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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代熊羆瑞獸考

 新用戶5761CeW4 2025-04-24

摘要

在漢代畫像石上的熊造型,最多出現在南陽地區(qū),且其信仰意涵表現有完整的體系,其次為山東,再次是陜北。南陽的造型多為日熊,山東和陜北則以黑熊居多。在南陽和山東的畫像石上,出現了熊在虎和龍之間以形容其擔當死生旋環(huán)中介的功能。熊或造型在龍虎之間,或與白虎及其它西域神獸造型在一起,其中就包括以熊管理虎獅的辟邪功能。

在南陽畫像石上熊被同時用于標記日、月二象,或由熊在羲和嫦娥之間狂舞表達其協調日月的神能,出現了童子拉“畢宿罕車”、熊駕兔拉月車的造型。南陽及山東部分熊身上有四分日紋,此即冒熊皮、明亮四金目的“方相氏”。熊還是標記上界、山林及天界的瑞獸,并出現表現熊撐天柱地的形象,有時出現熊柱等建筑部件。漢畫造型的熊,往往強調其牡器,都是公熊。

【關鍵詞】漢畫像石 熊 瑞獸 方相氏 日月

【作者】郭靜云,南京大學全球人文研究院教授;郭立新,中山大學人類學系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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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文化中,由龍、虎、鳳為主要中國文化代表性的神獸,次之還有長尾龜、麒麟等。葉舒憲先生最早發(fā)現,中華文明也有崇拜熊的信仰,不過,主要是集中于推論源自北方棕熊的形象。

筆者認同神熊形象在先秦中華文明的存在,不過認為其來源復雜,可能不是基于北方森林族群南下而帶來崇拜棕熊的基礎,反而更多溯源至西南地區(qū)熊種的神格化。在中華文明的文物造型中,熊的形象并不屬常見,這說明崇拜熊并非屬于很大的主流傳統(tǒng)。不過,在漢代畫像石上,造型熊的圖案不罕見,所以下文以漢代畫像石為主要研究對象,以探索在中華文明傳統(tǒng)中熊的種類和形象來源,以及其在吉兇瑞獸譜系中的位置。

一、熊的種類及其在瑞獸世界的位置

熊是能站立且力大的動物,多活動于山地森林中。在中國棲息的熊主要有日熊(馬來熊)、亞洲黑熊(包括大黑熊或謂喜馬拉雅熊,以及華南小黑熊或謂臺灣黑熊等亞種)、亞洲棕熊和貓熊(熊貓)。熊貓數量少,棲息地窄,本文不討論。亞洲棕熊體型健碩壯大,冬眠,主要分布于高寒高緯度地區(qū),如新疆、青藏高原和東北山林及西伯利亞等;大黑熊分布范圍較廣,夏季在高山活動,可到達西藏高原和喜馬拉雅山脈,春秋到海拔較低的山林,有冬眠習慣。

小黑熊和日熊體型較小,都不冬眠。在古代這兩種熊的分布范圍接近,主要活動在南嶺地帶、東南和西南山地,北到武陵山脈和大巴山區(qū)。不同的是,小黑熊活動于海拔較高的山區(qū),夏季時在高山避暑,秋冬春才下到海拔較低的山林;而日熊平?;顒釉诘蜕角鹆旰推皆值貛ВO碌狡皆?。黑熊嘴部較尖,故還被稱為“狗熊”,脖頸上有半月形的白斑,所以臺灣俗稱其為“月熊”,但小黑熊是在白天活動,夜里藏在洞里。

日熊(Sun Bear)不是俗稱,其學名就是日熊(Helarctos),其脖頸上的圓型霞色斑恰似太陽,因而名之。日熊是個頭最小的熊,是唯一的夜行熊。因四肢修長身軀靈活而可做出高度蜷曲的動作。舌頭特別細長,能吐出長舌于嘴外。日熊偏愛熱帶,歷史上的活動范圍曾到達過長江流域和南嶺地帶,今僅見于云南和東南亞。

關于西漢文物上出現熊的造型,最常見的判斷是這種現象反映了崇拜棕熊的北方民族與秦漢交往??墒牵鳚h時期熊的形象并不是從北向南傳播,反而更多見于嶺南地區(qū),另見于長江流域;在北方地帶出現的熊造型,既時代晚,又簡單粗糙。

是故,雖然北方民族的影響可能是促使這些造型再現的部分原因所在,但這些形象并不是源自北方的因素。其實南方人早已接觸到熊,并在文化中留下了影子,只不過是在北方文化因素的促使下,又恢復了熊的形象,但其造型的卻是自身已有的南方之熊,包括小黑熊和日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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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一 錯金銀鑲綠松石瑞獸紋筒形車飾(定縣三盤山M122西漢中山王室墓)

定縣三盤山122號墓出土的錯金銀鑲綠松石瑞獸紋筒形車飾,造型四層祥瑞神禽獸出現在云中。其中有大象、虎豹、鹿羊牛豕、大猿獼猴、孔雀、各種禽類在藤木之間,整體表現為非常明亮的南方景色,唯有神秘的翼馬不屬于南方自然界的禽獸而已。就在這種明亮的南方景色中,有五只熊戲于藤木之間。該圖熊的種類很明確,都是小型黑熊(圖一)。三盤山是西漢中山國王室墓地,但其文物技術和風格表達其來源地為楚吳地區(qū):造型景色屬于南方,制造技術也屬于南方。

漢代畫像石資料也有明顯為熊的形象,雖然不是主流,卻隱匿地流傳于文化脈絡中,而且極少能看到棕熊,反而是小型黑熊的出現比率較高,其中還包含有日熊的形象。另據《三輔黃圖》記載,在漢帝國供帝王和貴族射獵的上林苑中,其中有被人為帶入的不同種類的熊,被稱為“射熊館”。這類活動的存在,或許促使原本在新石器時代曾一度活躍過的日熊形象又重新恢復起來。

在山東和南陽的畫像石上,熊不是造型在自然界的動物之間,而是造型在與青龍白虎相對的場景中。如:

山東曲阜窯瓦頭村東安漢里在曲阜孔廟宏道門下出土了西漢元帝或成帝時代(公元前48年—公元前7年間)的畫像石槨。整個石槨的東、西兩壁分別造型兩組連串在谷紋璧之間的青龍和白虎,并由其它神獸搭配青龍白虎,其中包括熊。

