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的一紙詔書,竟與西方列強的堅船利炮一樣致命?當延續(xù)1300年的科舉制被清廷驟然廢除,這場看似「教育現(xiàn)代化」的改革,卻意外撕裂了帝國最隱秘的脆弱線。白營與賈瑞雪(2016)在Econometrica上的研究揭示:科舉廢除后,人均名額越多的地區(qū)革命參與率飆升越猛,曾經(jīng)的「學霸搖籃」集體倒戈,用槍炮為千年帝制奏響挽歌??婆e制遠非一場考試,它是帝制中國精密運轉的「精英循環(huán)泵」——寒門子弟十年寒窗可躍龍門,地方士紳借功名維系權威,朝廷則通過定期「人才輸血」鞏固統(tǒng)治。但1905年的改革一刀切斷這條流動命脈:數(shù)百萬讀書人瞬間失去「體制內(nèi)」晉升通道,地方精英網(wǎng)絡遭遇釜底抽薪。清廷或許未曾料到,當年裁撤的科舉名額,最終化作射向自己的子彈。歷史總是充滿黑色幽默:曾被利瑪竇盛贊「哲學家治國」的科舉制,其消亡恰恰印證了制度斷裂的破壞力。當朝廷未能建立替代性晉升通道,精英階層便從穩(wěn)定器變?yōu)榛鹚幫啊_@種「國家—精英契約」的崩塌警示后人:摧毀舊秩序只需一道政令,但馴服憤怒的精英需要更精密的制度設計。從范進中舉的癲狂到辛亥志士的決絕,科舉幽靈始終在叩問——當筆墨讓位于槍炮,我們該如何重建精英與時代的契約? 研究領域:政策終結 ![]() 明辰|導讀 鳴條|審校 ![]() ![]() 題目:精英選拔與政治穩(wěn)定:中國科舉制廢除的影響 期刊:Econometrica 時間:2016.3.21 作者:白營與賈瑞雪 機構:香港大學,中國;加州大學圣地亞哥分校,美國 DOI:10.3982/ECTA13448 1.研究背景 2.研究設計 · 科舉考試與名額分配 · 科舉制的廢除 · 革命黨人與早期起義 · 其他府級特征 · 質(zhì)性證據(jù) 3.因果效應 · 科舉名額與革命參與 · 安慰劑檢驗 · 其他歷史事件 · 工具變量法 4.因果機制 · 精英資格 · 精英抵制 · 現(xiàn)代人力資本 · 國家能力 5.結論與討論 · 研究貢獻 #POLISCI編輯評論 ![]() ![]() ![]() 在超過1300年的時間里,中國運用科舉考試(civil service exam)來選拔其精英階層,其中包括高級國家官僚以及更為龐大的非官方士紳群體。科舉制度不僅影響了官僚體系的執(zhí)政能力,也影響了精英的流動、人才的分配以及普通民眾對于社會流動性的觀感。然而,在1905年9月,科舉制度被驟然廢除,中國帝制晚期選拔精英的主要方法也隨之變?yōu)橐环N透明度較低的體系。科舉制度的廢除是由內(nèi)部需求和外部沖擊共同驅(qū)動的。伴隨著廢除科舉,清廷試圖轉向西方式的教育體系。然而,政府資源不足,無法為那些已經(jīng)或當時正在為科舉考試投入精力的大量人口提供有效的替代途徑。 歷史學家和社會學家都曾推測,科舉制度的廢除加速了緊隨其后的王朝崩潰。因此,研究重點關注科舉廢除如何助長了對19世紀末至20世紀初涌現(xiàn)的革命組織的參與。選擇此焦點的理由是:(1)將中國從帝制轉變?yōu)楣埠椭频母锩莾汕Ф嗄陙碇袊钪卮蟮恼巫兏铮唬?)在這樣一個非民主社會中,叛亂和革命是普通民眾表達不滿或利益再分配的主要手段。 作為第一篇系統(tǒng)地研究中國歷史上的科舉制度對共和革命產(chǎn)生影響的論文,研究為傅蘭克(Franke, 1970)和羅茲曼(Rozman, 1982)等學者的歷史論點提供了經(jīng)驗證據(jù)。 ![]() 科舉考試與名額分配 清朝的科舉制度,包含三個考試階段:
