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堯臣《魯山山行》]

百了山人 2011-08-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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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些天我們講了不少唐詩，唐詩是中國詩歌的高峰，但是當唐詩發(fā)展到高峰以后，后人的創(chuàng)作就出現(xiàn)一種難以為繼的困境。
魯迅先生曾經(jīng)說“好詩已被唐人寫盡”，但是實際情況是，宋代的詩人在唐詩的高峰之后，他勇于開拓，勇于創(chuàng)新，也取得了輝煌的成績。宋詩有一種不同于唐詩的藝術風格，所以宋詩也是值得我們十分地珍視的，所以今天將大家講宋詩。宋代梅堯臣的《魯山山行》用倒敘手法從視覺與觸覺的角度，抒發(fā)了愛好野逸之趣的情感。
我們首先要講的是梅堯臣的一首詩，題目叫《魯山山行》。梅堯臣是北宋前期以歐陽修為首的一種詩文革新運動里邊的主要的詩人，他在創(chuàng)作方面取得了后人非常推崇的一種成就，我們今天講他一首詩。魯山是個地名，我們后邊還要講。“山行”就是在魯山的山里邊走，實際上用今天的話說，就是一種旅游詩。唐朝人寫“山行”的詩也有，最出名的大家都知道，就是杜牧的那一首《山行》，題目就叫《山行》。
山行唐•杜牧遠上寒山石徑斜，白云生處有人家。停車坐愛楓林晚，霜葉紅于二月花。這是寫“山行”的一首名作。我們現(xiàn)在看一看北宋詩人梅堯臣的《魯山山行》詩是怎么樣寫的。一首唐詩，念了一首唐人寫“山行”的，我們再看宋人寫“山行”的。魯山在今河南的魯山縣的東北，接近襄城縣的西南邊境，這個地方現(xiàn)在還是一個旅游勝地，魯山縣的魯山。
宋仁宗康定元年，梅堯臣知襄城縣，就是做襄城縣令，作了這一首詩。他所寫的是一首五言律詩，格律謹嚴，要寫得新穎自然，來曲盡山行的情狀是很困難的。
現(xiàn)在我們看梅堯臣怎么寫。他的第一句說魯山山行北宋•梅堯臣適與野情愜，千山高復低。好峰隨處改，幽徑獨行迷。霜落熊升樹，林空鹿飲溪。人家在何許？云外一聲雞。就是說恰好跟我愛這個野逸之趣，愛野外風光的這一種情趣相愜了，適合了。
先來了這么一句，好像很突然。第二句就解釋了，說：魯山山行北宋•梅堯臣適與野情愜，千山高復低。好峰隨處改，幽徑獨行迷。霜落熊升樹，林空鹿飲溪。人家在何許？云外一聲雞。許多許多大小的山，有的高有的低。他寫的是“山行”，題目是“山行”。
這兩句詩實際上已經(jīng)是“山行”的過程里邊的一種感受，他既是訴諸于視覺，又是訴諸于觸覺，他看見“千山高復低”。實際在那里行走也感到忽高忽低。按順序來說，魯山山行北宋•梅堯臣適與野情愜，千山高復低。好峰隨處改，幽徑獨行迷。霜落熊升樹，林空鹿飲溪。人家在何許？云外一聲雞。
這兩句詩應該是第二句在前邊，他說“千山高復低”，忽高忽低。“適與”我的“野情愜”，應該是這樣的。但是詩人把它用一個倒裝句子，先突如其來，說“適與野情愜”，這正好跟我愛好野逸之趣的情感很合拍。
什么愛好呢？什么正好很合拍呢？就使讀者有一種期待的情感，然后他才寫“千山高復低”。“千山高復低”當然寫的是“山行”，寫“山”而“行”已經(jīng)在其中了。