東邊的青龍頭向南(左)行,張開口咬南邊的谷紋璧;北角(右)有羽人牽龍的尾巴。北邊的谷紋璧上面立著九尾狐和長尾鳥,其下有兔子向北跑。

南角有金烏和蟾蜍象征日月;在南邊谷紋璧下方,在兔子在向南跑,而其后一只熊在用手拉穿璧的練子(圖二:1)。

西邊的白虎也向南(右)行。在北角(左)有小鹿,北邊的谷紋璧上面立著長尾鳥,其下則是狐貍在追兔子。

在南角(右)則是玉兔和熊以相近的姿勢并坐,谷紋璧上下有三只長尾鳥環(huán)繞(圖二:2)。谷紋璧聯璧構圖是傳承自楚文化漆木器上的常見構圖,象征經由神秘通天之口而再生。

在此構圖上熊是一種起保護作用的瑞獸,造型熊的這種姿勢亦見于瑞獸紋筒形車飾上,在畫像石上亦常見。就形狀評估,此處所造型之熊種類應該就是南方的小型黑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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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二 山東曲阜孔廟宏道門下出土畫像石槨的東、西壁

熊跟龍虎一起造型的構圖很多,其中龍或虎也不一定是在具體地形容東青龍西白虎。如東漢中晚期微山兩城鎮(zhèn)出土的畫像石版,造型龍頭虎身型動物與熊相戲跳舞,石板的上一層雕刻云紋(圖三:2)。東漢晚期滕州東寺院出土了兩個畫像石柱。第一柱子的正面上造型云中朱雀和翼龍。第二個柱子的正面造型云中龍虎,在龍的尾巴邊有玉兔搗藥,上面則是虎與熊在互斗(圖三:1)。在畫像石上,玉兔一般陪同西王母,龍虎也一起出現在西王母天宮里。所以明顯可知,這兩個柱子相對應的是東與西,造型熊的是西柱。

在山東鄒城高莊鄉(xiāng)斗金山五里出土的東漢中期畫像石上,出現翼熊位處西王母、東王公神獸群之間,在翼虎、翼龍、麒麟、九尾狐、異鹿、大象之間,翼熊在直立跳舞(圖三:3、4)。山東造型的熊的種類應該都是華南小黑熊,雖然華南黑熊較少活動在山東地區(qū),但是當時黑熊藝術造型通見于不同的地區(q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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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三 山東出土東漢畫像上的石熊與虎互動構圖

1.滕州東寺院石板 2.微山兩城鎮(zhèn)出土石板的局部 3、4.鄒城高莊鄉(xiāng)金斗山五里出土

在山東、蘇北、皖北與豫東南交界區(qū)的商丘永城也出土了畫像石墓,石雕風格與徐州畫像石接近,有很多復雜的動態(tài)神禽獸構圖。其中最主要的神獸是怪虎,次之為龍,此外還有熊。如在永城出土的石板上雕刻兩只長頸怪虎和兩只身上有條紋的熊,左邊還有一只兔頭的怪獸,兩只熊身體龐大,但四肢長(圖四:2)。

永城酂城造型勇士斗怪獸,右邊有一只熊向右奔跑但卻向左回頭,四肢長,身體較瘦,身上有皮毛紋,姿勢較接近日熊(圖四:3)。永城固上村一組東漢早期的墓,每一座墓均有造型熊,如2號墓的門楣上有熊和公?;ザ穲D。另一個石板造型一排神獸,其中兩只為不同的熊。一只四肢長,身體比較瘦,身上皮毛紋,長爪,像日熊。另一只四肢也長,而身上有很多圓圈,旁邊有像鶴的一只鳥在用尖喙啄熊背(圖四:1),此構圖的意涵下文再討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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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四 商丘永城出土的東漢早期畫像石

1.永城固上村神獸畫像石 2.永城東漢墓出土虎型與熊型神獸 3.永城酂城出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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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五 南陽縣熊營東漢墓墓門畫像石上的熊形像

1.西門的東門屝 2.東門的西門屝 3.東門門楣的西部

在南陽畫像石上,更明顯可見熊是與虎相搭配的西域神獸,并且在南陽畫像石上不僅造型黑熊,還經??梢娚眢w細瘦、腿長的日熊。

如南陽縣熊營東漢墓的兩門四扉都造型白虎鋪首銜環(huán)。墓門口從南進,兩門挨著,在兩個門上白虎面對面打開獠牙嘴。東門的東門扉在門環(huán)下坐兩只狗,而東門的西門屝在門環(huán)下有長腿瘦熊在象征森林的兩棵樹之間奔跑和跳舞,在白虎之上兩只猴子在藤枝上玩(圖五:2)。西門的東門屝在門環(huán)下,有長腿瘦熊在兩棵樹之間奔跑和跳舞(圖五:1),而西門的西門屝在門環(huán)下坐著一只狐貍。這兩扇造型熊的門扉互相挨著。在東門門楣的西角,有一樣瘦身長腿的熊與貓科猛獸在跳(圖五:3)。

熊營東漢墓門上的熊的種類像日熊。門楣上的貓科猛獸頭上戴著高豎立的鬣鬁,應該是未見過獅子的石工匠造型的獅子。戰(zhàn)國時期獅子形象已進入中國。李零先生在上海博物館《三德》楚簡上發(fā)現名為“貎”的動物,應讀為“l(fā)üèní”,似為古希臘文“λ?ων”(leon)詞的拼音。

《三德》第18簡錄:“貎飤虎”,表達獅子能吞食老虎的形象。雖然根據自然界動物的能力,獅子很難打敗老虎,但對在自然界并沒有見過獅子的楚人而言,帶有鬣鬁這類威懾形貌的“貎”,表現得比老虎還厲害,當然其無疑也是與老虎相類的猛獸。南陽畫像石多見熊虎造型。如東漢早期蒲山一號墓墓門門楣背面東部石板上,造型猛虎跟熊,地面有是山,山上造型云層,代表這是高山上界的神獸(圖六:5)。

南陽市東漢時期出土的石板上,造型張開大嘴巴的熊跟著奔跑的虎(圖六:2)。南陽臥龍區(qū)獨山西坡東漢晚期墓的后室隔梁北橫梁(可能原來是門楣的左部),在兩只虎之間造型熊,前面的虎頭較大,尾巴豐厚,可能是獅子的造型;后面的虎抓住熊的后腿(圖六:7)。

東漢晚期的十里鋪二號墓中室門楣正面,雕刻虎、熊、麒麟在云中奔跑(圖六:1)。南陽市邢營東漢晚期一號墓石板的中層,造型山嶺間有虎吐云氣,對面驅狼,虎后有熊在云氣間跳躍(圖六:4);該墓門楣石板上雕刻熊從中間抓住兩旁的龍和熊(圖六:3)。鄧縣長冢店北東漢墓的主室門楣上,有小熊在虎的尾巴后(圖六: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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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六 南陽畫像石上的熊虎構圖