由于院考決定了個人能否進入士紳階層,構成了研究的重點。原則上,科舉考試向所有社會經(jīng)濟背景的男性開放。由于科舉制度的開放性和相對積極的公眾認知,每次府級考試至少有兩百萬人報名——約占清朝中期15至49歲男性人口的2.5%——每次考試的總錄取名額約為3萬人。 各級考試的錄取人數(shù)由名額制度(quota system)控制,其中府級考試的名額在府級(prefecture level)分配,而更高級別考試的名額則在省級(province level)分配。 一個府的名額由兩部分組成:該府下轄的每個縣獲得一定的名額,并且整個府還會獲得一個可在各縣間共享的額外名額。府級名額的分配沒有統(tǒng)一的標準公式,其分配方式有兩個特點:
研究側重于府級人均名額(quotas per capita)的變異。為了衡量較低層級精英(即秀才和舉人)的晉升前景,收集了進士的籍貫信息,以及所有關鍵官員(key officials)的籍貫信息。進士的數(shù)量由省級名額控制。在整個清朝期間,全部112次國家級考試(會試和殿試)共產(chǎn)生了約26000名進士,其數(shù)量受到省級名額的內(nèi)在制約。與此同時,在約4200名關鍵官員中,超過90%的人擁有進士功名。 ![]() ![]() ![]() ![]() 科舉制的廢除 在中國于一系列對西方戰(zhàn)爭中失敗后,科舉考試過時的內(nèi)容和目的引來了批評,政府嘗試改革科舉制度。在1905年9月2日,慈禧太后突然批準了一份奏折,下令廢除所有層級的科舉考試制度。促成此次廢除的一個重要外部因素是日本在1904-1905年的日俄戰(zhàn)爭(Russo-Japanese War)中戰(zhàn)勝了俄國。這場戰(zhàn)爭是近代史上亞洲強權首次在大型軍事沖突中戰(zhàn)勝歐洲強權。日本的成功被歸因于其明治維新和現(xiàn)代化(Meiji Restoration and Modernization),這為清朝樹立了榜樣。 伴隨著科舉的廢除,清廷試圖轉向西方式的教育體系,這種現(xiàn)代教育體系更加有利于現(xiàn)有的精英階層:
革命黨人與早期起義 在19世紀90年代,中國的地下反清團體,在流亡海外的中國革命者支持下,開始嘗試推翻清朝統(tǒng)治。1900年至1906年間存在六個主要革命團體,盡管這些革命黨人發(fā)動了許多小規(guī)模起義,但直到1911年10月10日,湖北省的武昌起義(Wuchang Uprising)成功,才扭轉了局勢。這場革命最終以末代皇帝溥儀于1912年2月12日宣布退位而結束,標志著中國兩千多年帝制統(tǒng)治的終結和共和時代的開始。 研究不假設革命的主要目的是恢復科舉制度。更合理的想法是,一旦科舉這條晉升通道被摧毀,那些原本寄望于通過科舉改變命運的人(exam hopefuls)被動員起來,加入了當時已經(jīng)存在的反清革命團體,以尋求不同的人生發(fā)展道路。 研究追蹤了1304名在冊參與者的籍貫,并構建了一個涵蓋1900~1906年間全國范圍的府級革命黨人數(shù)據(jù)集。既檢驗了革命參與者是否存在,也檢驗了他們的數(shù)量。 武昌起義成功后迅速席卷全國的起義受到了日本報紙的密切關注。研究測量某個特定的府在1911年是否發(fā)生了起義。由于這些信息只包含了早期起義,因此可以合理地將其視為對武昌起義的即時響應(immediate echo),這是當時已經(jīng)存在的革命黨人發(fā)起的一次短暫爆發(fā)(short burst),而非一場運動的緩慢擴散(slow diffusion)。