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三十六年秋夜，八十三歲的文征明在燭影中展開素絹。筆鋒觸紙的剎那，蘇軾筆下那只'玄裳縞衣'的孤鶴竟從《后赤壁賦》里振翅飛出。

老翁枯瘦的手腕爆發(fā)出驚人能量，狼毫在飛白與漲墨間游走：寫'江流有聲'四字時，枯筆似斷崖裂石；書'山高月小'時，墨色如寒潭凝霜。全卷字字欲掙脫紙面，時而似東坡履巉巖披蒙茸，時而若孤鶴橫江東來，章法布局暗合蘇軾夜游的驚險節(jié)奏。

最絕的是'曾日月之幾何'六字，枯潤相生的線條在時間褶皺里穿行——前半句墨色酣暢如北宋元豐五年那個秋夜，后半句飛白蒼勁似穿透三百載光陰直抵大明書房。當(dāng)最后'開戶視之，不見其處'化作一縷游絲收筆，硯中殘墨恰好映出天邊曉月。

這卷狂草不再是簡單的書法摹本，而是一曲筆墨、文學(xué)與時空的三重奏。文征明以人書俱老的化境，讓觀者同時觸摸到東坡的赤壁、自己的松雪齋，以及永恒流淌的藝術(shù)長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