1.東漢晚期南陽十里鋪二號墓中室門楣正面石刻 2.南陽市出土的東漢時期的畫像石板 3.南陽市邢營東漢晚期一號墓門楣石板 4.邢營墓壁石板的中層飾帶石雕  5.蒲山一號墓門楣 6.鄧縣長冢店東漢中期墓北主室門楣石板 7.南陽臥龍區(qū)獨山西坡東漢晚期墓的后室隔梁北橫梁

南陽新野縣出土的畫像磚墓,構圖包含射雀射猴,西王母羽人和兔子搗藥,以及虎熊鳳舞蹈;下面有駕四匹馬的安車,四匹馬向車座轉身,車上只有兩位車仆站著,無主人坐(圖一〇:3)。駟馬安車是卿、侯、王等高貴地位的車型,喪葬車已送死者到西王母世界,在西王母世界的門口有西域瑞獸熊和虎,以及象征靈魂準備升天的鳳鳥,上層射雀射猴,表達死者到達天界上的高位。

雖然在漢代四靈神獸典范中,確定以青龍對白虎的構圖,但是在這些構圖上確實還會出現熊。在漢代文化中,虎與龍成對不僅是表達西和東兩個方向,其核心意義還是在西落于地,再由東升起,以此象征死生歷程的演進。西有虎送死者安葬,經過黑夜而再生于東,并騎龍升天。熊位于虎和龍之間,是在表達熊在死生旋環(huán)中的核心作用。

如前所述,熊跟龍虎的構圖在南陽畫像石上其實頗為常見;在山東及蘇北地區(qū)畫像石上也并不罕見,且也經常在龍虎之間造型熊。此外,還經常造型熊與神虎在一起,并且不是與虎相對,而是跟虎站在同一面上,但同時熊與龍單獨在一起相配的構圖卻很罕見(雖然前文所述孔廟宏道門下東槨為熊獨配龍而無虎,但若將其與西槨整體來看仍是熊配龍虎)。所以,熊更多是與虎相配的神獸。

二、南陽畫像石上的日熊辟邪

從前文所述,我們可以發(fā)現,漢代造型的熊形象,主要是南方的黑熊和日熊,而且日熊形象主要出現在楚地南陽的畫像石上。

南陽地區(qū)西漢時期的漢代畫像石墓里,已數次出現有熊的構圖。如唐河針織廠東漢畫像石墓,其南主室南壁西端上部石塊上的造型是,兩只神虎在吃魍魎,以保護墓主在世外永居(圖七:1)。其左邊(靠東邊)老虎是一般的虎,而右邊的(靠西側)虎則是形像怪異而帶翅膀的翼虎,眼睛特大。魍魎張開上下四肢伸直身子躺在地上,翼虎前腳踏著魍魎右手和左足,正要吃他;左邊的老虎一只前腿踏著魍魎的左手,另一只前腿撲打魍魎頭部。

魍魎頭上有尖頂帽,根據邢義田先生研究,這是北方遊戰(zhàn)族群(所謂“戎狄”或“胡人”)的造型特征。在畫像石造型上,這些“胡人”經常用來象征死者通往死后太一北界之路上的各種困厄和障礙,在這張構圖上表現為威脅墓主人的魍魎。不過,雙虎表現為辟邪神獸,吞殺邪惡魍魎。在雙虎之間,還有身體細瘦、四肢細長的熊,在管理兩只虎吞吃魍魎。該熊的身姿不像黑熊,反而很像日熊。在此構圖上,日熊跟老虎一樣,都是西域瑞獸。

附近還有新莽天鳳五年(公元18年)的郁平大尹馮君孺墓,墓里畫像石的主題很豐富,大致可定為西漢末期的石雕。其中有兩次造型熊,其身體形狀符合日熊。在南閣室南壁下行的中間,造型一只日熊,在其東有建鼓構圖,在其西有蹶張勇士用雙足踏拉弩,這些構圖之間的內在關系不明。在其下行的西角另還造型日熊踏鹿,在其左右有老虎和公牛(圖七:2—3)。

虎、熊、公牛是在東漢南陽畫像石構圖上經常并存的動物。例如,東漢早期方城縣城關鎮(zhèn)西門下部門楣上,造型公牛用牛角牴老虎,而老虎昂首翹尾撲打公牛,背后有一個猴子拉著虎尾。在公牛之后,一位深目高鼻闊耳的胡人,赤裸上身,戴尖頂帽,在牛奔走時正用小刀閹割牛的睪丸(圖八: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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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七 南陽唐河漢畫上的日熊辟邪

1.唐河針織廠西漢墓南主室南壁西端上部石塊 2、3.唐河縣郁平大尹天鳳五年(公元18年)馮君孺墓南閣室南壁中下石板及西下石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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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八 南陽畫像石上的虎龍熊牛構圖

1、2.方城縣東關鎮(zhèn)墓門右上門楣和西門下部門楣 3.南陽英莊西漢末或東漢早期墓墓門南門楣

東漢早期方城縣東關鎮(zhèn)墓門右上門楣上,有相似的構圖,也是閹割牛睪丸,但是公牛角牴的對象是一只強壯的熊,而在熊的左邊有一條龍,從其嘴巴里抽出條禾(圖八:1)??梢娫诖祟悩媹D上虎、熊可互相替代。

牛和熊互斗的構圖,筆者擬另文探索,在此表達的重點是熊與虎的形象緊密關聯。二者都是天界瑞獸,并且與西域相關。不過同時資料分析也表明,熊并非簡單的西域瑞獸之一,其之所出現在龍虎之間以及其它構圖上,是因熊具有相對獨特的神能。

三、作為天界瑞獸的熊

在很多漢代造型上,熊屬于是上界、山林及天上的瑞獸。前述三盤山西漢中山國墓的車飾造型中,熊跟禽類在一起玩或棲息在藤枝上。上述南陽和山東畫像石上,造型熊在云和山嶺風景中。陜北地區(qū)出土的東漢中晚期畫像石墓上,熊出現在云中,甚至跟云層分不開,如清澗縣出土墓的門楣石刻(圖一三: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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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九 山東出土東漢時期熊鳥戲畫像石