因此,如果一個府內(nèi)有更多的革命黨人,其響應起義的可能性就應該更高。這些起義數(shù)據(jù)也幫助我們進一步檢驗革命黨人數(shù)據(jù)的可靠性:起義的發(fā)生與來自各府的革命黨人數(shù)量高度相關。 對于最大的革命團體(中國同盟會),研究掌握了成員確切的參與日期,能夠利用月度數(shù)據(jù)來檢驗是否存在事前趨勢,部分記錄還提供了革命黨人的年齡信息。 研究考察了在1911年4月一次有詳細文獻記載的起義——黃花崗起義(Yellow Flower Mound revolt)——中犧牲的86名革命黨人的背景,找到其中32人的教育背景以及家庭背景信息。大多數(shù)烈士來自能夠負擔一定教育費用、但并非出身于上層士紳(upper gentry)的家庭,且那些曾留學日本的革命者通常來自相對更為富裕的家庭。 ![]() ![]() ![]() 其他府級特征 基準控制變量(baseline controls)納入四組府級特征:
作用機制(mechanism)分析中,通過以下指標來測量一個府的重要性:
人均名額與一個府的繁榮程度和重要性呈正相關。 ![]() 質(zhì)性證據(jù) 科舉制度廢除的決定很快就傳到了普通民眾耳中,1905年的報紙報道和個人日記都印證了這一點。革命領袖也認識到科舉制度廢除在革命中的重要性。辛亥革命成功后成為國民黨重要領導人的胡漢民曾說過:「如果沒有廢除科舉,誰還會追隨革命呢?」甚至連清政府中主張廢除科舉的主要官員張之洞,后來也對科舉制度的廢除表示后悔。 鑒于這些軼事證據(jù),中國學界推測科舉制度的廢除對清朝的滅亡產(chǎn)生了重要影響也就不足為奇了。弗蘭克(1970)指出,科舉制度的廢除導致了「現(xiàn)有政治和社會秩序的瓦解」,因此,對于隨后不久的傳統(tǒng)制度的最終崩潰而言,這一措施的重要性怎么強調(diào)都不為過。羅茲曼(1982)強調(diào),科舉制度的廢除開啟了政府最主要的制度基礎的變化,即「授予社會精英地位和配備行政官員的方式」。艾爾曼(2009)認為,當清政府「失去對教育系統(tǒng)的控制」時,清朝的滅亡就已經(jīng)注定了。 ![]() ![]() ![]() 科舉名額與革命參與 為了確定革命參與是否受到科舉制度廢除的影響,研究考察了廢除前后科舉名額的影響?;鶞使烙嫽?900年~1906年間262個府的數(shù)據(jù)。 ![]() 虛擬變量 平均而言,在科舉制度廢除后,科舉名額對數(shù)增加一個標準差(0.57)意味著革命參與的可能性大約高出6%,這大約是平均概率(16%)的 40%,此外還增加了革命者的數(shù)量。 ![]() ![]() ![]() 研究逐年考察科舉名額與革命參與之間的聯(lián)系,觀察在科舉廢除之前,不同科舉名額的府是否存在不同的趨勢。在高名額和低名額的府的事前趨勢沒有顯著差異,而名額的積極影響發(fā)生在 1905 年科舉制度廢除之時,大小在1905年和1906年約為0.13。 ![]() ![]() 研究構建了一個包含廣東92個縣的縣級面板數(shù)據(jù),可以追溯到1894年的革命者。早在 1900 年之前,就有相當多的縣參與了革命??紤]到各縣仍然可以在府城競爭一些名額,分析中還控制了府級特定趨勢 1905年的革命參與主要是由最后幾個月的活動推動的。根據(jù)中國同盟會成員確切的加入日期信息,主要是7至12月期間加入者的月度信息。研究發(fā)現(xiàn):
