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當(dāng)代中國女性主義詩歌的代表”,她在成都開辦的白夜酒吧,是各種文化人士,包括媒體從業(yè)者,聚會碰頭的“老窩子”?,F(xiàn)在,翟永明在白
夜要搞的下一個大活動是在9月13日承辦“珠江國際詩歌節(jié)”?!爸榻瓏H詩歌節(jié)”被稱為中國詩歌的雙年展,今年是第四屆,在北京、上海、廣州等六個城市輪
流舉辦。白夜是成都站的東道主。
文· 立夏 攝影·雷宇 ![]() “白夜”酒吧在成都著名的寬窄巷子里。
![]() 白夜與其說是酒吧,不如說更像一個書吧,像翟永明面向世界開放的書房。 ![]() 翟永明不是大美人,但她有一雙特別的眼睛。在她的前夫何多苓所畫的那幅幾乎成為傳奇的《小翟》里,她瞪著驚恐惶惑仿佛“兩個傷口”似的眼睛,神秘而美。這幅畫被一些人認(rèn)為成就了何多苓的事業(yè),而這個表情則成為翟永明的標(biāo)志神態(tài),成為她身份的一部分。
《女人》
她因?yàn)?984年寫的組詩《女人》而成名,談到“朦朧后”的女詩人,幾乎沒有人可以避開她,而在當(dāng)年處境邊緣的詩人們紛紛人過中年,掌握了一定的物質(zhì) 和文化資源,在某種程度上成為主流聲音,開始得以以自己喜愛的方式重寫歷史的時候,翟永明尤其成為一段不可不被反復(fù)提到的敘事。 何多苓仍然在畫她,最新的一幅叫做《小翟和龍舌蘭—向弗里達(dá)·卡洛致敬》。畫中的小翟身著弗里達(dá)的墨西哥披風(fēng),面貌依舊,風(fēng)情依舊。 雖然似乎任何人在生命的某個階段寫過詩就可以把詩人的帽子戴一生,但翟永明確實(shí)一直還在寫著。 她11年前在成都玉林路上開了一個小書吧+酒吧,叫做白夜,她當(dāng)時說,她的目的是給自己找一份自在的工作,“把生活問題解決了”,同時可以繼續(xù)有尊嚴(yán) 地寫她的詩。如今,第二家白夜開到了據(jù)官方說“最成都”、被當(dāng)?shù)厝朔Q作“最豪華”的寬窄巷子里,問到翟永明,她仍然不改說法:做酒吧女老板仍然只是工作, 只是一份她可以借以養(yǎng)活自己的工作,她自己,仍然是一個詩人,女詩人。 她說年輕時寫詩,她心中總有一個具體的聆聽的對象,她通過詩歌向他傾訴或求證。但現(xiàn)在隨著年齡和閱歷的增加,她覺得要一個知音老在那里候著不太現(xiàn)實(shí), 寫作就更加變成一個滿足她自己的行為和需求。在詩歌對她來說變得更個人的同時,題材上卻涉及到了更廣闊的生活領(lǐng)域。她覺得當(dāng)年的語言少年情懷,難免艱澀做 作,現(xiàn)在因?yàn)楸旧淼纳钜裁骺煲恍?,在語言上更加追求純凈澄明的境界。 當(dāng)然女性詩歌仍然是翟永明不能忘懷的主題,2002年她跟周瓚等人主編了“中國第一份女性詩刊”《翼》網(wǎng)絡(luò)版和《翼·女性詩歌論壇》。 一些女作家反感自己的身份前面的性別標(biāo)簽,覺得自己的創(chuàng)作是超越性別的。翟永明卻似乎不介意,她說:在這個依然是男性視角和目光占據(jù)優(yōu)勢的社會和文化中,如果你超越女性身份,那你是什么? 年過半百的翟永明當(dāng)然也跟從前不同了。