1.鄒城孟廟東漢早期樓閣畫像石(局部);2、微山兩城鎮(zhèn)子河堌堆出土 3.濟南市出土的東漢石板 4.微山兩城鎮(zhèn)出土的樓閣構圖。

山東畫像石數次出現熊跟鳥戲玩的構圖。以鄒城孟廟東漢早期畫像石墓為例,在樓閣的屋頂上邊,有足長身瘦的熊跟長尾鳥一起奔跑,樓閣的屋頂下面則是熊形的柱子(圖九:1)。樓閣構圖見于幾乎所有的漢畫像石上,并用作中心構圖,屋內進行拜祖、接待客人、接受禮儀等等。這種樓閣經常作人界與天界的交接,是與祖先溝通之處。在樓閣屋頂上經常有鶴和其它天鳥造型,或會有猴子游戲。所以孟廟所造型的熊和鳥都是崇高的天界禽獸。該熊的身體、頭部和爪型都像日熊。

山東微山兩城鎮(zhèn)子河堌堆石刻很特別,在兩個鋪首銜環(huán)之間造型黑熊(圖九:2)。鋪首銜環(huán)在畫像石上普遍用作象征神秘通道的入口。鋪首頂部為分三叉的天蓋,進入鋪首銜環(huán)的門口以通達太一。

兩城鎮(zhèn)子河堌堆畫像石上的鋪首,其中一個造型露出獠牙的猛獸嘴,另一個則沒有獠牙口,兩個鋪首的三叉之兩個側尖均變形為鳥頭,鳥頭嘴巴里著一條魚。水鳥銜魚的構圖,是另一種源遠流長的形容通天的構圖。所以該構圖是在表達從水域升天飛翔,而在構圖的中心,還有熊在跳舞并抓住兩旁的魚。

濟南市出土的東漢石板上也造型魚鳥和熊,魚在構圖的最下面,熊雖無翅膀卻飛翔于構圖的最上部,鳥則位于中間部位(圖九:3)。鳥的左右除了華云之外,還有兩個四分紋的球,這兩個球與從新石器時代至商代通用的“四分日紋”象征符號完全相同。

所以,在畫像石上出現的這一只鳥,是不是就可以將其理解為象征太陽的“日鳥”?或者這種圖樣從上古流傳,雖然保留其形狀,但其紋樣的意涵已模糊不清?漢代畫像石上此類構圖規(guī)律并不嚴謹,影響到我們很難回答這種疑問。但是魚、鳥、熊在一起的造型并非孤立出現,可能包含有內在意義。并且還有其它相關構圖,都使我們聯想到源自遠古太陽信仰中的日熊日獸形象。

四、太陽熊及太陰熊——兼論“方相氏”日熊形象

東漢順帝永和四年(公元139年)微山兩城鎮(zhèn)出土的石板上,造型在樓閣內拜主人夫婦的構圖。樓閣上面正中,對稱造型兩個羽人在用珍珠喂養(yǎng)兩只大鳳鳥,各鳳后面還有三只鳥和一只猴,在左邊還有一只熊(圖九:4)。該熊的肚子四角上刻畫有四個圓圈,非常像四個日象的構圖?!吨芏Y·夏官·方相氏》載曰:

方相氏掌蒙熊皮,黃金四目,玄衣朱裳,執(zhí)戈揚盾,帥百隸而時儺,以索室驅疫。大喪,先柩;及墓,入壙。以戈擊四隅,驅方良。

鄭玄注:蒙,冒也。冒熊皮者,以驚驅疫厲鬼,如今魌也。時難,四時作方相氏以難卻兇惡也。

學界經常將漢代怪熊造型稱為“方相氏”。方相氏就是“冒熊皮”扮作熊的喪禮祭司,擁有天的保祐及驅鬼辟邪的能力。在描述中,方相氏有“四目”。雖然學界有辯論認為“'黃金四目’是'黃金冒’的誤解,不會是四只眼睛”。但是,從《周禮》的敘述,實際上已明確可知,方相氏的神能與四時和四方有關:“時儺”、“四隅”??缀蜗壬J為方相氏形象受到陰陽五行觀念的影響,其觀念應溯源至更古老的文化精神。該畫像石在熊胸上造型四個白球,使筆者聯想到方相氏四金目?;蛟S所謂方相氏四金目就是在象征四時、四季的太陽,而畫像石在熊胸上造型的“四目”,很可能就是另一種四分日歷紋結構[38]。

自新石器以來,太陽崇拜和以禽獸比喻太陽的觀念,都與祖先崇拜和喪葬文化有密切關系。因此,畫像石上的天界神獸身體上出現日歷紋,應該依然可以理解為,這是在標記和隱喻日獸。根據《周禮》所載,方相氏日獸的神能在于及墓,入壙,以保護死者,驚驅疫厲鬼。也就是說,其神能皆表現在冥界中。筆者認為,就因為如此,方相氏所冒充或扮演的熊,不可能是日行的黑熊,只會是夜行的日熊。

身上戴四日的熊圖像,也見于南陽新野畫像磚上(圖一〇:2)。其下層構圖為兩條龍交尾構成璧,壁是靈魂通天再生之門口的象征,升天是經過玉璧而發(fā)生,所以兩條神龍構成的璧,是在表達雙重保護墓主人升天的意思。在雙龍左右各有一只鳳鳥。上層構圖有同樣的兩只鳥,嘴含丹珠,鳥身上各有四方日象象征圖,而兩只鳥之間有日熊,強調其雄性生殖器,并張開嘴口,伸展其細長的四肢,四肢上各有一個圈點符號用于象征太陽。其與兩城鎮(zhèn)喻日之熊的圖案結構是一致的。

在南陽新野另一塊空心磚上,其右邊日熊站在以角牴龍的牛之背上,日熊大張口,長爪顯露,強調牡器,雙肩和兩個大腿上各刻畫一個日紋,合為四分日紋(圖一〇:1)。由此可見,這種造型并非孤例。

前文所述河南永城固上村畫像石上,也有造型一只四肢修長,身體偏瘦,身上有很多圓圈的熊,在其后面有一只像鶴的鳥喙在咬熊背(圖四:1)。雖然其圓圈紋沒有符合日歷紋的四分結構,但是也有可能是用來象征日紋;熊與鳥互補搭配的結構,與在新石器中期湘江、沅江流域千家坪、高廟文化的太陽崇拜構圖一致,應具有相似的內涵。

新野其它畫像空心磚也明顯造型身瘦足長的日熊,其造型構圖與日月明顯相關。如在虎牛互斗構圖上,牛背上有公的日熊,而虎腹下有蟾蜍,熊象征太陽,搭配象征太陰的蟾蜍(圖一〇:5)。