![]() ![]() 1911年早期起義的發(fā)生率從定義上來說是橫截面信息, ![]() ![]() 安慰劑檢驗 為檢驗關于科舉名額可能反映其他府級特征影響的擔憂,如較高名額地區(qū)政治傾向或親沖突情緒的差異。 研究使用1899~1901年的義和團運動作為安慰劑。盡管這場叛亂的準民族主義和反外國動機與意識形態(tài)以及一個府的沖突傾向之間存在相關性,但它與科舉制幾乎無關。研究數(shù)據(jù)來源是《辛丑條約》(1901年)的附錄,其中列出了義和團活動并殺害外國人的府和縣,分析中將其用作衡量叛亂發(fā)生率的虛擬變量。研究發(fā)現(xiàn),與科舉名額對1911年革命的影響相反,科舉名額與義和團運動根本不相關。 另一個與潛在意識形態(tài)差異相關的檢驗是考察革命成功后的政黨認同。與其他政黨(共和黨和民主黨)相比,國民黨(KMT,Chinese Nationalist Party)被認為更為激進。研究考察了1912年議會成員的政黨認同,沒有發(fā)現(xiàn)人均科舉名額對政黨認同有任何顯著影響,且人均科舉名額對國民黨和其他政黨的黨員身份影響沒有顯著差異。因此,潛在的意識形態(tài)差異不太可能解釋科舉名額的影響。 ![]() 其他歷史事件 除了廢除科舉制度之外,科舉名額可能還捕捉到了其他同時發(fā)生的政策沖擊,這些沖擊加劇了普遍的革命動蕩。研究考察了其他可能引發(fā)一些革命動蕩的重要歷史事件是否表現(xiàn)出與廢除科舉制度類似的影響。 主要考慮3個歷史事件:
![]() 工具變量法 鑒于政府在廢除后仍然選拔官員,這種選拔很可能受到與科舉名額正相關的遺漏變量(例如政治網(wǎng)絡)的影響。其在廢除后精英招募中的作用可能變得更重要,降低了革命參與的可能性,如此雙重差分估計很可能存在向下偏差。因此,研究使用了兩個科舉名額的工具變量。 第一個工具變量是小河流數(shù)量(給定河流總長度):縣通常圍繞河流形成,且由于行政成本高昂,在一個縣內(nèi)擁有多條河流效率不高。這導致河流數(shù)量與縣數(shù)量之間存在正相關關系。 為了考慮河流對發(fā)展的潛在混淆影響,研究排除了主要河流,并使用了小河流數(shù)量除以河流總長度進行標準化處理。其思想是,在給定河流長度的情況下,河流的形狀影響了縣的數(shù)量。研究發(fā)現(xiàn):該工具變量與科舉名額的變化之間沒有顯著相關性,而科舉名額的變化是太平天國運動造成的,不應由地理因素解釋。 研究還進行四組檢驗,以檢查工具變量是否會影響科舉名額以外的其他方面:
第二個工具變量是配額制度之前的極短期內(nèi)的成績變化。配額制度最初是在1425~1436年間引入的,1425年以前的考試成績以進士人數(shù)衡量,它影響了隨后的配額分配。然而,它反映了可能產(chǎn)生長期影響的府級特定因素。 與成績水平相比,這個工具變量有兩個優(yōu)勢:
研究將1425年之前的時期分為兩個長度相似的子時期(1368~1398 年和 1399~1425 年)??疾爝@個工具變量的相關性以及它是否影響了配額以外的其他因素。 使用兩個工具變量的估計值約為使用雙重差分法得到的估計值的兩倍。這種差異與關于遺漏變量的擔憂一致。另一種解釋是,工具變量的估計值提供了特定于這兩個工具變量的局部平均處理效應。 ![]() ![]() ![]() ![]() ![]() ![]() 任何能夠解釋主要發(fā)現(xiàn)的因素都需要滿足兩個標準:
基于當時社會的主要參與者,研究提出了4個假設:
精英資格 潛在精英可能會受到科舉制度廢除的兩種主要影響:
