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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去游泳館的時候，我十五歲。

我記不清我究竟咽了幾口泳池水，也記不清水的溫度，甚至記不清教我的教練長什么模樣，只記得他在我耳邊聒噪地一遍又一遍喊：

“童惜你勇敢一點！”

“對，不要怕，腿抬起來一點！不要一直踩在地上?！?/span>

“哭什么？學會游泳的好處大著呢，你現(xiàn)在不明白，再長大點就懂了。”

我只能勉強把頭抬起來，紅著眼睛拍打著水花說：“我明白我明白我明白！我這不是正在努力學嗎？”

然后再偷眼瞄一瞄隔壁深水區(qū)池子邊那幾個年輕的男孩，遠遠的，他們正在聊天，偶爾他們還會朝這個方向看一眼。

我小聲別扭道：“我才沒有哭。”

年輕的教練笑笑，拍了拍我濕漉漉的頭頂：“好，沒有哭，童惜最勇敢了?！?/span>

他的口氣像在安慰一個小孩子，但真糟糕，我已經(jīng)不是小孩子了。我的身體開始發(fā)育，我開始獨立地上下學而不用爸媽接送，我?guī)椭鷭寢尭闪瞬簧偌覄栈钜脖粙寢尶滟澾^是一個大人了。

最重要的是，我有了屬于自己的小心事，有了那個偷偷藏在心底里喜歡的男生。

喏，就是坐在深水區(qū)池子邊的其中一個，最高最瘦最顯眼的那一個。我聽他旁邊的男生喊過他的名字——華潛。

華潛，我在心底默念。

他是隔壁學校校游泳隊的高中學生，這會正好是暑假，他們學校的泳池沒有開放，所以他們幾個幾乎天天都會來這家游泳館游泳。而這些消息都是我豎著耳朵從他們只言片語的聊天中聽來的，正如現(xiàn)在，我裹著浴巾坐在他們身后的休息區(qū)吃媽媽給我送來的一盒冰鎮(zhèn)西瓜。

“今天練得怎么樣？”媽媽貼心地幫我將塑料盒子的蓋子掀開。

“唔，教練夸了我動作規(guī)范。”

我眨掉掛在眼睫毛上的水珠，又瞄了一眼他們的方向，他的手臂搭在身旁男生的肩膀上，他側(cè)頭說話的時候有陽光透在他的鼻梁上，他的笑容真好看。

“那就好?！眿寢屝牢康匦α诵?，用牙簽戳了一塊甜糯的西瓜遞到我手里，“趁著暑假學會游泳也好，媽媽同事的女兒就是因為不會游泳，和同學去河邊玩時不小心掉進去，這才丟了性命，可憐喲?！?/span>

“是啊，真可惜?！蔽曳笱苤f。

并不是我沒有同情心，而是這些事我翻來覆去聽媽媽說過很多遍了，這就是她非要拉我來學游泳的原因。我本來很不情愿，但現(xiàn)在不同了，我很感激媽媽帶我來學游泳，我甚至每天迫不及待地吃過午飯就催著媽媽開車送我過來。

