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詩詞來說,聲律是平仄組合的規(guī)矩,而對于元曲就要稍作修改。元曲的字音結構除了要區(qū)分平仄,還要區(qū)分平聲的陰陽和仄聲的上去,因此,元曲的聲律應該指字音聲調的組合規(guī)矩,簡稱可說是指字調組合的規(guī)矩。元曲字音聲調的組合有哪些特點呢?
第一“入派三聲”。元曲的字調組合已不能完全等同于宋詞,因為元曲里的平聲字、仄聲字,它們的內部已發(fā)生了分化。在唐詩宋詞里,平聲自成一類稱為平聲,上去入合成一類稱為仄聲。在元曲里,入聲消失,分流到平上去三個聲調里,平聲也分化成陰平和陽平。也就是說,元曲的平聲包括陰平和陽平,仄聲包括上聲和去聲。情況類似今天的普通話。習慣了入聲為仄聲的人在接觸元曲時,不要把元代已作平聲使用的入聲字誤看作仄聲。且看一首元曲:
孤身萬里游, 平平仄仄平
寸心千古愁。 仄平平仄平
霜落吳江冷, 平仄平平仄
云高楚甸秋。 平平仄仄平
認歸舟, 仄平平
風帆無數, 平平平去
斜陽獨倚樓。 平平平仄平
呂止庵《后庭花》
這首元曲最后一句的第三字“獨”是中古的入聲字,但在曲中已作為平聲字使用。
第二,“平分陰陽”。宋詞的字調組合僅僅要求區(qū)分平仄,詞牌上都只有平仄并舉,元曲的字音組合既要求區(qū)分平仄,還要求從平聲中分出陰平、陽平。為什么?因為元曲里的字音搭配有此需要。明人王驥德在他所著的《方諸館曲律》里關于南曲的用字,有這樣的說明:陰平適宜后接上聲,而陽平則適宜后接去聲。比如高則誠《琵琶記》第三出有“春晝”、“知否”、“今后”三個短句,短句的第一字“春”、“知”、“今”,都是陰平字,跟它們相接的應該是上聲字,所以只有“知否”唱來好聽;而“春晝”、“今后”,會唱成“唇晝”、“禽后”就是因為陰平字后跟的“晝”、“后”兩字都是去聲,必然要影響到它上面一字的字調,如果把“春”、“今”都改成陽平字,或者把“晝”、“后”都改成上聲字,那就容易唱得準確。王驥德還說過:上聲、去聲適宜后接陰平,而不適宜后接陽平。比如高則誠《琵琶記》第三出有“冷清清”、“眼睜睜”、“語惺惺”、“淚盈盈” 四個短句,“冷”、“眼”、“語”是上聲,在后面與它們相接的“清清”、“睜睜”、“惺惺”是陰平字,這三個短句都是異常協調的,第四個“淚”是去聲,下面緊接著“盈盈”兩個陽平字就很不協調,會把“盈”字唱成陰平的“英”字。從王驥德的論述中,可見把平聲分出陰陽,對于認識元曲的用字具有重要的意義。不過我們初學元曲通常僅著眼于作為誦讀文本的散曲,而暫不涉及作為演出文本的劇曲,因此可以對“平分陰陽”問題有時忽略不計。
第三,“仄分上去”。元曲的用字,不但要“平分陰陽”,還要“仄分上去”。在大多數情況下,元曲的字音只分平仄便得,因為多數陰平和陽平可以相通互換,上聲和去聲也可以相通互換,跟唐詩宋詞的平仄對舉一樣。然而,元曲在某些情況下,上聲又能與平聲相通,兩者可以互換,而絕不與去聲互換。也就是說:到了元代,上聲已具有雙重性質,既是仄聲,又似平聲,是個“兩面派”。所以,曲牌不能不比詞牌復雜一些,曲牌上一般是平聲仄聲的組合,必要時也有上聲去聲的搭配。請看實例:
攜壺堪醉, 平平平去
拖筇堪醉, 平平平去
何須畫舫笙歌沸。 平平去上平平去
繞蘇堤, 去平平
旋尋題, 去平平
西施已領詩人意。 平平平仄平平去
回首有情風萬里。 平仄仄平平去上
湖, 平
如鏡里; 平去上
山, 平
如畫里。 平去上 馬九皋《后步》
這首作品的字音組合,該平該仄的與曲牌的要求一致,必須用去聲、上聲的共計14字,也均嚴格遵守。
第四,“正襯易混”。宋詞的少數詞牌會有一個至幾個襯字,而元曲普遍容許在固定的字數之外添加襯字,以補足文義,或暢達語氣。正文必須遵守格律,襯字則不受格律拘束。曲調是固定的,而語言是靈活的,有時固定的曲調不能完全容納靈活的語言,借助使用襯字便能從心所欲。但元曲襯字之多往往造成讀者分辨曲牌正文的困難。試看:
風流貧最好,
村沙富難交。
[拾]灰泥[補]砌了舊磚窯,
[開一個]教乞兒市學。
[裹一頂]半新不舊烏紗帽,
[穿一領]半長不短黃麻罩,
[系一條]半聯不斷皂環(huán)絳,
[做一個]窮風月訓導。 鐘嗣成《醉太平》
以上一曲加括號的都是襯字。這還不算襯字最多的。關漢卿在一枝花《不伏老》套曲中,將原來十六字的兩句,加上襯字后,增至五十三字。下面就是襯字為正文三倍多的這部分(括號中的字是襯字):“我是[個蒸不爛煮不熟捶不匾炒不爆響]當當一粒銅豌豆。[恁子弟每誰教你]鉆入[他鋤不斷斫不下解不開頓不脫慢騰騰]千層錦套頭。”
在聲律方面,元曲與宋詞相比可說大體一樣而小有不同。因為分辨平仄還是了解元曲的主要手段,新增的不過是有些時候把仄聲細分為上、去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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