《魯山山行》中“好峰隨處改”一句承接“千山高復低”一句，將山峰的景致與游山的樂趣融合無間。第二聯(lián)，魯山山行北宋•梅堯臣適與野情愜，千山高復低。好峰隨處改，幽徑獨行迷。霜落熊升樹，林空鹿飲溪。人家在何許？云外一聲雞。
“好峰”，很好的山峰，“隨處”就“改變”了，很幽寂的“路徑”一個人在這里走，就往往迷了路了。這兩句的意思就是這樣。這兩句是進一步寫“山行”。
“好峰”的“峰”是一種客觀的存在，山峰是客觀的存在，承“千山高復低”而來。“好峰”的“好”，包含了詩人的一種美感，他的感受。魯山山行北宋•梅堯臣適與野情愜，千山高復低。好峰隨處改，幽徑獨行迷。霜落熊升樹，林空鹿飲溪。人家在何許？云外一聲雞。“峰”是客觀存在，“好”是詩人的一種主觀的感覺。
這又與詩的第一句融合無間，照應前邊，融合無間。“好峰”本身不會“改”，它怎么個改法，“峰”就是個“峰”，它更不會“隨處改”。說“好峰隨處改”，見得人在“千山”中繼續(xù)行走，也繼續(xù)看山，他的腳落下去發(fā)現(xiàn)山峰“改”了。眼睛望過去，山峰又在“改”了，因為人是不斷向前，視野是不斷改變的，腳不斷移動的，所以“好峰”就“隨處改”。
就是一種所謂的“移步換形”，你移一步，視野的形就換了，這就是游山的一種樂趣，看看這忽然變成這樣子，忽然變成那個景致，但是用一句詩說是“好峰”，“幽徑獨行迷”一句以“迷”為詩眼，將野景的幽寂形容得十分傳神。魯山山行北宋•梅堯臣適與野情愜，千山高復低。好峰隨處改，幽徑獨行迷。霜落熊升樹，林空鹿飲溪。人家在何許？云外一聲雞。這個“峰”很好，而且“隨處”在“改”，說它是個“幽徑”，那就是說很偏僻沒有人走的道路，很少有人走的道路，而且他自己一個人在“獨行”，用一個“幽”字，用一個“獨”字，“幽徑獨行”就“迷”了，詩人就迷了路了。那么這一種境況是不是在詩人感覺上起一種不好的感覺呢？不是這樣子，他還是繼續(xù)地寫第一句“適與野情愜”，這就是一種“野情”。“迷”當然是暫時的，迷路當然是暫時的，迷路之后，他當然又找到了路，不過詩人沒有點明就是了。
像這么一種情況以前的詩人也寫過，寫法不同。比方王維，我們拿唐詩來比較，王維的《藍田山石門精舍》，他就有這樣的句子，說：
藍田山石門精舍唐•王維遙愛云木秀，初疑路不同。安知清流轉，忽與前山通。耿潙的《仙山行》：花落尋無徑，雞鳴覺有村。——唐•耿潙《仙山行》也迷了路了，花落了，把路整個覆蓋了，迷了路了。
一聽見雞鳴，那里有村子呢，又找見路了。王安石的《江上》，說青山繚繞疑無路，忽見千帆隱映來?！彼?#8226;王安石《江上》這也是開始感覺到尋不到路了，后來看見江上的“千帆隱映來”，又找見路了。
還有，這是宋人的，以后要講的陸游的《游山西村》。大家知道，山重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纤?#8226;陸游《游山西村》剛才舉的這一些句子都先寫“迷路”，然后又寫找見了路。
梅堯臣是說“幽徑獨行迷”，迷了路了，沒有再說他找見了路，而實際上這里邊已經(jīng)包含了說他找見了路。“迷路”的“迷”字本來是一個壞字眼，不是個好字眼，但是有時候又是個好字眼。