這種神秘爭斗發(fā)生在雙闕之間,在每一闕之間有龍形的星星結構,或象征青龍東界。畫像石造型往往用闕來形容死者離開易朽的下界,升華至仙界?!瓣I,西漢初期為宮廷所建,于陽宅中使用,西漢中后期卻普遍應用于喪葬習俗中。

從西漢中后期到東漢時期,闕的政治意涵被弱化,而神秘主義最終占據主流。由本初的建筑物標識到墓葬標識——“大門”再演變?yōu)椤吧竦馈弊詈笱莼癁楫嬒裰械摹疤扉T”,正是在這一過程中,闕一步步被神化,最終成為畫像中的一種象征性符號,出現于墓室畫像中,被稱為“天門”,成為靈魂升仙之所?!彪p闕上造型青龍,用以強調人死后再生于東的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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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一〇 南陽新野縣出土的畫像磚

在同樣的雙闕結構之間造型虎牛互斗,二者下面有四方日象符號圖案(圖一〇:7),用以象征死后的神秘日出(意味著再生)。在這一張圖上雖然沒有熊,但是若將其與前者相對照,可知這兩張圖具有同構關系。

另外兩個構圖比較可知,在漢代南陽地區(qū)的象征結構中,熊既用來象征日,亦用來象征月。在前文已述的畫像磚上,熊虎鳳在西王母之下舞蹈。在該圖案上,以喪禮安車的鳳蓋將下上兩界區(qū)分得很清楚,熊虎鳳位處上界的最下一層,這是在標記出升天的通道,在最上一層有射雀、射猴圖(圖一〇:3)。

在另一個相應的構圖上,熊之下不是作為日鳥的鳳,而是象征月亮的蟾蜍,而射雀圖則造型為射扶桑枝頭上的九日,只保留一日在天上(圖一〇:4)。該圖最下面有單獨一人騎馬。其上為伏羲女媧或羲和嫦娥交尾圖,二者的尾巴纏繞于烏龜身體上,以此構成玄武。再往上便是前面所說的熊舞圖,以此分出上界,舞熊圖邊上有蟾蜍。

上界造型九日在扶桑上,羿射日,同時另一人在射猴(射猴是在表達墓主爭取到達高貴的侯位,有關扶桑十日、羿射日與喪禮的深層關系,學界已有詳細討論,此不贅述)。

這兩張圖相比較,第一張用在南和西之間,從方位看這是從白日走向落日,所以用日鳥或象征南方的朱雀搭配熊和虎;第二張則是用在北與東之間,所以用玄武象征北界,蟾蜍象征月亮和黑夜,并通過后羿射日圖表達排除多元的十日,以協助剩下的一日不受兄弟之日干擾,獲得無比的升天權力,并照亮世界,同時墓主也乘日升天于東。

從這兩張圖的對比可知,熊既配日亦配月。新石器時代的日熊,發(fā)展到漢代似乎演變成為日月之熊。這種形象其實并不難理解。太陽管理農耕歷法和季節(jié)運轉,太陰的周期與農耕季節(jié)不相關。

所以,在長江中游古農耕文明中,拜日的傳統(tǒng)遠古于拜月的傳統(tǒng)。但是夜行的日熊在被用作象征太陽的瑞獸時,其本來就是被用于象征夜間的太陽,所以自然而然就逐漸與月亮的形象掛上鉤。雖然在早期國家時代和夏商時期,熊的形象并非主流,在很多方面甚至以神虎取代神熊,但在熊氏朝代統(tǒng)治楚國時,熊的形象應該卻又逐漸恢復起來,尤其是在楚國被滅后,楚人的后代更加強了回復到民間流傳的天熊形象的意愿。

漢代時,日月天熊的形象并不僅僅見于南陽地區(qū)的畫像石上。如山東臨沂出土的兩件東漢早期拱形梁上的石刻,造型云中天界眾鳳,在眾鳳間藏有翼龍、翼虎、翼兔、羽人,其中翼熊特別突出(圖一一)。該翼熊造型在十個圓球連在一起的圓圈內,這無疑是在表達,其為象征大型天體的瑞獸。筆者認為,在這十個圓球中,翼熊應該就是象征十日為一體的太陽,即這就是太陽之熊的形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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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一一 山東臨沂出土兩件東漢早期的拱形梁

南陽阮堂東漢早期墓出土的畫像石提供新的厘清角度,石刻造型東宮青龍星座在云中,望月進入東宮,在月亮上有兩個月獸:玉兔和熊(圖一二:1

)。山東棗莊市山亭區(qū)西集鎮(zhèn)出土的東漢早期畫像石上有日和月的造型,日上有刻畫金烏和狐貍,而月亮上刻玉兔和蟾蜍(圖一二:3)。玉兔與蟾蜍是典型的象征月亮的神獸,但是在阮堂畫像石上由公熊站在蟾蜍的位置上,姿勢是典型的畫像石上的熊姿勢,并強調其雄性生殖器。

東漢中期南陽高廟墓的主室蓋頂石上,構成云層天空,而其中西邊的第一塊石造型在星云中和星星間有兩位童子拉望月形的圓球,就像拉車一樣,圓球邊上有七顆星猶如車輪,在這種天體車的中心又有一只四肢修長且具有熊一般典型姿勢的動物。這只熊很瘦,身體偏向擬人化(圖一二:2

)。韓玉祥、李陳廣、張兼維等先生認為這是雷公車,而七顆星是擂鼓。筆者認為,這種解釋當存疑。由于造型在云天的西邊,視為月車最為合理,尤其是熊在望月上的構型并非孤例。

但是繞著月亮的七顆星具體所指,尚有待厘清。七顆星的星座中,最重要的顯然是北斗,可是月亮不可能出現在北斗所在的紫宮里。在黃道星座中,南宮的星宿,西宮的參宿,還有西宮的昴宿,都是七顆星的宿座。從天文學的角度來看,星宿和參宿離黃道有一點距離,月亮不能入這兩宿座,況且此二者的星星相距較遠,并不能密集包圍月亮。至于昴宿,其七星相聚很密,且就位于黃道邊上,并且月亮覆蓋昴宿是很著名的天文現象。

《史記·天官書》記錄:

昴曰髦頭,胡星也,為白衣會。畢曰罕車,為邊兵,主弋獵。其大星旁小星為附耳。附耳搖動,有讒亂臣在側。昴、畢閑為天街。其陰,陰國;陽,陽國。

張守節(jié)司馬貞《索隱》:“孫炎以為掩兔之畢或呼為濁,因名星云?!对吩疲?畢為天階?!稜栄拧吩疲?大梁,昴。’孫炎云:'昴、畢之間,日、月、五星出入要道,若津梁也?!?/span>

