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看院士是詩人

——《王玉明詩詞選》序

                              周篤文

王玉明院士是當代杰出的弄潮兒。他首先是一位一流的科學發(fā)明家。四十年來在高危性的氣體透瓶機械密封裝置領域及其測控系統(tǒng)的研究、開發(fā)和產業(yè)化方面，取得了多項自主性產權和國際先進水平的重大成果。為石油化工的心臟設備——軸端密封工藝貢獻突出。累獲國家與省部級大獎。同時在將油膜螺旋槽密封工藝投入生產，沖破了外國的封鎖，獲得了巨大經濟利益，市場占有率達到百分之五十以上。王院士不僅有著黃金級發(fā)明家聰慧的大腦；還有一只點石成金的企業(yè)家指頭。此外，他還創(chuàng)作了一批風華絕代、意氣干云的詩詞。

他是位集科學發(fā)明、企業(yè)經營與詩詞創(chuàng)作于一身的三位一體的當代奇才國士。因而贏得了人們高度的尊重，是蜚聲海內外的重量級名家。

    將科學與人文結合在一起，相融共進的嘗試，不始于現(xiàn)代?？追蜃又苡瘟袊?，未能遂志而自衛(wèi)返魯。在幽谷中見到蘭花而作的感懷身世的猗蘭之操云：“蘭之猗猗，揚揚其香。不采而佩，于蘭何傷?！本褪强坍嬓睦淼拿?。屈原這位我國詩歌之父，也寫下了極具科學意識與懷疑精神的《天問》。對天地之所始，日月之所行，四季之代序發(fā)出了系列的追問。影響所及下開辛棄疾之《木蘭花慢·送月》與方岳的《哨遍·問月》等名篇。東漢大科學家張衡，發(fā)明了渾天儀與地動儀。同時又是辭賦大家。他的《二京賦》、《四愁詩》皆為橫絕千古的名篇。這都說明科學思維與形象思維，本可并行不悖而相得益彰的。藥圣李時珍，游圣徐霞客皆有詩詞作品傳世，都說明這一點?，F(xiàn)代科壇亦不乏其例：植物學家胡先驌，數(shù)學家蘇步青以及茅以升、李四光、華羅庚皆有詩作流傳。諾貝爾獎得主楊振寧用“一花一世界，一樹一天堂。握無窮于掌，永恒無非剎那間”描述他對粒子世界的理解，非常生動深刻。彭桓武，這位氫彈之父同時也是一位出色的詩人。他的作于香港回歸時的十六字令中云：

氫，三十年前今日聽。全球震，國勢驟然增。

豪，一國兼行兩制高，科經貿，人物看今朝。

皆舉重若輕，讀之今人神情俱旺。

王玉明院士正是這一優(yōu)秀傳統(tǒng)的傳承者與發(fā)揚者。他幼承家學，酷愛詩文，幾乎到了癡迷的程度。少年時代以優(yōu)異的成績從遙遠的山村考入清華大學。名師與環(huán)境的薰陶，更激發(fā)了他詩人的潛質。荷塘月色，水木清華的人文環(huán)境，是最好的詩意的溫床與人文氣質的陶冶的熔爐。玉明先生詩詞的蓓蕾，就是1962年從這里綻放的。五十年間千首詩，大約三分之一與此有關。寫作詩詞簡直成了他生活的必需與詩心的棲泊所和事業(yè)的催化劑。捧讀玉明院士的詩作，有一種飛騰的氣象撲面而來。它令人鼓舞、陶醉和意志奮發(fā)。給我印象最深的有以下幾點：

    首先是科文匯通的宏大境界?！拔锢碇庇X”是玉明先生的名言，他率先提出了這個口號。他認為直覺、靈感、頓悟是一種思維模式。自然科學也不是全是邏輯思維，它須要直覺、靈感和頓悟的參與。他的許多發(fā)明都得益于物理的直覺。許多難題，往往是眾里尋它千百度驀然回首而發(fā)現(xiàn)的。他認為催生靈感的直覺，同樣有助于催生科學實驗的突破。因此他主張詩潮與科海應當相融共進。他在《橘洲抒懷》中說：