她曾在《女人》中做出憤怒激昂的女性宣言:“大海作為我的血液就能把我高舉到落日腳下,有誰記得我?但我所記得的,絕不僅僅是一生”,現(xiàn)在的翟永明看上去心平氣和、隨意從容。 翟永明的最近兩本書,一本叫做《天賦如此—女性藝術(shù)與我們》,理性地對女性藝術(shù)家的作品和經(jīng)歷以及她們在一個男權(quán)社會中如何被注視和闡釋進(jìn)行分析和介紹。她說她覺得優(yōu)秀的女藝術(shù)家的共性是非常有才氣、有創(chuàng)造力,不亞于男性。另一本則是詩文合集,叫做《最委婉的詞》。 談起哪里去找好詩讀,翟永明的建議是《詩刊》、《山花》、《大家》等雜志,在那里,曾經(jīng)被朦朧詩感動過的一代人還可以依稀尋找到一脈相承的韻味。 《小翟》
劉家琨對成都女人有個說法:如果重慶女人是菠蘿的話,削去外面的刺,里面都是肉,那么成都女人就像水蜜桃,外面看著甜美圓潤,里面則有一個又大又硬的核。 作為“文革”中最后一批入學(xué)的大學(xué)生,從小熱愛文學(xué)的翟永明在父母的壓力之下,學(xué)的是激光技術(shù),畢業(yè)后被分配到物理研究院。在這個別人羨慕的位置上, 那種走錯了地方的痛苦卻讓她不能忍受,心里那顆成都女子的“又大又硬的核”終于讓她在還沒有落實(shí)好“下家”的時候就干干脆脆地辭了職。她后來說這是她做得 最“爽”的一件事。 辭去公職后,翟永明做過各種行當(dāng),1996年終于決定做自由撰稿人。她坦言,之所以10年后才做出這樣的決定,就是因?yàn)槟菚r媒體多了。冥冥之中總有一個公平擺在那里,你利用媒體,媒體也利用你。 在網(wǎng)上搜索翟永明,會發(fā)現(xiàn)“貌美”、“詩好”、“好華服”、“喜煙酒”這些很搶人眼球的詞,用在一個女子身上,當(dāng)然很有廣告效應(yīng),但年代久了,重復(fù)的 次數(shù)多了,恐怕難免令當(dāng)事者煩惱。問她,她苦笑:大概現(xiàn)在就是一個讀圖的時代吧。她很懷念80年代,那時只有《詩刊》等寥寥幾家雜志發(fā)表詩歌,對詩人的性 別和樣貌不感興趣,即使感興趣也沒有篇幅渲染。 但翟永明離開媒體大概也很難生存,尤其是她的白夜。成都的媒體一向有對自己人不客氣的傳統(tǒng),比如劉曉慶,地地道道的成都女子,闖出好大一片天地(和麻 煩)來,別人眼里是四川的驕傲,成都媒體卻從來沒有對她心軟過,她的那幾句“做女人難“的名言里,就包含有成都媒體的功勞。 但對于“貌美有才又厚道”(劉家琨語)的翟永明,成都媒體和文化圈卻一直寵愛有加。她的白夜酒吧,1998年開張以來,就被媒體宣傳為成都的文化坐標(biāo),是成都十多年來各路文化和媒體時尚人士喜歡碰頭聚會的地方。 白夜
白夜開在當(dāng)時被稱作酒吧一條街的玉林路上。此地靠近川大,文化氛圍和市民氣息同樣濃厚。 玉林小區(qū)那時房價便宜,一些藝術(shù)家在那里租或買一層樓,做成工作室,打開門是滿街麻辣燙,關(guān)上門就是象牙塔,互不干擾,藝術(shù)家晚上餓了,還可以去路邊陰暗燈光下的“鬼飲食”站著吃幾串燒烤。做“鬼飲食”賣小吃的攤販夜出晝伏,城管一來就像鬼魂一樣瞬間消失不見蹤影。 