張守節(jié)《正義》:“昴七星為髦頭,胡星,亦為獄事。明,天下獄訟平;暗為刑罰濫。六星明與大星等,大水且至,其兵大起;搖動若跳躍者,胡兵大起;一星不見,皆兵之憂也。畢八星,曰'罕車’,為邊兵,主戈獵。其大星曰'天髙’,一曰'邊將’,主四夷之尉也。星明大,天下安,遠夷入貢;失色,遠亂。畢動,兵起;月宿則多雨。毛萇云:'畢所謂掩兔也?!?/span>…天街三星,在畢、昴間,主國界也。街南為華夏之國,街北為夷狄之國。土、金守,胡兵入也。

根據文獻所載,昴宿“為白衣會”,即其與喪禮有關。其次,與昴宿在黃道另一邊的還有畢宿,望月如畢宿的形象乃是秋季雨季和冬孟月天子羽獵的指標。文獻有載,位于黃道南邊的畢宿稱為華夏之國和陽國,而位于黃道北邊的昴宿被稱為夷狄之國和陰國,因此昴宿也被稱為胡星。邢義田先生論述表明,畫像石上死者遇到胡人,經過漢胡爭斗等困難而到達天界。

換言之,昴宿與喪禮和月亮都有關系,可以間接旁證前述畫像石上所造型的,應該就是月亮在昴宿,而兩位童子和周圍的星星可能象征“畢曰罕車”,而月亮上的神獸就是日熊。

陜北地區(qū)綏德縣延家岔東漢晚期墓的前室東壁橫額上,有很獨特的構圖:由熊駕駛三只兔子拉的云車,云車上有圓型頂,頂下坐著一位長發(fā)長須老人,圓型頂的形狀像望月(圖一二:4)。整個構圖的意思應該是月亮乘云車,而三只玉兔拉云車,熊作駕駛。在這里玉免和熊都是用來標記月亮的神獸。

陜北畫像石門楣經常造型日月和日月之間的云中神獸、云中狩獵或車馬行等構圖。大部分構圖上,月在右而日在左,之間的構圖則是向日奔跑。如榆林米脂縣出土東漢墓門楣造型云中仙獸從月向日奔跑,蟾蜍月亮在右,三足金烏太陽在左(圖一二:5)。神木大保當東漢墓門楣的構圖,也是從右邊的月奔向左邊日的天獵圖。清澗縣出土的墓門楣石刻上,也是金烏在左邊(圖一三:1)。

不過也有西月在左的例子,如綏德縣王得元墓門楣在左邊造型玉兔,神獸向其奔跑(圖一三: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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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一二 熊在星月的構圖上

1.南陽臥龍區(qū)阮堂出土  2.南陽高廟東漢中期墓主室的蓋頂石西第一塊 3.棗莊市山亭區(qū)西集鎮(zhèn)出土的東漢早期畫像石 4.陜北綏德縣延家岔東漢晚期墓的前室東壁橫額的局部5.陜西榆林米脂縣出土東漢墓門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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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一三 陜北東漢晚期畫像石

1.清澗縣出土墓門楣石刻2、3.綏德縣楊孟元墓前室后壁假門門楣和墓門門楣 4.米脂縣官莊墓門門楣上狩獵構圖的局部;5.清澗縣出土墓門左右的雙立柱 6、7.榆林古城灘墓門左右雙立柱和門楣右部 8.綏德王得元墓門楣左殘塊

在這些構圖上,偶爾出現熊,其或造型在構圖的左邊,如綏德縣楊孟元墓的石刻,前室后壁假門門楣上是熊在上左角,而墓門門楣上熊在上邊右左兩個角上(圖一三:2、3)。也就是說,熊既出現在月的位置上,亦出現在日的位置上。

榆林古城灘墓的墓門左右雙立柱上的造型幾乎相同,右邊的雞首西王母和左邊的牛首東王公,下方均搭配金烏和狐貍;右側西王母邊上的條幅造型云中的羊、鳥等;而左側東王公邊上的條幅,造型云中的動物,其最下面為熊,最上面有虎(圖一三:6)。如果將東王公的柱子理解為日出這一邊,那么就很難解釋何故虎在東。

清澗縣所出墓門左右的雙立柱與古城灘墓完全相同,搭配西王母和東王公的神獸也都一樣,不過左右邊幅的最下面都造型了熊(圖一三:5)。

陜北畫像石內在意義較弱,規(guī)律最不明確,所以出現這種矛盾的形象,不過,該地區(qū)熊的形象幾乎不例外地是作為象征日或月的天獸,并且都是造型陜北地區(qū)不活動的黑熊。陜北畫像石年代最晚,在主題上也明顯受到南陽及山東地區(qū)的影響,所以熊的種類也應是自南而來。

南陽麒麟崗東漢早期墓前室屋頂上,在云中天體中間的中心處造型一只龐大的怪獸:二目圓瞪,巨嘴獠牙,長舌外伸,四肢巨爪(圖一四:1)。四肢狂舞的姿勢就是熊在畫像石上的常見姿勢。長肢與長舌,這是在標記日熊的特征,或可謂“方相氏日熊”,其手和腿挽著兩個龍尾羽人。左邊的龍尾羽人下有蟾蜍,右邊的龍尾羽人下面有卷飛的鳳(圖一四:1)。

這種構圖意思明確,右邊的羽人應該是羲和,旁邊飛的是日鳥;左邊的羽人是嫦娥,旁邊則是月蟾。在羲和的手里有仙草。日熊或謂“方相氏”,結合于日月之間,或晝夜之間。

四川廣漢和彭州畫像磚上有同樣的構圖,但是兩位神人之間不是熊,而是佩戴鷹羽的神人(圖一四: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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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一四 日熊“方相氏”配日月

1.南陽麒麟崗墓地2. 四川廣漢市東漢和帝永元八年(公元96年)墓葬出土3.四川彭州市出土

若將麒麟崗和四川兩種圖案比較,可知其結構表現出古老的日熊和老鷹的相對。當然,我們不要誤以為熊鷹互補搭配的信仰,從新石器時代完整地傳到了漢代。

實際上,信仰觀念和形象都被碎片化地傳承著。到了漢代時,藝術家甚至未必真正知道何以怪獸有長舌,為何日月間有這種怪獸,怪獸與禽類的關系等等意思,但是他們創(chuàng)造的形象,依然是基于古老的文化記憶。

此外,我們還可以從這類造型中發(fā)現,先秦時期的文化流傳,未必是透過文物造型,很多是保存在文藝表演、傳說與詩歌之中。漢畫構圖經常表現出神秘戲劇,前述佩戴鷹羽或熊面的人,與羲和嫦娥共舞,就是其中一例。