研究利用府級科舉制度回報的異質(zhì)性,如果前景渠道占主導地位,預計會看到放大效應,但如果機會成本渠道占主導地位,則不會出現(xiàn)這種效應。 為考察科舉名額是否對向上流動的機會至關重要,研究將每個府的科舉名額與清朝(1644~1904 年)的進士人數(shù)和重要官員人數(shù)聯(lián)系起來,兩者具有顯著的正相關。 為考察科舉制度廢除前后科舉名額影響的變化,研究考察了科舉名額與政治新秀出身地的聯(lián)系。在廢除前,政治新秀是指通過國家考試并有可能被選拔為高級官員的進士。廢除后,政府選拔具有海外教育背景的人,并授予他們準進士的學位。結果表明,科舉名額在決定新秀人數(shù)方面的重要性在廢除后顯著下降。這一量化證據(jù)與大量關于科舉制度在社會流動中作用的歷史文獻相一致,這些文獻傾向于認為 40~60%的成功候選人沒有官員家庭背景,而他們80%的后代在孫子輩之后就銷聲匿跡了。政治選拔中科舉名額作用的減弱意味著通過科舉名額制度成為精英的前景受到了負面影響。 ![]() 科舉制府級回報的一個自然代理變量是該府廢除前享有很高聲望和權力的重要官員人數(shù)。如果前景在我們的主要發(fā)現(xiàn)中起主導作用,預計會看到 前景驅(qū)動說得到了支持。此外,1905年在任的官員數(shù)量越多,科舉名額在制度廢除后對革命的促進作用越弱。這是因為這些在任官員作為現(xiàn)有精英,他們可能并未因科舉廢除而失去什么,甚至可能因為阻止了平民通過科舉晉升而受益。他們?yōu)榱司S護自身的既得利益,可能更傾向于維持現(xiàn)狀,而不是支持革命。 ![]() 鑒于關于前景的兩組證據(jù),研究構建了一個簡單的革命參與模型,突出向上流動前景的作用。結果表明:
社會資本可以解釋為衡量革命參與協(xié)調(diào)的難易程度或群體認同感的強弱。較高的社會資本可以增加革命的預期收益或降低被政府舉報的可能性。社會資本的一個反向指標是民族語言分裂文獻探討的語言多樣性。研究計算了民族語言分裂指數(shù)(ELF),并借鑒了民族沖突文獻中的極化指數(shù)(PI)。 為了檢驗科舉名額的影響是否因社會資本而增強,考察了人均科舉名額對數(shù)、廢除時間虛擬變量以及語言分裂或極化程度衡量指標的三重交互效應。在社會資本較低的府,科舉制度廢除后科舉名額的影響較小,這與社會資本能夠增強科舉名額影響的觀點相一致。 ![]() 精英抵制 現(xiàn)有精英可能受到科舉制度廢除的影響,并以兩種方式促成革命:
對于現(xiàn)有精英的前景。研究使用 PresentedScholar/Quota 和 Offificial/PresentedScholar 來衡量現(xiàn)有精英的前景。結果表明并無影響,這意味著關鍵在于入門級的科舉名額,這可能因為現(xiàn)有精英數(shù)量有限且可以輕松適應新制度。 對于精英提供公共物品的重要性。研究需要衡量公共物品的重要性。可以合理地假設,在遭受旱澇災害更頻繁的地區(qū),當?shù)剜l(xiāng)紳提供的公共物品的貢獻更為重要。因此,使用一個長期的天氣波動指標來代理一個府的脆弱性,即19世紀(1800~1899 年)天氣指標的標準差以及短期的天氣沖擊。結果表明這兩者都不能解釋主要發(fā)現(xiàn)。 因此,現(xiàn)有精英的前景和公共物品的重要性都不能解釋我們的主要發(fā)現(xiàn)。 ![]() ![]() 現(xiàn)代人力資本 由于人均科舉名額較高的府也可能擁有豐富的現(xiàn)代人力資本,研究希望檢驗人均科舉名額的影響是否主要反映了現(xiàn)代人力資本的作用。研究構建了兩個衡量現(xiàn)代人力資本的指標:1900 年至1906年間在日本留學的學生人數(shù),以及 1900年至1906年間現(xiàn)代企業(yè)的數(shù)量。這也可能緩解廢除科舉制度對革命的影響,因為它們代表了替代的流動渠道。研究只能評估凈效應。 研究考察這兩個代理變量是否隨著科舉名額和科舉制度的廢除而變化,然后檢驗它們是否能解釋我們的主要發(fā)現(xiàn)。結果表明:
![]() 國家能力 科舉制度的廢除可能預示著或是由國家能力的急劇惡化所驅(qū)動的。如果信號傳遞是主要的動態(tài),那么該時期其他能夠傳遞這種惡化信號的歷史事件也會對革命參與產(chǎn)生類似的影響。然而,這些事件并沒有產(chǎn)生這種影響。研究進一步考察了與國家作用相關的另外兩個指標——稅收收入和政治控制的重要性——是否能夠解釋我們的結果。 使用稅收收入信息:
考察政治控制的重要性:如果國家能力的惡化是我們發(fā)現(xiàn)的主要驅(qū)動因素,預計在政治控制更為重要的地區(qū)會看到更大的影響。通過多種方式衡量政治控制的重要性:
即使在王朝的最后十年國家能力不斷惡化,主要發(fā)現(xiàn)不太可能由1905年國家能力的突然變化所解釋。 ![]() ![]() ![]() 研究考察了中國長期存在的科舉制度的廢除——其作為精英招募系統(tǒng)對政治穩(wěn)定至關重要。研究發(fā)現(xiàn),人均科舉名額越高,在科舉制度廢除后參與革命的可能性就越高。這種經(jīng)驗模式最符合這樣一種解釋:廢除科舉制度對潛在精英的激勵產(chǎn)生了負面影響,從而影響了他們參與革命活動的決定。 研究貢獻
![]() ![]() 作為一篇量化歷史研究,該研究發(fā)現(xiàn)了「準精英晉升預期受挫驅(qū)動叛亂」的核心機制,揭示了1905年科舉制廢除如何通過阻斷精英流動通道,催化了清末革命浪潮。這不僅為制度史提供了嶄新的實證視角,更以政策突變為切口,為當代政策終結提供了深刻的歷史參照。 相較于對科舉制本身的發(fā)現(xiàn)而言,此研究更為重要的是為我們提供了一個將浩瀚史料與經(jīng)典理論相結合的典范,通過以自然實驗為特征的古代政策演變?yōu)閳鼍?,融入當今學界所關注的宏大理論敘事,輔以歷史數(shù)據(jù)的整合分析,將彼時彼地的研究發(fā)現(xiàn)引入理論發(fā)展與理論拓展的脈絡中來,從而實現(xiàn)經(jīng)驗研究的價值升華。 然而,盡管該研究開創(chuàng)性地量化了科舉廢除的政治后果,仍有拓展空間:其一,仍然為單一案例場景的研究,其結論的普適性在推向更豐富的空間與時間場景中仍然面臨著難以克服的局限性;其二,仍然停留于簡單的史料數(shù)據(jù)層面,未能從大數(shù)據(jù)層面更細致地揭示科舉廢除的微觀機制。 從一個更廣泛的視角來看,中華文明數(shù)千年的發(fā)展史中,類似科舉制這般的自然實驗不勝枚舉,但能否發(fā)現(xiàn)每個自然實驗的獨特案例價值,則取決于研究者自身的理論洞察力。從一個更超脫的視角來看,未來的研究應當突破這種「單案例研究」的局限性,不局限于「一時一地一策」之得失,而是盡可能地匯聚某個議題的全案例乃至所有議題,如此方能進一步拔高社會科學研究的高度與深度。誠然,如此研究的工作量不容小覷,但也更為扎實與具有價值。此外,因果推斷的諸多工具雖然是研究者認識事物因果關系的重要工具,但其不應該凌駕于研究的理論價值本身,如果研究本身便已重要,那么因果推斷也僅是錦上添花而已。一言以蔽之,研究者需要持續(xù)增強自身的理論素養(yǎng),如此,則無論古今中外,不過是應用場景的轉換,自然皆能游刃有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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