因為這樣我就能看見他了。

雖然他并不是每一天都會過來，他沒來的時候我總是興致缺缺學什么都沒勁，但總會有撞上運氣的時候，比如今天。

媽媽和我說完話就離開去忙大人的事情了，就是在這個時候，秦沁進來了。

她是一個人過來的，沒有父母的陪伴顯得有些孤單。

我沒有注意到她，但她的出現(xiàn)一下子吸引了我面前那幾個男生的注意，我不知道他們?yōu)槭裁匆倚?，我只覺得那笑聲刺耳得很。

我狠狠將最后一塊西瓜塞進嘴里，用余光注意著華潛的反應。

我發(fā)誓，如果他也像其余人一樣被秦沁所吸引，那我就……

我就……

好吧，我也做不了什么。

但他只看了秦沁一眼就收回了目光，他搖搖頭不知沖同伴說了些什么，起身舒展了一下身體，以一個漂亮的姿勢躍入了泳池中。

他動作流暢自然，背脊彎起的弧線很好看，連帶著，池子里濺起的水花也很迷人。

我松了口氣，暗暗放開不知什么時候攥緊的手指，西瓜的甘甜很快在我的嘴里漾開。

秦沁茫然無措的視線在那幾個男生身上掠過，幾秒后，她看到了我，她的眼睛亮了亮。

她像找到救命稻草般朝我跑過來，她的白裙子像一朵輕飄飄的云，她的眼睛彎成了月牙的形狀。

“你好，我叫秦沁?！彼f。

- 2 -

秦沁害羞又可愛，很快贏得了我的好感和友誼。

“你的裙子真漂亮?！蔽铱涞馈?/span>

“謝謝。”她的臉紅了紅。

她告訴我她也是來過來學游泳的，而她來學游泳的原因也和我一樣，是因為父母對未知事件的憂心忡忡。

因為這個微妙的巧合，我們更加親近起來。

“惜惜?！?/span>

某次，她艷羨地看著我媽離開的背影，扭頭對我笑，“我真羨慕你，你媽媽每天都來給你送水果吃，不像我媽……連報名都沒時間陪我來?！?/span>

“還行吧?！蔽野参克?，將一顆飽滿漂亮的冰葡萄塞到她的嘴里，“你就當我媽就是你媽唄，放心吧，有我的份就有你的份，沒看到自從你來了后，我媽帶水果的分量都成雙人份了嗎?！?/span>

我笑嘻嘻的，“我媽肯定和我一樣喜歡你?！?/span>

“惜惜你真好。”秦沁將葡萄整個吞進去，這才輕輕嘆一聲。這聲嘆像一只小貓，癢癢地撓在我的心臟上。

但沒聊幾句，我們身前的光線便暗了暗。我掀了掀眼皮，視線里闖入幾個身影，是華潛的朋友，而他今天并沒有來。

他們推搡著走到我們身前，他們青澀而赤裸的胸膛上還淌著水珠。

我眉頭不自覺地擰成一團，他們打斷了我和秦沁說話，還擋到了我的陽光。

“嘿?！薄⑶遥麄兪窃跊_秦沁打招呼。

我沒有勇氣找男生們說話，秦沁也是，可男生們卻有勇氣主動找秦沁說話。

我真不明白，男生都這么大膽嗎？看到好看的女孩子就一定要和她說話和她認識嗎？他們?yōu)槭裁床荒芟裎蚁矚g華潛一樣，只偷偷地喜歡她呢？

好吧，歸根到底，我只是有些嫉妒秦沁比我好看，對，就好看那么一丁點。

然而不管他們怎么主動說話，秦沁只是漲紅著臉躲在我身后，什么也不肯多說。

我呈保護的姿態(tài)環(huán)住秦沁的半個身子，沖他們生硬地說：“我們教練要過來了?！?/span>

他們幾個對視一眼，聳聳肩，只好離開。

離開之前，其中一個人不甘心地沖秦沁喊了句：“秦沁，我們有個朋友喜歡你，希望你可以做他的女朋友?！?/span>

秦沁瞬間羞紅了整張臉。

而我的心臟卻猛然一沉。

“我不喜歡他們?！?/span>

學完今天的教程去更衣室的途中，秦沁抱住我的手臂和我肩膀挨著肩膀，嘟囔著說。

我捋了一把她依舊濕漉漉的頭發(fā)，聽見她繼續(xù)說：“我媽希望我專心念書，考一個優(yōu)秀的成績，然后帶我離開這座城市，帶我出國。”

說這句話的時候，她的眼睛里有細碎的憧憬的光芒。

“那很好啊?！蔽乙皇稚焓謸ё∷牟弊?，一手掐她的咯吱窩，“那你以后回來就是海歸了，海歸海歸大海龜，可不許忘了我！”

秦沁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她喘著氣盯著我的眼睛問：“你也不喜歡他們的，對不對？”

我沒有答她。

見我不說話了，秦沁仿佛愣了愣，但善解人意的她還是沖我歉意地笑了笑，“我就是隨便問問，沒別的意思……”

“你記得他們幾個人當中個頭最高的那個男生嗎？”而我已經(jīng)打定主意要告訴她，“他叫華潛，他和你說過話的?！?/span>

她臉色變了變，急忙解釋：“他呀，他只是隨口問我教練在哪里，他有事找教練?！?/span>

她好像很怕我誤會什么，臉色白得厲害。

“哦，我當然相信你啦?！蔽倚χf。

伴隨著花灑下淅淅瀝瀝的水流聲音，我絮絮叨叨將我的心事我的心情通通告訴給她聽。這些全都是在學游泳的這兩個星期里，我一點點拼湊出來的信息量。

華潛現(xiàn)在讀高二，他成績很優(yōu)秀。他一般周二和周日不會來游泳館，原因暫時不明。他家離這里應該并不遠，我好幾次都見他是騎自行車過來的，有很多小女生喜歡他，我見過兩次他被人遞情書。

“你可千萬要提我保守秘密，也千萬千萬不可以告訴我媽——”我笑嘻嘻地把她的白裙子遞給她。

“秦沁，我喜歡他。”