比方唐初的一位詩人宋之問在《春日宴宋主簿山亭》詩里邊寫：攀巖踐苔易，迷路出花難。——唐•宋之問《春日宴宋主簿山亭》迷了路了，從花里走出去很難，就說一片的花，花使他迷了路了，這當然是個好事情，為花所“迷”當然是個好事情。魯山山行北宋•梅堯臣適與野情愜，千山高復低。好峰隨處改，幽徑獨行迷。霜落熊升樹，林空鹿飲溪。人家在何許？云外一聲雞。梅堯臣的“幽徑獨行迷”也是說山徑幽深，容易把他“迷”?。凰毿袩o伴，容易“迷路”；又容易使他“迷路”。但是這里的“迷”，絕不是一個壞字眼；詩人選用它，不過是為了更有力地表現(xiàn)野景之幽，野景這么幽寂，是與他的“野情”來相合而已，而且表現(xiàn)它的“野情”之濃而已。
《魯山山行》頸聯(lián)以互文手法描繪出詩人漫步山林中所見到的悠閑野景，景外之意值得玩味。頸聯(lián)就是第三聯(lián)。我們再講一些讀詩的常識，魯山山行北宋•梅堯臣適與野情愜，千山高復低。——首聯(lián)好峰隨處改，幽徑獨行迷?！温?lián)、頷聯(lián)霜落熊升樹，林空鹿飲溪?！?lián)、頸聯(lián)人家在何許？云外一聲雞?！猜?lián)我們以前說過，第一聯(lián)叫首聯(lián)，第二聯(lián)叫次聯(lián)，然后是三聯(lián)、尾聯(lián)。第二聯(lián)和第三聯(lián)還有一種叫法，頭一聯(lián)是首聯(lián)，人的頭，第二聯(lián)接下來這是個頷，叫頷聯(lián)，第三聯(lián)就是頸聯(lián)，脖上就是頸聯(lián)，第四聯(lián)就是尾聯(lián)。我們現(xiàn)在要講第三聯(lián)。第三聯(lián)又叫頸聯(lián)，第三聯(lián)：魯山山行北宋•梅堯臣適與野情愜，千山高復低。好峰隨處改，幽徑獨行迷。霜落熊升樹，林空鹿飲溪。人家在何許？云外一聲雞。這兩句是互文，我們以前已經(jīng)講過互文，互文就是互相補充的。他說“霜落”了，下了霜了，山里邊的熊“升樹”，在“爬樹”，這是上一句。
下一句“林空”，樹林子空了，葉子都落了，不遮蔽人的視線了，這叫“林空”，因為“林空”，詩人從野景上頭，林子以外可以看見林子里邊的鹿一個跟一個地跑到溪水旁邊去喝水去了。說它是互文互補，就是“霜落”所以“林空”，“霜落熊升樹”也就是“林空熊升樹”，“林空鹿飲溪”也可以說是“霜落鹿飲溪”，總之就是說，經(jīng)過“霜落”樹葉子都掉了，詩人從林子以外可以看進去。這一聯(lián)就是寫詩人從野景上在那兒很悠閑，很閑適，忽然走著走著“千山高復低”，又迷了路了，走著走著又找見路了。反正這是無所謂，“游山”嘛！“游山”又不是趕路嘛！
他又望林子里邊張望，看見熊正在那里“爬樹”，看見鹿正在那里“飲溪”。“熊升樹”和“鹿飲溪”都可以使人想見。“熊升樹”、“鹿飲溪”，整個樹林里邊的許許多多的野景。總之是寫它的“野情”。
惟其是所寫的一切，都是“山行”者眼中的野景，所以飽含著“山行”者的“野情”，而不是單純的客觀存在。從林外看熊和鹿，看見熊在那里“升樹”，鹿在那里“飲溪”，樹林空闊，多么地悠閑??！多么閑適啊！詩人羨慕鹿、熊的閑適，顯示它們的自由自在，也就是一種濃郁的“野趣”、“野情”。“山行”者眼中所見，又表明主體與客體之間有一段距離，人望見了熊和鹿，而鹿和熊并不知道有人在望它們，所以它才自由自在地“升樹”、“飲溪”。詩人也不愿意去驚擾它們。假如說是熊和鹿發(fā)現(xiàn)了有人窺探它，那就擔心是不是會來打它們，獵它們，就不會那么樣自由自在了。
梅堯臣他是主張作詩要：狀難狀之景如在目前，含不盡之意見于言外。——北宋•梅堯臣，見歐陽修《六一詩話》這是他的話。這個話是歐陽修的《六一詩話》里邊記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