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燕楠

　　清代書壇早期，元明正統(tǒng)帖學承襲前代，一直居于主流；然而從清中葉始，帖學呈式微之勢，地位逐漸被碑學所取代。隨著碑學的振興，原本因崇帖學而受到壓抑的篆隸書也重新獲得各書家的厚愛。清代中期以后的書家?guī)缀醵剂曌`書，何紹基就是當時極具影響力的一位。

　　何紹基幼年貧苦，寄寓舅家，后因父親舉中進士，隨父母北上，在京師讀書積學。盡管少年何紹基以出色的才華得到了阮元等人的賞識，但科舉之路并不順利，為官僅十余年便因言事罣吏議而被罷官。罷官后回湖南執(zhí)教書院，刊經(jīng)修志，其書法藝術(shù)的輝煌成就亦是在這個時期創(chuàng)造的。

　　何紹基的書法最早受家學熏陶，習顏真卿取其橫平豎直，習歐陽詢?nèi)∑涑练€(wěn)峭拔。后溯源秦漢六朝篆隸，得其古拙趣味；又取法北朝碑版，參真楷之緒?？芍^取各家之長，熔鑄一器，形成獨具特色的個人風格。

　　此處的《臨鄭固碑》屏為何紹基隸書作品中的佳作，紙本，縱138.3厘米，每屏橫35厘米，現(xiàn)藏于浙江省博物館[微博]。通篇體勢嚴謹，筆法穩(wěn)健，敦厚蒼勁，雄厚古樸又不乏幾分雅趣。何紹基以“懸臂回腕執(zhí)筆”著稱，這一執(zhí)筆法恰為一種適合篆隸書意的執(zhí)筆姿勢。在長線條的運行中，有意無意的晃動與頓挫形成了線條的斗顫與澀筆，改變了固有的點畫形象。有的點畫如巨石當頭，有的點畫如蘭葉輕拂。因其腕肘懸空，運筆時筆筆俱到。然而也有缺陷，這一技法的運用有賴于良好的體力，故何紹基早年多佳作，晚年則不免力不從心，既而顫筆大量出現(xiàn)。在《臨鄭固碑》中就有諸多顫筆的痕跡，特別是在掠筆、橫筆等筆畫中非常明顯。正如我們所知，清中葉之后的書壇多用生宣紙和羊毫筆，生宣比熟宣更易出現(xiàn)多變的效果；羊毫軟且吸水量大，但力度需書家適度拿捏。何氏以其特殊的執(zhí)筆法，輔之以長鋒羊毫、生宣紙，筆畫常平推到底，故時多顫筆，產(chǎn)生遲澀效果。又賦予點畫圓潤含糊或蒼潤奇崛之感，極富金石氣，與墨色的燥潤枯濕相得益彰。然而其晚年諸多書跡中不少顫筆則是因體力不支失于掌控所致，并非何氏想要追求的藝術(shù)效果，正如其咸豐九年(1859年)的日記云：“興已佳而腕尚未健，真老態(tài)耶？”其隸書字形多扁，起筆易方筆為圓筆，一字中一組橫畫常形成平行線，使整體結(jié)構(gòu)奇中見穩(wěn)且結(jié)字有疏密變化。在這組作品中，結(jié)體疏落大方，字形大小搭配嚴謹，又輔以墨色輕重濃淡，整幅作品的節(jié)奏有時遲澀，有時則流暢清晰富有節(jié)奏點畫，成功化解全篇氣氛，使作品不致壅塞，厚重中有空靈。

　　何紹基一生好古、學古，不僅在篆隸書領(lǐng)域成就卓然，行楷書也獨具個人風格。其審美特色主要表現(xiàn)在崇尚古拙，講求真氣流貫，重骨輕姿，尚典雅莊正。其碑學的藝術(shù)特色也暗合另一位碑學大家鄧石如所總結(jié)的“疏可走馬、密不透風”之說。何紹基在創(chuàng)作上全面實踐碑學主張，以其獨具特色的書法風貌豐富了碑學實踐。在學書的數(shù)十年間，他做過許多舍易求難之事，曾于嚴冬冒雪拓碑，又于晚年晨課隸書不斷，所臨《張遷》諸碑多至百通以上。此做法猶如他的人品一般，踏實嚴謹。

　　何紹基(1799-1873)，字子貞，號東洲居士，晚號蝯叟、猿叟，另有黑女庵主、耜真、九子山人、閩黔粵蜀使者等齋號，湖南道州(今道縣)人。道光十六年(1836年)進士，曾官翰林院編修、提督四川學政等。著有《說文段注駁正》《東洲草堂詩集》《東洲草堂文鈔》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