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莊子曾經(jīng)警告過世人:“吾生也有涯,而知也無涯。以有涯隨無涯,殆已!已而為知者,殆而已矣!”(《莊子·養(yǎng)生主》)莊子知道人類有求知欲,他并不想與此作對,他只是給我們展示了人類的求知欲必須面對的難以逾越的障礙,這個障礙是一個懸殊巨大的對比:人壽的短暫和知識的無限。 何為知識?知識是對事實的認知。按照維特根斯坦《邏輯哲學(xué)論》的說法,世界是事實的總和,那么,我們該知道,知識所面對的“事實”是何等之巨。事實上,根本不需要看整個世界,就在此刻,當下,你身處的環(huán)境,斗室之小,所包含的知識就是無限的,甚至隨便拿起一塊磚,一根樹枝,一把泥土,里面所牽涉的知識就是無限的,所謂一沙一世界,一花一天國,一樹一菩提,一塵一光年,更何況,恒河沙數(shù),亦是無限?世界中的事實,原來就是無限的乘方,底數(shù)和指數(shù)都是無限! 但知識之可怕,還不僅僅在于它的“無限”,還在于某些知識的“無用”,而無用的知識往往“無聊”。知識一旦不成體系,就會雞零狗碎,雞零狗碎的知識對人而言,除了作為談資以供炫耀,基本無用,還會讓擁有它的人也雞零狗碎起來。荀子說有些知識“不知無害為君子,知之無損為小人。”(《荀子·儒效》)這是何等清澈的理性。魯迅筆下的孔乙己,沾沾自喜于“茴字有四樣寫法”,今天很多學(xué)者的學(xué)問就是孔乙己式的學(xué)問,最多是個升級版。雞零狗碎的孔乙己最后只能偷雞摸狗,被人打折了腿,折了腿滿手是泥的孔乙己是無聊知識的活寫真,也是一味追求無聊知識的必然下場。 我見過報紙雜志電視臺等等舉辦的各類“知識競賽”,基本上屬于“無聊知識競賽”,比如什么某首歌出自哪張音樂專輯,哪個朝代的宦官可以娶妻等等。無聊的知識會讓人無聊,瑣碎的知識會讓人猥瑣。 所以,莊子警告說:“道隱于小成?!保ā肚f子·齊物論》)而孔子的學(xué)生子夏則說:“雖小道,必有可觀者焉。致遠恐泥,是以君子不為也?!保ā墩撜Z·子張》)先賢就是先賢,他們真的明察秋毫,去就棄取之間,去雞零狗碎的“學(xué)者”何啻千里萬里。 當有人贊嘆孔子:“夫子圣者與?何其多能也”時,孔子表現(xiàn)出來的,不是自豪,反而是有些自卑:“吾少也賤,故多能鄙事。君子多乎哉,不多也。”(《論語·子罕》)孔子顯然不以多能為貴,他顯然認為一些專業(yè)知識和才能是只要學(xué)習就會擁有的,長期浸淫一個專業(yè),就自然會成為專家,所以,“專家”并不難得也并不該被膜拜。君子不器,就是君子并非僅僅是一個專業(yè)人士,或者反過來說,僅僅專業(yè)人士,不足以稱之為君子。君子之道,在于修身養(yǎng)性,在于仁義道德,在于具備價值上的判斷力,而不只是對于事實的認知。 所以,他告誡子路:“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是知也?!保ā墩撜Z·為政》)這話一般人都理解為“對待知識,知道的就說知道,不知道的就說不知道?!蔽乙恢睉岩煽鬃舆@段話何以如此膚淺,其實,孔子的真正意思是:對于“知識”,要分清哪些是我們必須知道的,哪些是我們不必知道的。必須知道的,就一定要知道(為知之),不必知道的,就丟在一邊(為不知)! 尼采自問:我為什么這么聰明?然后自答:因為我從來不在不必要的事情上浪費我的精力。孔子為什么成為圣人?我來回答:因為他知道哪些是必要的知識,哪些是無用無聊的知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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