大量準備工作，看他們?nèi)绾蚊鎸ν纯唷⑷绾紊?，這是我感興趣的事情，去研究、思考、去看……借別人的鏡子來照自己。
所以我不在乎別人怎么看，關鍵是你怎么看明星，是真實的普通人，還是八卦？同樣是攝影師，你給世人看到的又是什么？ Q：那這些鏡子照到了什么？ A：我會對自己過去和未來的人生找到參考，我會知道，如果我要希望獲得所謂的成功，我需要付出什么。比如，我拍體育明星時，放眼望去每個人身上都遍體鱗傷。
我們那個年代，尤其老炮兒，哪有富二代這個說法？基本都靠自己能力打拼，他們遇到的困難很難形容，大家也都看不到，媒體表現(xiàn)出來的都是鮮亮的一面，我能近距離看到背后及真實的生活一面，收獲一定是有的。
Q：為什么要用“針灸”？ A：一個創(chuàng)意構想有時真沒太多深奧的理由和故事。前段時間，我和參加藝術航海項目的朋友們一起，討論各自作品的創(chuàng)作，最后他使用中藥渣做了一個三峽大壩，而我使用中醫(yī)用的針灸。面對當今社會和人的各種浮躁，提出自己的思考，參與我創(chuàng)作的明星們，都表示深有同感也很支持，認為人（包括自己）經(jīng)常會麻木和混亂，該扎！被扎會感覺到“痛”。
Q：會擔心一般受眾看不懂嗎？以后想要如何去引導呢？ A：我的創(chuàng)作力求簡單，也是希望大眾看得懂，我不希望作品僅僅是放在美術館這樣學術環(huán)境。雖然那是許多藝術家想要的方式，但那不是我追求的。如何引導更多的人去思考，是我要去努力的方向。
前段時間，我做了一檔純聊天的視頻節(jié)目，叫做《老湯煲湯》，邀請了廣告界、營銷圈的各路大咖，用一種十分輕松的方式跟大家聊生活、聊藝術……或許這也是一種更能被接受的方式，我還在不斷地嘗試。
旅行可以是享受孤獨。
“藝術航?！甭贸?，均為手機拍攝 Q：作品《覺》中的核心人物是在“藝術航?！睍r拍攝的，這次旅行有什么特別嗎？ A：這是德國前衛(wèi)藝術家代表博伊斯，在上世紀80年代發(fā)起的項目，核心是創(chuàng)造一種高強度、沉浸式的體驗，感受人和自然以及這個世界的關系，再去踐行“社會雕塑”及“人人都是藝術家”的理念。如果用藝術家的話來說，這次旅行的不同就是，我們都在痛苦不堪的過程中尋找到了：孤獨。
整整6天，我們一行11人，來自地球各個角落，生活起居都在一艘帆船上，生活條件很艱苦。要知道，呆在海上的新鮮感可能最多維持一天，風平浪靜時你會覺得時間在不停復制，完全看不到盡頭；遇上風浪，船艙跟難民營似的，船在海上的巨浪里傾斜45度，桌子都放不穩(wěn)，我吐得很厲害，有時恍惚得像是一場夢。在這6天，我看到了許多職業(yè)藝術家的生活態(tài)度，包括他們的思考過程，他們教我的一句話是：享受孤獨。 Q：那您感受到了孤獨嗎？ A：這次不能說是絕對的孤獨，因為在殘酷環(huán)境中，我能感受最多的是人與人之間的關系，想得最多的是生命的價值。當你和其他人窩在因海浪翻涌而站不穩(wěn)的船艙里，等待風平浪靜那一刻到來時，你腦海中沒有“我要拍攝”的念頭，更多的是感受“生命的渺小”。
Q：這6天中有觸動你的事情嗎？ A：船上的外國藝術家、廚娘、水手不少是女性。水手常常把桅桿拉完后，穿著雨衣，坐在雨中，什么事也不做，就那么靜靜的看著海，而且很多人都是這樣，盡管我們在船上每天都在學習藝術史的課程，但他們這種“安靜”很可能我們學不來。其次，讓我印象深刻的是沿途聽到的故事，比如我們這次活動的發(fā)起人，英國泰斗級的藝術家克瑞斯，夫妻倆在十幾年前就賣掉房子，生活在船上，他們在藝術界威望很高，但日子過得卻很清貧。  我最羨慕的就是發(fā)燒友，因為玩得純粹，他不需要靠這個生存。
《中國臉》奧運公益影像展宣傳片
2015年尤倫斯《一刻》藝術展部分作品 Q：您認為什么是當代藝術？ A：這個問題，學術界都沒有定論。就我的理解來說，我做的是否當代藝術不重要，只要自己用心去感受去思考，無所謂形式，也最好不去故弄玄虛；無所謂結果，可以不在意是否是“藝術家”。 現(xiàn)在，我要做的就是創(chuàng)造機會，更多地去感受，這是一個不斷自我覺悟和覺醒的過程，我很享受；如果能再用自己擅長的方式去影響更多的人，也就很開心了。
