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少人表示,他們雖然愛讀古詩詞,但對平仄不感興趣,以為看懂字句就行,管它是平是仄呀。中小學教師給學生講解古詩詞,也普遍滿足于“目中無平仄”,更不會想到要利用平仄知識去幫助學生理解唐詩宋詞。有個學生問:“碧玉妝成一樹高”的“一樹高”是什么意思?老師的回答是:“一棵高大的樹?!睂W生說:“我猜也是這樣,但寫詩的為什么不寫成‘一高樹’呢?”教師被問住了。是啊,“一樹高”,今天看來,這多么別扭!據(jù)說問題反映到管教學的領(lǐng)導,也得不到明確的答復。另外有位老師被學生問及,蘇東坡為什么提出‘明月幾時有’之后,用‘把酒問青天’作為答案。老師說:“要理解為‘把酒問青天’在前,‘明月幾時有’在后?!睂W生繼續(xù)問:“那為什么不寫成‘把酒問青天,明月幾時有’呢?”這位老師也無言以對。
唐詩句子語序異常的現(xiàn)象絕不僅限于上述那一句。人們閱讀平仄體裁的作品,倘若不懂得其中的語序受著平仄的操控,就無法準確弄清原意,更無從幫助別人認識。在古代,“一樹高”(相當于“一樹之高者”)、“一高樹”兩種說法都存在,意思也大體一樣,但詩人不能寫作“一高樹”,因為這首詩的第一句要求字音的聲調(diào)組合為“仄仄平平仄仄平”,末尾兩字用“高樹”,那就變成“仄仄平平仄平仄”了。類似這樣的情況很多。王之渙《登鸛雀樓》的“欲窮千里目”,本可說成“目欲窮千里”,指“眼睛想要窮盡千里之遠的地方”。但詩人遵守平仄格式規(guī)定,只能選擇了符合“仄平平仄仄”的句子,即選擇了“欲窮千里目”。杜甫的兩句詩:“香稻啄馀鸚鵡粒,碧梧棲老鳳凰枝”,令后人感到奇特難解。重要原因也是平仄結(jié)構(gòu)作怪。原意不過是“香稻[為]鸚鵡啄馀[之]粒,碧梧[為]鳳凰棲老[之]枝”,但寫作“香稻鸚鵡啄馀粒,碧梧鳳凰棲老枝”又不合“平仄仄平平仄仄,仄平平仄仄平平”的要求,唯有變得如此奇特。當然這也牽涉到古漢語語法問題,在古漢語里,允許有“香稻[為]啄馀[于]鸚鵡[之]粒,碧梧[為]棲老[于]鳳凰 [之]枝”的句式。
宋詞這種體裁,在格律的約束下,語序異常現(xiàn)象也隨處可見?!鞍丫茊柷嗵?,明月幾時有”與“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兩者均為古代能夠容許、語意基本相同的表達方式。作者選用后者而舍棄前者也是因為服從《水調(diào)歌頭》的格律。詞牌《水調(diào)歌頭》開頭兩句是“仄仄平平仄,仄仄仄平平”,這是作者選取何種句式的決定性依據(jù)。
不懂得宋詞創(chuàng)作所依據(jù)的平仄格律,許多語序異常的宋詞句子就難以作出合理的解釋。晏幾道《臨江仙》的“落花人獨立,微雨燕雙飛”,是相當于“人獨立,落花,微雨,燕雙飛”的。但語序排列采用后一種便不合格律要求,只有采用前一種,才滿足了“仄平平仄仄,仄仄仄平平”的格律要求。為什么毛澤東的《憶秦娥·婁山關(guān)》,把“漫道雄關(guān)真如鐵”寫成“雄關(guān)漫道真如鐵”呢?為什么他的《浣溪沙·和柳亞子》,又把“雄雞一唱天下白”寫成“一唱雄雞天下白”呢?前者要追溯到詞牌《憶秦娥》規(guī)定該句應作“平平仄仄平平仄”,后者要追溯到詞牌《浣溪沙》規(guī)定該句應作“仄仄平平平仄仄”。
據(jù)我們所知,現(xiàn)時在校的中小學生要學習的古詩詞共約三百首左右,懂得平仄必將大有助于更好地讀懂這些作品。是否可能呢?對于中小學師生來說,掌握平仄特別容易。如果中小學的語文教師有興趣學習平仄知識,很快便可過關(guān)。學生也一樣,我們認為,目前所有中小學生都擁有掌握平仄的優(yōu)越條件,而為其他各界人士所無的,他們要通曉平仄真是小菜一碟。
今天的中小學師生幾乎無一例外,都經(jīng)過漢語拼音的嚴格訓練,非常熟悉普通話的陰陽上去四聲。稍稍前進一步,多講一句“陰平陽平為平聲,上聲去聲為仄聲”,那么,即使資質(zhì)最差者也會明白什么是普通話的平仄。普通話的平仄跟唐詩里的平仄同多而異少,三千個常用字中2500個以上相同,不同的僅有不足500個混在普通話的陰平陽平里制造混亂。這幾百個“今平古仄”的字,也已有簡單而高效的辦法識別它們。在這樣的情況下,借助普通話的平仄去認識唐詩里的平仄,不是稍加努力,就可以辦到嗎?
當然,關(guān)鍵在于語文教師要有這樣的自覺:把通曉平仄作為自己應有的業(yè)務修養(yǎng)。至于辦法,我們替文科大學生設(shè)計的應付考查考試的平仄速成之法,應該對中小學語文教師也有所幫助。我們的大學生經(jīng)短期訓練便能順利通過關(guān)于格律詩實際平仄的考問,現(xiàn)在從事中小學語文教學的教師,具備比學生們扎實得多的漢語拼音基礎(chǔ),他們要溝通新老平仄,了解唐詩宋詞的平仄奧秘,不是更加輕而易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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