五、熊“撐天柱地”

山東與南陽地區(qū)畫像石還有一種常見構圖:熊造型或用于建筑結構里,被用于支撐屋頂(如圖九:1),或者負擔支撐構圖的上一層(如圖一〇:4)。前者普遍見于山東地區(qū)東漢中晚期的畫像石上。如嘉祥縣滿硐鄉(xiāng)宋山祠堂上造型的樓閣,熊柱將上邊屋頂起來,其中有些熊,胸上有四日紋(如圖一五:2、1)。

另一種構圖是在車馬行隊之間,有熊站立而支撐上一層,如嘉祥縣城南南武山祠堂的例子(圖一五:3)。在嘉祥縣紙坊鎮(zhèn)武翟山武氏祠左石室后壁小龕西壁下層造型熊,在車馬行到達的熊部位時,馬呈現出驚駭狙獷之狀(圖一五:4)。

山東地區(qū)以熊支撐和負擔的構圖,均有其合理依據:熊作建筑部件,支撐屋頂的柱子;或支撐上一行的場合(山東畫像石構圖分層,猶如階梯,所以在這種構圖上熊的角色也可以視為柱子)。在南陽畫像石同類構圖中,此類熊柱被放在墓葬上部的云中,似乎支撐的是墓葬的屋頂,墓葬的屋頂造型云層和天象,熊好像不是支撐建筑部位,而是在支撐天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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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一五 山東東漢祠堂石刻“熊撐天”構圖

1、2.嘉祥縣滿硐鄉(xiāng)宋山出土 3.嘉祥縣城南南武山祠堂 4.武氏祠左石室后壁小龕西壁下層車馬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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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一六 南陽地區(qū)畫像石“熊撐天”構圖

1.蒲山一號主室中門柱南邊 2.蒲山二號墓主室過梁下中心立柱東側 3.南陽縣十里鋪墓后室北壁東柱西側 4.麒麟崗主室壁石 5.南陽宛城區(qū)瓦店出土百戲圖(局部)6、7.劉洼村墓門北立柱和南立柱正面執(zhí)戟門吏像,墓門北立柱南側面擁彗門吏像 8.日熊

東漢早期麒麟崗和蒲山墓地造型有兩種風格的熊:麒麟崗墓主室上,熊在云中飛,較像小型黑熊,雙前肢向上宛如“撐天”(圖一六:4);蒲山墓中的熊,長身長腿,長形頭,其與日熊非常像,正用一手或雙手支撐上界或墓葬的屋頂(圖一六:1、2、8)。東漢晚期南陽縣十里鋪墓后室北壁東柱西側造型的熊也與此同類(圖一六:5)。

南陽墓葬立柱畫像石上,造型下面帶不同武器的門吏,其上有時候造型祥禽瑞獸,基本上只有兩種:鳳和熊。如劉洼村墓墓門北立柱和南立柱正面,都造型執(zhí)戟門吏和上面的鳳,而側面則造型擁彗門吏和上面的熊(圖一六:6、7)。

東漢早期英莊、軍帳營漢、蒲山一號墓,東漢中期草店墓、邢營一號墓、熊營墓,東漢晚期第二化工廠21號和13號墓、建材試驗廠漢墓,都有類似的墓主畫像石,上部有鳳或熊,熊的造型出現在不同的側面(圖一七)。

這些造型都是熊搭配鳥。若是偶而為之,難有這么多巧合;更可能是在傳衍內在規(guī)律。筆者認為,雖然漢代已經沒有太陽同時為鳥和熊的形象,但是仍有相關形象斷斷續(xù)續(xù)出沒,折射了來自遠古的深層的文化記憶。

熊撐上界,這是造型熊常見的構圖。并且在畫像石上所造型的漢代百戲中,戴熊面具的雜耍者所跳和玩的動作表明,其所模仿的就是熊撐上界的姿勢(圖一六: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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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一七 門吏與熊

1.草店墓中南柱執(zhí)棒侍者2、3.邢營一號墓執(zhí)戟和執(zhí)棒門吏4、5.熊營漢墓主室門中立柱西側和東側武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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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一八 南陽畫像石日熊方相氏“撐天”

12.麒麟崗墓地出土 3.草店墓怪獸侍女,上層有兩個日熊怪獸撐天 4 .宛城區(qū)白灘出土 5.日熊垂出長舌頭 

在南陽畫像石上,“撐天”的構圖中,也有造型長舌怪獸者。如草店墓中室北柱正面二獸并蹲,高舉雙手支撐墓頂,其形狀突出地表現了日熊的特征:二目圓瞪,口吐長舌(圖一八:3、5)。麒麟崗墓中的日熊方相氏在狂舞中撐天(圖一八:1、2、5)。這種奇異的神熊造型,有時候沒有造型長舌,如麒麟崗漢墓出土,或宛城區(qū)白灘漢墓出土的石柱(圖一八:4)。但經圖像比較可知,這些都是同一個對象,其形象來源可溯源至遠古對日熊的崇拜,并被后世文獻記載而命名為“方相氏”。

漢代時日熊用作建筑部件的做法,也出現在嶺南地區(qū)南越國,用于支撐屋頂或階梯。以熊像作建筑部件的例子,其實最早見于南越。

六、結語和討論

漢代文物上出現較多熊的造型,其原因并非由于秦漢人與崇拜棕熊的北方民族交往而產生。既使在最靠近棕熊分布范圍的陜北地區(qū),也幾乎未見有棕熊的造型(依筆者判斷,可能只有榆林古城灘墓門門楣狩獵圖上有一只熊比較像棕熊,圖一三:7)。但是在造型日月神獸等關鍵構圖中,若是有熊,造型的大都是黑熊,少量為日熊。陜北之外其它地區(qū)也幾乎未見棕熊造型,極少數的例外可能只有鄭州地區(qū)畫像磚(圖一九:1),且明顯可見其與漢代普遍造型的熊種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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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一九 鄭州與重慶地區(qū)的熊造型

1.鄭州東漢畫像磚上的熊2.東漢時期彭山雙江崖墓的蹲熊3-5.萬州墓地出土的熊型文物(3為戰(zhàn)國中期巴國墓地出土的踞熊紐印章,M106:12; 4和5為東漢晚期150號墓出土的熊座陶燈,M150:60、M150:74)

