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午后的陽光像融化的金子，緩緩流淌在故鄉(xiāng)的瓦檐上。我蜷縮在老槐樹盤虬的樹根間，斑駁的樹影在青石板上搖曳，耳畔是永不停歇的蟬鳴大合唱。 這些夏日歌者總是準時登場。先是零星幾聲試探性的清唱，而后漸漸匯成聲勢浩大的交響樂。它們的歌聲時而如驟雨傾盆，時而似珠玉落盤，在灼熱的空氣里蕩開一圈圈透明的漣漪。大人們總說蟬鳴聒噪，可在我聽來，這分明是夏天最動人的情詩。 記得那時，我們幾個孩子會組成“捕蟬小隊”。阿明負責制作黏竿，用新麥嚼出的面筋纏在竹梢；小滿眼尖，總能最先發(fā)現(xiàn)蟬的蹤跡；而我，則負責捧著裝蟬的竹籠。我們赤著腳踩過滾燙的田埂，褲管沾滿蒼耳，在樹蔭下仰著頭，脖頸曬得通紅。每當竹竿快要碰到蟬翼時，心跳聲總比蟬鳴還要響亮。 最難忘的是雨后初晴的傍晚。被雨水洗過的蟬鳴格外清越，帶著水汽的震顫。我們蹲在濕漉漉的草叢里，看剛蛻殼的蟬慢慢舒展透明的翅膀。那薄如蟬翼的翅膀在夕陽下泛著虹彩，像綴滿水晶的紗裙。新生的蟬試著發(fā)出第一個音符，怯生生的，卻宣告著又一個盛夏的來臨。 如今空調(diào)的嗡鳴取代了自然的聲響，玻璃幕墻反射的強光比蟬翼還要刺眼。某個加班的深夜，電腦風扇的嗡鳴突然與記憶中的蟬聲重疊。我閉上酸澀的眼睛，仿佛又看見老槐樹下漏下的光斑，聽見小伙伴們的笑鬧，聞到面筋混合著青草的芬芳。 這些年來，我漸漸明白，我們追捕的不只是樹上的鳴蟬，更是那個會在盛夏光年里為一聲蟬鳴而雀躍的自己。當歲月的粘竿終于觸碰到的時刻，所有喧囂都化作透明的薄翼，唯有那最初的蟬鳴，永遠定格在記憶的枝頭，清亮如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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