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性而化 老子的“無為而治”（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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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子》四十九章云：“圣人無常心，以百姓之心為心”。

三、無為：因性而導

下者成性之機樞在于下者不受外在干擾，持有自身心性。那么如何才能使下者不受外在干擾，而持有自身心性呢？老子認為其必然前提是上者的“無為”。上者作為社會的中堅和主導者，具有社會之責任，而社會之最大責任是導民而化。導民而化雖可說是“為”，但其必訴諸“無為”。因為，導民而化不能如別的政事一樣，以強行方式去“推銷”，而只能循循善誘，因性而導，順性而為。“無為”雖佳，但如何通達“無為”？老子認為上者首先不應以其功而自居，以其尊而自傲，以其位而自矜，即上者不應自以為是，故步自封，而應自甘下流，虛懷若谷。老子善于比喻，故以水喻上者之兼容并蓄，《老子》第六十六章就如此云：“江海所以能為百谷王，以其善為下，故能為百谷王。”江海之為江海，乃在于其善于處下，容納眾流，而成其大；上者之為上者，乃在于其自居下流，藏垢納污，包容一切，從而達到“處眾人之所惡，故幾于道”。上者虛懷若谷，故虛而無滯，無滯而能待物，與民心心相應，所以《老子》四十九章云：“圣人無常心，以百姓之心為心”。

 

老子智慧

“圣人無常心，以百姓之心為心”，上者固然不應固執(zhí)己見，而應隨順民意，但這并不意味著上者放任下者自流，“圣人無常心，以百姓之心為心”實蘊涵著“輔萬物之自然而不敢為”（《老子》第六十四章）之義。作為教化者的上者，其責職是導民而化，使“道”行于世。導民而化則意味著上者之主導作用，“主導”并不意味著“主宰”，“主宰”乃以己意為民意，代民作主；而“主導”就意味著上者之責任只是創(chuàng)造一個空間，在這個空間中，民自化，自育。民自有性，故其能自我作主，自成其性，上者切忌為民作主，代民作主?！独献印返谑哒氯缡窃u判上者的等次：“太上，下知有之；其次，親而譽之；其次，畏之；其次，侮之。”這表明，在老子的心目中，理想的上者是“下知有之”，“下知有之”即意味著上者統(tǒng)而不治，治而不理。

作為上者，其“為”猶“無為”，因為其“為”只是為下者創(chuàng)造一個空間。在這一空間中，民任性而行，自化自育。而若上者在上，指手劃腳、說三道四，民則無所措手足。故《老子》第二十三章云：“希言自然。”“言”誠如陳鼓應所釋是“聲教法令”之意，“自然”是“自然而然”之意，但對整句的闡釋，陳鼓應顯然未得老子本旨,陳鼓應如是闡釋“聲教法令”:“少發(fā)教令，是合于自然的”。其實“聲教”與“自然”的關系與其是說是“合于”，不如說是“達于”更為恰當，也就是說“少發(fā)教令，就可達于自然而然境地”。在自然而然境地中，民得其德，成其性。因此，與其啟發(fā)民智，激發(fā)民情，不如“歙歙焉，為天下渾其心”（《老子》第四十九章）。故老子如是感嘆：“以智治國，國之賊；不以智治國，國之福”（《老子》第六十五章）?！段淖印穼?#8220;無為”的解釋也許深得老子之本意：“所謂無為者，謂其私志不入公道，嗜欲不掛正術，循理而舉事，因資而立功，推自然之勢。”（《文子·自然》）

或許可以這么說，“無為”與“有為”的區(qū)別并不在于為與非為，而在于因性與違性，因性是從本性出發(fā)，順乎本然之性發(fā)展、成長，違性則是違背本然之性，蓄意、存心而為。換言之，因性則無意而為，違性則有意妄作，有“意”、無“意”是區(qū)分“有為”、“無為”的分水嶺。