漢代很多造型熊的文物是小黑熊。如四川盆地東緣三峽庫區(qū)腹地之西,長江西北岸,瀼渡溪匯入長江之南,渝東北萬州區(qū)大坪墓地出土了幾件造型黑熊的文物。其中一件銅質印章,紐部為踞坐的小黑熊,印面有三個不可認的字,不屬漢字(圖一九:3)。東漢時期巴人墓出土的陶燈,其燈座形狀造型為踞坐的黑熊(圖一九:4、5)。

東漢時期彭山雙江崖墓的熊則是在山崖上的立體石雕,黑熊蹲坐,突出牡器(圖一九:2)。不過,川渝地區(qū)出土的黑熊文物,似乎并沒有深入的信仰意涵。

在漢代畫像石上,帶信仰意涵的熊造型,最多出現在南陽地區(qū),其次為山東,再次是陜北。陜北的熊造型最粗糙,主題規(guī)律最不嚴謹,表現出其為自南方傳入的外來者形象和意義特征。就物種而言,山東地區(qū)畫像石上的大部分熊是黑熊,而南陽地區(qū)反而很多像日熊??紤]到南陽地區(qū)的主題最多最完整,我們可以推想,日熊形象依然蘊含了深入的信仰意涵。

就主題而言,雖然漢代死于西而再生于東的形象,大多是經由虎與龍的形象來表達,但是在南陽畫像石上,出現了熊在虎和龍之間以形容其擔當死生旋環(huán)中介的功能,山東畫像石上也有這種主題。熊或造型在龍虎之間,或與白虎及其它西域神獸造型在一起,其中包括以熊管理虎獅的辟邪功能。在這些構圖上,南陽畫像石更像是日熊,而山東畫像石則造型黑熊。

北方的棕熊的分布范圍和生活習慣不符合古代死生信仰,也不符合作西域神獸。黑熊因活動于秦嶺巴山等華西山地范圍,符合用作象征西域的瑞獸之一,并且由于黑熊的分布范圍相對較廣,種群規(guī)模也遠大于日熊,文獻中記錄的主要對象應該就是黑熊。

但這應該屬于歷史上形象轉變的結果,在夜行的日熊出現頻率降得很低時,很多人忘記其原本的形象,而將其誤解為頗為相似的黑熊。但是由于黑熊不像老虎和日熊那樣為夜行動物,也沒有骍霞色的花斑,綜合特征不足以用作象征夕陽的瑞獸,所以總體而言熊的形象用得較少,熊只是用作龍和虎等主要對象的陪獸。

在很多漢代造型上,熊屬于是上界、山林及天上的瑞獸。但其不僅是與禽類在藤枝上玩耍,不僅是標記出死后的天界,熊在南陽畫像石上既相關于日,亦相關于月。有的畫像石或磚上所造型的熊,熊身上四角刻畫四個圓圈,非常像四個日象日歷紋構圖,筆者推論,這種日歷紋或許就是文獻所載方相氏冒熊皮、明亮四金目的現象。山東畫像石上也有天體形象造型,其中有翼熊在十日之內的造型,用以象征太陽。在漢代,熊象征太陽的原因,還涉及到其作為“雄”的象征,即東漢鄭玄所言“熊羆在山,陽之祥也,故為生男。”漢畫造型熊,往往強調其牡器,都是公熊。

不過,與此同時,還明確可見將熊當作象征月亮的瑞獸。這一點不難理解:在千家坪和高廟的信仰中,夜行的日熊在作象征太陽的瑞獸時,原本就是用來象征夜間的太陽,所以在傳衍過程中自然而然就逐漸與月亮的形象掛鉤。這樣,在漢代天文觀念中,出現了月熊的形象。熊作為西域夜間的動物,或參與管理月亮,或為月亮服務,或本身就象征月。畫像石上有同時在月亮上造型玉兔和日熊者,也有造型駕兔的月車,而熊作為車夫在駕駛。南陽畫像石上,還出現了兩童子拉“畢宿罕車”,車上有月亮進入昴宿,月亮上有日熊。這些都表明在漢代人的心目中,熊的形象可用來同時涵蓋或標記日、月兩象。

南陽畫像石上,在這些構圖上,除了相當寫實的熊的造型之外,也有造型怪異的熊,巨嘴獠牙,懸垂長舌,長肢狂舞,露出很長的爪,懸垂長舌正是日熊的特征。這種情況似在描畫神秘表演場景:佩戴鷹羽或熊面的人與羲和嫦娥共舞,暗示熊鷹具有協和日月的神能。

在上述構圖之外,還有一種南陽及山東常見的構圖:熊在上方支撐屋頂或階梯,用作建筑部件。山東畫像石造型熊支撐和負擔樓閣屋頂的柱子;或在支撐上一層階的場合造型熊,恰如將其用作支撐階梯臺階的柱子一般。在南陽畫像石上,同類構圖均被置于墓頂的云中,似乎表達熊是在天上支撐著墓葬的屋頂,支撐著充滿天體和云層的天界。日熊支撐上界,也見于嶺南南越國宮廷建筑。

有趣的是,雖然日熊與黑熊的分布范圍包括四川地區(qū),但是,四川漢代畫像石很少造型熊,并未見到有如南陽這般的日月天熊構圖。所以,從空間來看,日月天熊構圖原本就是屬于楚地南陽畫像石的主題。在山東地區(qū)雖然有,但數量少,內在意義體系也不如前者明確和完整,陜北地區(qū)則更加零星。

【說明】本文轉載自郭靜云、郭立新:《漢代熊羆瑞獸考》,《秦漢研究》(第二十二輯),2025年3月。若有引用或轉發(fā)務請說明來源,并請以原文為準。

參考文獻略。

附《秦漢研究》第二十二輯目錄

郭靜云、郭立新:漢代熊羆瑞獸考

王子今:秦酒與秦文化

曹旅寧:張家山336號漢墓《告律》考論

徐衛(wèi)民:漢代嶺南首府廣信地位研究

潘國立:秦及漢初三川郡(河南郡)東界變遷考述

后永樂:“因河為塞”式長城:秦臨洮縣軍事防御形態(tài)研究

王丁諾:召灣漢墓出土瓦當讀音及性質問題——兼及漢五原郡的戰(zhàn)略意義

金銀:兩漢墓內祭食現象述論

高肖肖:試析北京地區(qū)漢代中小型墓葬分布——以墓地到縣城的距離為線索

張寅瀟、黃巧萍:《史記·張丞相列傳》獻疑數則

陳曉鳴:近30年來漢代北部邊防研究綜述

畢洋、夏保國:漢代帶柄方身器研究述評

蔣波、譚影慈:《秦漢帝陵制度研究》評介

董家寧:察名觀史,透物見人——評《秦漢名物叢考》(增訂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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