茫?？坪Ｕ鞣?，滾滾詩潮戰(zhàn)鼓場。

老驥新騏皆奮進，芙蓉國運自隆昌。

在《迎春》中更說：“工程科技勤求索，賞樂吟詩樂趣多?！?/SPAN>其《知水仁山》詩中復云：

山乃仁人骨，川為智者魂。

                    科學求永晝，詩意蘊黃昏。其《觀衛(wèi)星發(fā)射》云：

火箭一噴發(fā)，衛(wèi)星上九天。

心花齊怒放，歡笑滿前川。

無不是興會飚舉，偉麗光昌的大氣象。其《我心飛翔》云：

既然尋境界，何必避風霜。

暮攬關山月，朝吟天海陽。

潮平濤有寂，心靜宇無疆。

冰雪崖礁立，碧空逐鳥翔。

意思是說科學的大境界，需要不避風霜的樂觀的詩心的支撐，才能挺立崖礁，翱翔天宇。他很欣賞福樓拜的名言：“越往前走，藝術要科學化，科學要藝術化。兩者在塔底分工，在塔頂會合。”他在詩中說：

科技人文相互融，青山踏遍水云行。

吟詩攝影憑靈感，誰道黃昏無激情。

從事科學發(fā)明，除了嚴謹邏輯外，還需要詩化的靈感與激情。正是這種品質才導致了達芬奇等大藝術家一飛沖天，在科學上同樣取得偉大的成就。

他在《清平樂·太空漫步》中這樣描繪心中的世界：“星空璀璨，回首家園看?；犒愬厩驀@轉，漫步長空浩瀚。鳳凰浴火重生，復興華夏文明。世界之林屹立，神州一遍歡騰?！?/SPAN>這就是王院士為我們營造的宏大的詩歌境界。

    其次是拔奇領異的新鮮意象。蕭子遠在《南齊書·文學傳》中指出：“在乎文章，彌患凡舊。若無新變，不能代雄?！币粋€有抱負與創(chuàng)造力的詩人，總是以力圖出新求變與時代接軌作為自己的努力目標。玉明先生正是這樣矢志不渝地耕耘者，而且取得了十分可觀的成就。比如《海濱夜思》云：

夜步憐沙岸，遐思飛九天。

漁燈星宿落，新月玉鉤懸。

空自愁銀漢，唯期有渡船。

藍田千里遠，滄海一竿前。

此詩作于七夕。星空瞻望，想起了牛郎織女。想起了星空鵲橋夜渡的美麗神話。漁燈點點不就是落下的星宿嗎？新月一彎，不就是垂空的玉鉤嗎？藍田的神仙窟宅，似乎一竿可及。這不就是現(xiàn)代版的鵲橋幽會嗎?想象新奇，令人叫絕。其《南海抒懷》云：

椰風撩鬢發(fā)，春意醉容顏。

雪浪連天涌，云霞人海燃。

花香引詩緒，濤韻動心弦。

靜夜銀灘上，尤憐月似鐮。

頷聯(lián)二句：雪浪掀上高天，云霞好似在海中燃燒。造語生新奇麗，極具氣勢，似未經人道之語。其《元旦組詩》云：

昨夜輕輕雪，今朝朗朗青。

乾坤生紫氣，萬象煥光明。

只二十字，卻將祖國朝氣勃勃的新貌活脫脫地展現(xiàn)出來.“萬象煥光明”以對語收束，真有萬鈞之力。其《云南印象》更是充滿野性之絕作：

混沌初開日，祈神拜祖先。

長歌驚肺腑，勁舞動山川。

熾烈情郎抱，婀娜孔雀旋。

原生粗獷美，一醉彩云南。

詩的起筆突出了一種未可知的神性氣氛。下面兩對野性十足，把“巫女”楊麗萍的神秘之特美的屬性渲染到了極致。一段原始生命涌動之狀，被靈光爆破地描繪出來。收尾兩句，妙筆點睛，余味無窮。此當為詩詞集中壓卷之杰作。

其《鳴沙山曲線》寫月牙泉邊的巨大的沙山，山峰陡峭，勢如刀刃。詩云：自然奇趣妙，鳴沙山上看。

埃斯尖脊線，優(yōu)美贊無言。

（注云：“埃斯”乃英文“S”之漢語讀音。）一般游客登上沙山都，集中俯瞰那四面沙龍，以游客登泓碧水的月牙泉。而作者不然，他在仔細玩味沙山之的形態(tài)后，乃得出其最美點乃在山脊上那流暢的“S”形沙脊之線條。這是以數(shù)學家的審美趣味，品讀出的自然大美，是很具啟發(fā)性的美的發(fā)現(xiàn)。此外，如《天凈沙·星空》云：