Q：從商業(yè)轉做當代藝術，生活發(fā)生了什么改變嗎？ A：首先是錢，你怎么看待錢很關鍵，佛教提倡：夠用就好，所謂無欲則剛。當然你得有能滿足生存和創(chuàng)作的錢，輝圖（湯輝的工作室）現(xiàn)在營業(yè)額可能連以前五分之一都不到，我們現(xiàn)在活得比原來簡約單純，但我們很愉快。
Q：這樣做是為了夢想？ A：不知道，就是想做點自己喜歡的事情，去和更多人學習交流，重新定義生命的意義。幾年前，我還沒有做當代藝術時，我已經(jīng)感覺到學習給我?guī)淼臉啡?，這種快樂是前所未有的。我現(xiàn)在做的所有事都是曾經(jīng)20年里幾乎沒有做過的，例如跟媒體打交道、學會寫文字、制作視頻內(nèi)容、參與各種活動……我接觸了許多職業(yè)攝影師根本不會去涉獵的東西，這對我來說十分有意義，它從客觀上讓你成長，讓你去面對這個多元的世界。
Q：所以您現(xiàn)在打算走純藝術道路嗎？有什么計劃？ A：不打算也沒計劃。先走著玩，隨性就好。在我看來，藝術最重要的是自由。我之所以不想進藝術圈，是因為藝術圈同樣也充滿銅臭味兒，其實它跟攝影圈兒很像，只是人群更小、更窄、人群標榜更高。很多人創(chuàng)作都要看著藏家和市場的眼睛，然后再決定自己創(chuàng)作什么，這很無聊。
所以我不會去做一個“職業(yè)”藝術家，至少不需要靠藝術生存，我們參展不為錢。舉個例子，我做攝影師這么多年，最羨慕的就是發(fā)燒友，他不需要靠攝影生存。背著無數(shù)大炮去爬山，我想都不敢想，因為我背上去一定是為了掙錢，我們靠這個養(yǎng)家戶口，我希望像發(fā)燒友一樣可以玩得更純粹，藝術也一樣。 學好技巧，甚至比其他人更熟練，因為這是安身立命的本事。
湯輝為佳能拍攝的廣告
Q：您覺得商業(yè)攝影發(fā)展到現(xiàn)在是否有進步呢？ A：我覺得反而是退步，首先在匠心這一塊，市場不需要了。你做精美的東西需要有人買單，而現(xiàn)在都是流水化作業(yè)，細致的東西需要更高的成本去支撐，這其實是商業(yè)攝影的良性發(fā)展。但現(xiàn)在社會變了，我不能說這個不好，但匠心這個東西越來越少，攝影師都快成工人了，趕時間，因為第二天要用，你哪有時間去創(chuàng)作？
商業(yè)攝影市場是越來越糟糕，包括從我們公司出去的弟子們，他們生存起來比我們原來艱辛得多，所以說我是絕對不會回頭的，無論是從掙錢的角度，還是說自我滿意的快樂指數(shù)。對我而言，我正在尋找未來能走得很開心的路，不管它的形式是什么樣。
Q：你不建議他們走商業(yè)攝影師的道路？ A：不建議，目前新的商業(yè)攝影模式還不清晰?，F(xiàn)在人人都可以是攝影師的年代，每個人拿手機都能拍，競爭十分激烈還很不規(guī)范；再者，紙媒的衰落也讓許多商業(yè)攝影師失去了市場，互聯(lián)網(wǎng)化的內(nèi)容讓廣告更趨向于視頻，整個圖片市場價格低廉，還在迅速的萎縮。
Q：給想當攝影師的年輕人一些建議？ A：路其實很多，可以做自制內(nèi)容，也可以做當代影像，但要先保證自己能生存，這是任何一個時代的矛盾，所以首先還是要多學習多實踐，做好吃苦的準備。我無法預計職業(yè)攝影師在未來這個市場會如何演變，因為當這個蛋糕越切越小時，大家的生存空間也就更擁擠，必須學好技巧，尤其是新技術，要比其他人更熟練，因為這是安身立命的本事。
攝影師 湯輝 他與全球4A廣告公司一起合作過的世界500強品牌超過100個，你熟悉的佳能廣告片也大都出自他的手。獲得的榮譽太多，也被哈蘇官網(wǎng)譽為“世界范圍內(nèi)最具影響力的中國攝影師”。從2000年拍攝伏明霞開始，迄今為止已拍攝過中國88位奧運冠軍，同時還包括羅納爾迪尼奧、科比、加內(nèi)特等200余位世界冠軍和巨星；作為商業(yè)攝影師，他鏡頭中展現(xiàn)過成龍、馮小剛、鞏俐、王石、張藝謀、葛優(yō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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