許多途經(jīng)成都的文化人跟當(dāng)?shù)匚幕迦阂娒娼涣饕蚕矚g選這里。來客在此留下了種種印跡:墻上貼著一張毛焰的人像,書架上擺著詩人的簽名贈書。這里的書很 多,有的舊,有的新,新的往往還成排站著,來由是當(dāng)年開店的時候,翟永明夢想著賣書,要把自己喜愛的書介紹給成天打麻將但仍然有強(qiáng)烈的心靈和精神追求的成 都人。她去北京各大出版社,找到好書,別人買一兩本,她卻一次就進(jìn)50本。沒多長時間,她就意識到,很多她看中的書,在成都可能總共不過20個人會買。于 是,很多書就積累下來,變成了酒吧的內(nèi)裝修的一部分。 新的白夜開在時尚的寬窄巷子里。寬窄巷子有三百年左右的歷史,搬遷的時候,一些原住民死活不挪窩,結(jié)果反而成為翟永明眼里新裝修后的寬窄巷子里最成都的部分。新白夜占了一個四合院,翟永明說她希望空間大點(diǎn)之后,可以“寬敞”地做一點(diǎn)以前在玉林白夜很“局促”的活動。 今年2月14日情人節(jié),他們在這里搞了一個原創(chuàng)情詩朗誦會。邀請了一些對詩歌感興趣的年輕人來朗誦自己創(chuàng)作的情詩。她沒有想到要站出來,用詩歌的形式表達(dá)自己的情感和才華的年輕人仍然有那么多。 在國內(nèi)的詩歌圈中,成都本來就有愛出詩人的名譽(yù)。據(jù)說是因?yàn)榇说亍拔幕S富,生活悠閑”。前兩年一個叫做“的哥”的成都詩人出車禍死了,網(wǎng)上的悼念鋪天蓋地?!暗母纭弊鳛樵娙顺雒?yàn)樗且粋€出租車司機(jī),作為一個出租車司機(jī)出名,因?yàn)樗且粋€詩人。 似乎成都人很看得開,從事老百姓的繁瑣職業(yè)的時候,一點(diǎn)不影響作詩的心情和意境。 白夜雖然有很強(qiáng)的文化氣息,但畢竟是一種商業(yè)經(jīng)營,這十一年中,雖然有各路朋友幫忙,翟永明也遇到很多煩心事,但她說自己從來沒有為金錢而在尊嚴(yán)上打 過折扣:“白夜算不上什么生意。我要生活,要寫詩,需要一個工作,而白夜就是這么一個工作。我遇事傾向于向后退一步,自然海闊天空,可以把很多事情放下 來。我可以拒絕一切我想拒絕的事情。任何事情都不是我讓出尊嚴(yán)的理由。我不介意放棄,而只要舍得放棄,就可以保持尊嚴(yán)?!?/div> 她將要在詩歌節(jié)上朗誦的新詩 《畢利煙》
寫于中印作家對談會議 西川遞給我一支畢利煙
十年前他抽過的畢利煙 畢利煙不是莫合煙
但如同莫合煙的味道一樣 充滿低層人民的性感 詩人們抽著畢利煙
想像這是貧民窟的味道 實(shí)際上 我們住在使館區(qū) 窗外綠茵如織 綠孔雀踱步 烏鴉大而黑 撲向討論圓桌上的烏鴉嘴 我們感到羞愧 不只是寫作蒼白
不只是用印度語 泰語 中國語或孟加拉語 不只是討論宗教問題 民族國家問題 如此多的問題不斷被翻譯
就像畢利煙不斷被不同階層的人 叼起、抽著、吸進(jìn) 最后吐出來 一圈一圈“去政治化”的本土味道 注:“畢利煙”是印度的一種廉價煙。“烏鴉嘴”在四川方言中專指說話滔滔不絕、且一語中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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