我喜歡他。

所以秦沁，你不要和我搶，好不好？

- 3 -

我們一直聊到媽媽來接我才依依不舍地分開，她還不能離開，要留下來等她家保姆來接她。

我回頭心滿意足地沖她告別，“明天見，秦沁！”

她也揚起笑臉，漂亮的白裙子像一只蹁躚的蝶：“明天見，惜惜。”

坐上媽媽的車子后，我舔了舔有些干澀的嘴唇，笑容一點點收起來。

我唯獨沒有告訴秦沁的是，我知道華潛喜歡她。

華潛和我聊過的，而我也親眼見過華潛找過秦沁，秦沁像對待別的男生那樣躲開了他。

那天我照例縮在休息區(qū)偷懶，而秦沁還在認真練習，她在教練的指導下突飛猛進。

她的確很努力，一直想各個方面在自己媽媽面前證明自己，不比我，我只想偷懶，永遠學不會要領(lǐng)也沒有關(guān)系。

我只希望這個暑假永遠不要結(jié)束，這樣我就能一直見到華潛。

這次老天爺好像終于打算眷顧我一次。

就像電視劇和所有偷偷躲在被窩里看的言情小說里講的那樣，他的朋友們在不遠處看著他，而他在我不敢置信的目光里朝我走過來。

“嗨，我叫華潛。”他對我打招呼，我一直知道他聲音很好聽。

“嗨，我叫童惜?！蔽艺f。

他點點頭。

我不知道他有沒有記住我的名字，我想再重復一遍：我叫童惜，請你一定要記住。

但我沒有勇氣再度開口，這樣真的很傻。

“你要吃一塊西瓜嗎？”我只好怯生生地將桌子上那盒冰鎮(zhèn)西瓜推上前一點點。

華潛沖我笑了笑，他的額發(fā)濕漉漉的，眉眼仿佛也濕漉漉的。他在我受寵若驚的眼神里坐在了我身旁的座椅上，他熟稔地和我說話，就像我們已經(jīng)認識了很久一樣，“看你已經(jīng)在這里學了兩三個星期了，學得怎么樣？”

是兩個半星期，十八天，我在心底補充。

我有些害羞地躲了躲，認真說：“教練說我太笨了，都不想教我了?！?/span>

他的嘴角翹了翹，垂眼拿起牙簽簽了塊西瓜吃，他的下頜線條精致而流暢，我忍不住順著著線條盯著他因吞咽而上下滑動的喉結(jié)看了一眼，我飛快地收回了視線，臉上像火燒一般火辣辣的。

“多下幾次水，總能學會的?！彼χf。

那你愿不愿意教教我？

我的這句話剛剛停在喉嚨口，就聽到他接下來的話語。

“童惜。”他的下巴抬了抬，我茫然地沖他示意的方向看過去，我滿心都是，他居然真的記住我的名字了。

他示意的方向是正在淺水區(qū)練習的秦沁。

我茫然地收回視線盯著他的嘴唇，看著它一張一合，我能感覺到我的喜悅正在一點一點消失殆盡，一種叫失望震驚的情緒慢慢填充了我的身體。

“我喜歡你的朋友?！?/span>

“你愿意幫我嗎？”他說。

華潛走遠了，而秦沁也笑瞇瞇地沖我走過來，她壓根沒有問為什么剛才我在和華潛說話，她不太在意這些。

她將甘甜西瓜簽了一塊到自己嘴里，嘴唇抿著，眼睛彎成了月牙的形狀：“西瓜真甜，阿姨最好了，和惜惜一樣好?！?/span>

我看著她的動作也跟著一塊笑。

她可能不知道，她手中的簽子就是剛才華潛用過的。

秦沁，你可能不知道。

我愿意和你分享媽媽愿意媽媽也對你好，是因為我知道媽媽只會是我一個人的媽媽，她不可能是你的，她是因為我，所以才對你好。

而華潛則不同。

即便我明白你并不喜歡他，我還是惶惶不安，不確定你會不會被他的笑容所打動。他那么好，你也那么好，而我可恥的自卑又懦弱，我可恥的選擇先下手為強。

又或者說，我還是不敢信任你，所以我選擇用我們的友誼來賭。

所以秦沁，我讓你失望了，對不對？

- 4 -

第二天，秦沁來得很早，她以往一直是來得最晚的那個，游泳館里除了她并沒有別人。

哦，現(xiàn)在是午休時間。

她在看到我時興奮地沖我打招呼，“惜惜快來?！?/span>

她好像有什么喜事要告訴我，但當我過去的時候，她捂住嘴巴什么也沒有說，我很想告訴她，她憋秘密的表情很像一只貓。

我們換上泳衣一邊等教練過來一邊聊天。

“要不我們別等教練了，先下水吧?！蔽姨嶙h道。

“好啊?！彼芩斓卮饝?。

“我想去深水區(qū)練習?！蔽艺f。

“可是——”她有些為難，“你還沒有完全學會游泳誒，不好吧。”