四、自化：自性而化

不可否認，上者之“無為”在“無為而治”的思想體系中處于核心地位，但是“無為而治”思想內涵是否僅僅局限于上者之“無為”？作為一種成性方式的“無為而治”，不僅僅涉及上者，還涉及下者。因此，我們既不可忽略“上者”這一維度，也不可無視“下者”這一維度，忽略、無視任一個維度，皆是對“無為而治”本真內涵的扭曲、偏離，無法把握“無為而治”這一本真內涵。而當下學界大多只會從上者的“無為”維度來解讀“無為而治”，無形中忽視了下者“自化”這一維度，故無法臻于“無為而治”的思想精髓。故本文除了從上者的“無為”來解讀“無為而治”外，還從下者的“自化”這一維度來解讀“無為而治”，以期準確地把握“無為而治”的本真內涵，接近“無為而治”思想的本旨。

無疑“無為”在“無為而治”思想體系中居于核心地位，但這并不意味著“無為而治”的內涵只有上者的“無為”。下者之性的成、化無疑有待上者的化育，但上者之化育最終還歸于下者的自成、自化，因為，上者的化育，只是“輔”、“導”，屬于外在的“他化”，下者之性在其自身，其性之成還待自成。因此，上者的化育只是前提，出發(fā)點，最終還要歸于下者的自成、自化。下者的自成、自化是“無為而治”的歸宿。因此，“無為而治”的思想意蘊與其說是上者的“無為”，毋寧說下者的自成、自化。

《老子》五十一章云：“道之尊，德之貴，夫莫之命而常自然”，“道”之尊貴，德之珍貴，在于“道”、“德”不妄干涉他物，而任物自性發(fā)展。那么，作為“道”、“德”體現(xiàn)者的上者，其不應居位自傲，居功自炫，而應克制自己的欲望，抑制自己的私智，從而創(chuàng)造一個寬松的環(huán)境，溫馨的氛圍。在這一環(huán)境、氛圍中，下者能自化、自育?！独献印返谌哒氯缡窃疲?#8220;不欲以靜，天下將自正”。這就說明，只要上者不起妄念，趣于清靜無為，下者就會自正、自化?！独献印返谑哒略疲?#8220;功成事遂，百姓皆謂：‘我自然’。”這就是說，上者占有天下并平治天下后，下者就會喟嘆：“我自然。”可見，上者雖“為”，但為的方式不是強意而“為”，乃是順下者自性而“為”?！独献印返谖迨哒略疲?#8220;我無為而民自化，我好靜民民自正，我無事，而民自富，我無欲，而民自樸。”這更點明了上者如能“無為”、“好靜”、“無事”、“無欲”，那么，下者就能自化、自正、自富、自樸。

“無為而治”雖分為上者“無為”、下者“自化”兩個維度，但上者“無為”、下者“自化”不是相互分離、相互殊途，而是相互依存、相互依賴的，是一體兩面的關系。無疑，“無為而治”的內涵包括上者的“無為”、下者的“自化”，但“無為而治”的本真內涵體現(xiàn)在上者的“無為”、下者的“自化”的相依相待中，只有在上者的“無為”、下者的“自化”的相依相待中才能接近“無為而治”的本真內涵。正是在這一意義上，《老子》第三十七章恰當?shù)仃U釋了“無為而治”本真內涵，該章云：“道常無為而無不為，侯王若能守之，萬物將自化?；?，吾鎮(zhèn)之無名之樸。無名之樸，夫亦將不欲”，這就是說上者若能體“道”而行，以“無為”方式治理天下，那么下者便會自育自化。但自育自化是就下者能力而言，并沒有否認現(xiàn)實中下者的貪欲萌發(fā)。現(xiàn)實中下者貪欲萌發(fā)時，上者應以“樸”去安定、導引他們，使他們歸于淳樸。

總之，“無為而治”的本真意蘊既體現(xiàn)在上者的“無為”，又體現(xiàn)在下者的“自化”，更體現(xiàn)在上者的“無為”與下者的“自化”相依相待中，即一方面上者規(guī)訓、引導下者，另一方面，上者的規(guī)訓、引導下者并不是強制、灌輸，而是因勢利導、順性而為，也就是說不是要改變下者之性，而是促進下者自性的發(fā)展，保持下者之性的本然。在這一層面上，上者與其孜孜于政事的處理，汲汲于百姓的教化，不如行“無為”之政，即上者為政簡樸，清虛自守，從而任民自生自育，自正自化，遂成其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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