“鵲橋不必經年，牛郎仙術無邊，化作長虹一道，相逢日日河邊?！?/SPAN>

此詞中用一座虹橋取代了烏鵲之橋。這是航天時代的詩人之壯偉遐想。其《熒火蟲》云：

風卷殘云天海遙，碧霄為洗月兒高。

陽臺忽見熒光閃，疑是流星碎片飄。

以流星碎片形容點點熒光，化芥子為須彌，好一幅天人合一的境界。詩人想象真是妙不可測??！

異彩斑斕的詩人風致，是王詩另一閃光之點。玉明先生感情豐富，興趣廣泛，對生活的發(fā)現(xiàn)與感悟尤多。讀他的詩詞，能把你引入一個五彩繽紛的詩美世界。其中水木清華更是他心中永不褪色的情結，他的詩作中至少有二成以上是為此而發(fā)的?！墩{笑令·水木清華》即是他處女之作，成于1962年。

      楊柳，楊柳，細雨斜風浴就。鵝黃淡綠新裝，輕歌曼舞艷陽。陽艷，陽艷，水木清華眷念。

清華園中的草木小蟲都牽動他的詩情的萌動。

比如《流螢》云：

田田荷葉舞風清，芳草凄凄鳴百蟲。

月色星光塵念洗，癡心迷戀小秋熒。

又：荷塘夜《覓流瑩》云：

荷塘夜夜覓流螢，失落東坡無影蹤。

誰料人稀余一角，喚起斯人憐憫情。

這可愛的綠色生態(tài)標的物——流螢，能喚起詩人的純潔的野趣與童心，并構成一種對城市枯燥生活的心態(tài)上的救贖走泥感。玉明先生是極富親情友誼的人。他的第一首用新聲韻寫成的自度曲便是悼念其了不起的慈父的：

雪原新墓祭花，悼慈父，亦爸亦媽。不屈不折不拔，育子女，為民為國為家。  莽原似海，灑淚送英俠。秋月春花，應伴你，西方極樂天涯。

字字血淚，表達了對慈父的昊天網極的深情。另一首懷念親人的自度曲《離愁》亦同樣感人。

如鉤月，照窗前，客會有人悉未眠。伊人或亦然。秋風起，葉飛翻，曉雨淋窗別夢寒，離人淚不干。

節(jié)短韻長，深情無限，令人讀之凄斷。至其《伊戰(zhàn)有感》云：

行道替天人道否，兩河烽火世人思。

可憐母喪童悲日，還是桃紅柳綠時。

以春天紅花反襯喪母孤童的人間慘劇，伊戰(zhàn)友多少正義？難道不值得人們反思嗎？玉明先生認為科學家要有審美情操，與對事物的好奇心以及創(chuàng)新的意識。沒有美感，石頭就是石頭?！敖词鞘^，遠看是石頭，石頭果然大，果然大石頭，”有了審美趣味，石頭就有了活潑地生命體了。其《雪域抒懷》云“智水仁山赤子心。詩書音影蘊神魂?！笄庀笥胃孰U鐘靈科技人。”山水風光，便成了創(chuàng)造發(fā)明的動力了，請看他的另一首詩，“科技人文相互融，青山踏遍水云行?！?/SPAN>這就是科學發(fā)明家王玉明院士的詩人本色。

對音樂的愛好，也是其自娛自樂的重要元素。他的《西江月·良宵》

水面銀漣光閃，蟾宮金桂香飄。良宵相繼月兒高，妙韻云天繚繞。   康定情歌聲近，小河淌水音遙。乘風歸去怯清寥，還是人間美好。

把一系列的歌曲，順手拈來，竟是如此嚴絲合縫，渾如天成。再如《浪淘沙·七仙嶺》云：“曉霧透輕寒，春夢優(yōu)酣。溫泉醉臥望云顛。一日銷魂仙即是，天上人間。”更是洋溢靈性與妙曼情趣的詩人風致的生動體現(xiàn)。玉明院士以其特殊的智慧才情構建著的詩歌之塔，竟是如此出色，為詩壇開辟了新的語境與意象。當這座融會含著藝術與科學元素的通元高塔結頂時，我想它的靈光將更加燦爛、更加輝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