“沒關(guān)系?！蔽椅兆∷氖?，她看著我的眼睛里亮晶晶的像有星星，“你會保護我的，對不對？”

“好?！彼θ菀蝗缂韧奶?。

在這個瞬間，我惡意地想，如果她淹死了，那華潛是不是就不會再喜歡她了？但這個念頭轉(zhuǎn)瞬即逝，我開始埋怨自己的壞心眼。

秦沁她，是我的好朋友啊。

她水性已經(jīng)很好了，我一直抓著繩子沒有松過手，她卻可以無所忌憚地游一個來回了。

“我們要不要比比看，誰憋氣憋得更久？”我不服氣地看著她。

結(jié)果是我慘敗，不過短短四十多秒我就伸出了頭，而她足足憋了一分鐘。

看著她得意洋洋偷笑的小表情，我不滿地撇了撇嘴。

“你怎么那么厲害？”

我有些不開心，長相比我好，游泳技術(shù)比我好，連我喜歡的男生也喜歡她，現(xiàn)在連一個小小的憋氣我都要輸了嗎。

秦沁看我真的生氣，忙安慰我，“只是一次意外，我也沒料到我能憋這么久?！?/span>

我開始賭氣，“我不管，你要讓一讓我?！?/span>

秦沁看著我笑，她滿足我：“好，我在你即將出水的前一秒出水，好不好？”

下一次入水前，我深呼吸一大口，和她同時入了水。

但挨了不過一分多鐘，我便氣短地冒出了頭，開始大口呼吸空氣。秦沁居然還沒有出來。

我泄氣地拍了拍水面，“討厭，你又贏了?！?/span>

一秒兩秒。

兩分鐘三分鐘。

她的頭還沒有冒出來。

我開始慌了，大聲喊她的名字，“秦沁？”

“出來吧，我輸了，我認輸了！”我拍打著水面，卻怎么也看不清她。

我心底的不安不斷擴大，她不會出什么意外了吧，她難道真的……

我不敢想。

但我也沒有勇氣松開繩子下水去尋她。

我驚慌失措地自深水區(qū)爬出來跑出游泳館，試圖去喊人來幫忙，可現(xiàn)在還沒有到下午正式開放的時間，我們的進出是通過狹窄的側(cè)門，館里的工作人員也不知道去哪里吃飯了。

我慌的六神無主，幾乎要哭出來。

好在，我眼尖地看到了正在館外停自行車的華潛，我在他的驚訝表情中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急急拉住他的手臂。

我口不擇言：“秦沁她，她在深水區(qū)……”

“你說什么？”華潛看著我。

“她溺水了！”我說。

“快打120?！比A潛臉色一變，他甩開我的手，將手機丟到我懷里，顧不上將自行車停穩(wěn)，三步并作兩步?jīng)_了進去。

我看著失去支撐的自行車直直摔倒在了地上，轉(zhuǎn)身也跟著他追了進去。

我眼睜睜看著他干脆地跳入水中，一秒兩秒三秒，他將已經(jīng)毫無反應臉色慘白的秦沁自水底抱了出來，我松了口氣。

他熟練地按壓她的胸口，將水排出來，他毫不猶豫地低頭碰上她的嘴唇，給她做人工呼吸。秦沁眼皮子動了動，咳出一大口水，華潛將她摟在懷里，不知道在說些什么。

打完急救電話后，我頹然地靠在冰冷的墻壁上。

他們無比親密，但這種種，對我而言好像突然沒那么重要了。

我只想湊過去看看秦沁好不好，雙腳卻仿佛灌了鉛，怎么也動不了。

我開始怕了，秦沁會生我的氣嗎？如果她真的死掉，那該怎么辦？我該怎么辦？

我承認，我引她去深水區(qū)，引她和我比憋氣是有私心，但我沒想到真會造成什么樣惡劣的后果。

我后退了一步又一步，我又一次選擇了懦弱。

我手忙腳亂地跑到更衣室換了衣服，眼淚不爭氣地流出來，我看到我的衣服旁邊，她漂亮的白裙子親親密密地挨在一旁，她的裙子今天好像比往常要大要厚，我的視線從上面匆匆掠過，很快跑出了更衣室。

我想，我已經(jīng)沒有臉面再面對她了。

當我不小心打翻家里小貓的一罐貓糧時，我向它道了歉；當我無意中在同桌的新衣服上甩出一個黑色的墨點時，我向她道了歉；當我賭氣將媽媽精心為我準備卻不合我胃口的便當丟到垃圾桶時，我向她道了歉。

錯了就是錯了，我承認，所以我道歉。

但唯獨這次，我沒有道歉。

所以，秦沁。

我不好，我一點也不好。

我想我這輩子最對不起的人，就是你。

而我，也永遠永遠無法原諒自己。

- 5 -

華潛來找我的時候，我正在學校里上課，高三，即將考大學。

那個暑假被我逃避被我掩埋，我不敢再回頭。媽媽問過我很多次為什么不肯繼續(xù)學游泳，我只肯說，我保證以后不會去任何有水的地方玩。

其實我沒騙她，自那次起，我對水產(chǎn)生了恐懼。

我旁敲側(cè)擊打聽過秦沁的消息，她堅持學完了全部游泳教程，她像她媽媽期許的那樣去了國外念書，再然后，我就徹底失去了她的聯(lián)系。

關(guān)于那次溺水，她什么也沒有說，只說是自己想去深水區(qū)練習，沒想到自己技術(shù)不精，腳抽筋，這才溺了水。

也不知道她是如何跟華潛說的，華潛也并沒有提到在現(xiàn)場還有我在。

我明明該竊喜的，卻不知道為什么，更難過了。

我是在同桌的示意下才看到教室窗外的華潛的，他依然高高瘦瘦的，模樣出眾，卻不再是我幻想的那個樣子。

那個我幻想的男生，只存在我的腦海里，只存在我的心里，只存在我的十五歲里。

我跟守自習的老師請了假，在同學們八卦的討論中平靜地走了出去。我成績很好，是學校里報考名校的好苗子，老師并不會多阻攔我。

“我找了你很久，好不容易才知道你的學校和班級。”他倚在欄桿上，笑容散漫溫和。他隨手點了煙，低頭吸了一口，輕而薄的煙霧飄散開。

我皺了皺眉。

哎，我心底里的那個男生是不抽煙的。

他好像突然反應了過來，將煙碾碎，“哦，高中校園里是不是不能抽煙來著？”

“找我什么事？”我有些不耐煩，躲開他的眼睛。

“那次溺水，她留下了會時不時頭暈的后遺癥，但她誰也沒有告訴，這個傻姑娘?！彼麚u搖頭，單手支頤目光放遠。

我心里咯噔一下。

我知道他在說秦沁。

“雖然不知道為什么，她還是不肯接受我，”他溫和地笑笑，“不過沒關(guān)系，我愿意等她回來?！?/span>

“她……還好嗎?！蔽腋杏X自己幾乎要控制不住情緒了，我想我的臉色一定很難看。

“嗯，她在生你的氣?！比A潛認真說。

我愣愣看著他，他說：“她最輩子只有一個真心的好朋友，但那個朋友卻突然離開，她不明白自己做錯了什么?！?/span>

“她想得到答案，所以才肯聯(lián)系國內(nèi)的我?guī)兔φ夷?。”他輕輕嘆一聲，“另外，她還委托我將一樣東西送給你?！?/span>

“一個她準備了很久的禮物，她想給你很久了。”

我顫抖著將那個有些泛黃的盒子打開，里面是一條潔白的裙子，和她常穿的一模一樣。

我拿起那條裙子揚了揚，它像一朵云一樣可愛。

這朵云慢悠悠地，飄落下一封薄薄的信。

是寫給我的。

惜惜，我是秦沁。

提筆給你寫下信的今天，我特別高興，你愿意把你喜歡的男生是誰告訴給我聽，我感覺很榮幸，我也一定會認真替你保守好秘密。

放心吧，作為好姐妹我一定會幫你追到他的。

我媽媽曾告訴我，如果你真心想和一個人交朋友就一定要真心對她，我這個人不太會說話，也很少交到好朋友，媽媽也不太愿意我和別人過多交流，她總說，反正我是要出國念書的人，在國內(nèi)交朋友并沒有意義。

但這次，惜惜，我不打算聽她的。

我想，最大的真心就是讓我好朋友和我一樣穿上漂亮的裙子了。

而這條裙子是我用自己中午的空閑時間去幫工買下來的——哎，這不重要啦。

重要的是，惜惜，你愿意當我最好最好的朋友嗎？

摘自：《小花閱讀》雜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